肖华飞出得公房招呼过来一个卫军,让他去西直街的家里给杜金等人送个信,就说今夜肖华飞有公务处理可能无法回家。
冯克明的情况虽有好转但还是得在此陪着,在这种时刻无论是脱身回家被上级穿小鞋,还是在回家途中被刺都不是肖华飞想要的结果。
肖华飞不了解官场,却十分了解人心,他已听懂冯克明刚才话中的意味。
今天虽不能说冯克明是假传圣旨,至少还是有这种嫌疑,把皇帝在心中的盘算提前向朝野用实际行动公布出来。
这是对整个官僚士大夫集团的严重挑衅,肖华飞也痛恨大晋这种吃人的制度,但现在他无力反抗。
每一种制度在所处的历史阶段有他的先进性和适应性,在肖华飞看来大晋还没到山穷水尽需要自下而上的武装变革阶段。
冯克明选择一种极其暴烈的开局,肖华飞能够想像京城中稍后会掀起多么大的波澜。
官僚集团为了维护自己的权威,明天的弹劾已无法避免,想想还真是麻烦。
幸好不管冯克明看起来有多么不靠谱,总还是一个知道呵护手下的好领导。通过刚才的谈话,肖华飞已经听懂冯克明打算自己全部扛下来。
近十年来第一次亮出爪牙的影龙卫肃敌高手,分成十支每队三十人的精干小队,如利箭般插向已经掌握多时的外族密谍据点。
马远跟在其中一支小队当中,他现在主要负责攻破据点后的查抄工作。
刚才在官衙中见到肖华飞已成为副指挥使时,他有一种难以相信的错觉,虽然早就猜到肖华飞此次进京注定会升官。但他猜不到对方小小年纪已比自己这个混了快二十年的百户,强上这么多。
幸好当初去姚安公干时,双方结下了较好的情意,马远对自己在影龙卫中的未来期待起来。
影龙卫密探四处潜伏,遍布天下,实则是一个极为庞大的特务机构。
只不过前些年被朝中百官打压,皇帝又虚于妥协以保朝政稳定,影龙卫的能量始终不得施展,只能干些为皇帝敛财的勾当。
如今无论是大晋皇位,还是影龙卫内部都将迎来新老交替,此时如果押对宝当属前途可期。
马远早在姚安时就清楚地认识到肖华飞手下能人不多,如今到了京城宅里子更不过三五人,正是急于用人之时。
此时若是真心投靠
马远为未来盘算间,他们这支小队已逼近一家当铺。
当铺门口小伙计见面前身着黑衣,脸蒙黑纱的影龙卫兵士向他这里冲来,一时间竟愣了神。
这是一群什么东西,大晋已经变天了吗?天还没黑便有蒙面强人出来打劫?
袖口绣有银丝花纹的肃敌百户在小伙计面前一掠而过,右手紧握的刀锋已割开伙计的咽喉。
无需发令,三十人瞬间又分成若干支战斗小队,队员间彼此交替掩护,丝毫没有停留冲进当铺内部。
队员中有人手持劲弩负责远程攻击,有人手举精铁圆盾冲在最前为其他队员提供防护,只要他能挡住敌人第一下反击,留给敌人的便是尖刀或是弩箭。
当铺内部房舍结构他们早已摸清,此时各支小队犹如热刀切黄油般,将当铺里面所有的常驻人员快速清理干净。
片刻后银袖百户已再次出现在当铺门口,一滴鲜红的血珠顺着他的刀尖滑落隐入尘土。
一具具致命伤势各异的尸体被队员们从当铺中拖出来,毫无遮盖的在当铺门口摆成一线。
正在当铺中的客人保住了命,全被结实捆好,等收队回到影龙卫后再进行甄别。
银袖百户请马远到里面继续搜查,而他自己对附近躲在各处的百姓大声说道:“诚记当铺中所有人均为东蛮密谍,影龙卫今日奉旨清理京中隐患,周围街坊切勿惊恐。今后凡有可疑人员,各位均可到南城影龙卫官衙举告,一经查实必有重赏!”
这样的情景在京城中各处陆续发生,朝廷上的官老爷们第一时间从家仆处得到了消息。
齐大年忧心忡忡的从后门进入卓尚书府上,他想同老师谈一下京中刚刚发生的乱象。
影龙卫这个皇帝私军如此任意擅杀,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朝中各位大人也会人人自危。
齐大年这次是代表他背后的家族来向卓尚书讨个主意,所以卓尚书虽已闭门谢客却不得不见,否则卓家的小辈以后不要想在官场混了。
齐大年一脸气愤地向卓尚书讲述着影龙卫在京中滥杀行径,说到痛心处不禁失声哀嚎,满怀忧国忧民之心。
卓尚书只能陪着满脸忧虑,却轻易不肯有任何表态。
见卓尚书只有忧虑却无表示,齐大年只好擦干眼泪,直接问道:“先生您说该怎么办!影龙卫就是大晋乱国的根苗,当初陛下曾经保证过不再启用。如今陛下年老昏聩,食言而肥,可叫满朝的正人君子该如何是好。”
卓尚书心中本就憋着一口闷气,终于被齐大年狂悖的言语激怒。
若不是齐大年在最后关头称病自保,不肯出头到朝会上带领众人,卓尚书也未必落得称病离京的下场。
如今齐大年与他背后那些人,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卢老贼就用三拳两脚便把清流们准备多日的朝谏一举击溃,卓尚书正不知该怪谁。
如今他们还打算在一心想要安度晚年的废人身上打主意,齐大年实在是不当人子,不配做他卓庞然的学生。
卓尚书将手中的茶盏扔到齐大年脚下,飞溅的茶水粘满了齐大年的衣摆。
卓尚书自知失态,转而压住火气说道:“大年,我的好学生,为师曾你一句话。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于其在老夫一个废人身上想办法,不如把心思用在朝廷政务上。”
齐大年连忙跪倒赔罪,但嘴里还是说道:“先生现在仍是朝廷的礼部尚书,陛下近日必下旨挽留。若是若是先生顺手推舟,静待天时,一切犹未可知。先生不可弃大晋,不可弃读书人的正道啊!”
卓尚书叹道:“天有行常,不为老夫而生,亦不会弃正道而亡。这些年我们口中的正道,是否是天下百姓想要的正道?你就从没有想过?老夫短短一日,想明白很多事。如今老夫也劝你们多想想,天道顺之则昌,逆之则亡,千古未变。”
“影龙卫这刀早晚有一天会落到百官的头上啊!就算先生心灰意冷不管学生,难道先生就看着无辜百姓惨死京中,不闻不问吗?”齐大年再次强辩,想劝卓尚书回心转意。
“前一句才是你心中所怕之事吧?老夫刚才已告知你安身之法,就是专心政务,可你却没有听进去一个字。”
齐大年还要再说,卓尚书摆手止住他,继续说道:“影龙卫是陛下之刀,老夫又何常不是大年之刀?你那些师兄弟怕是早就是你手中之刀。多说无益,老夫退意已决,无颜悔改。你且去吧。”
卓尚书起身离开书房向后宅走去,齐大年被晾在书房中张目结舌。
齐大年往日好用的法子,如今在一个无欲无求的老人面前全无用处。
齐大年咬牙切齿,但他理智尚存,没有当着书房门口卓家老仆面骂卓尚书。
他在心中飞快盘算下手中的棋子,打定主意,出了书房大门向老仆拱手告别。
齐大年出了卓家后门,急匆匆向其他同僚家中行去,明天必须给影龙卫点颜色看看。
这不只是齐大年的意思更是他身后那些大家族的意思,大晋不能有规则外的力量破坏朝局平衡,这是很多人的底线。
在朝政上的主导权意味着权力,意味着财富,意味着家族千百年来的传续。
卓尚书回到内宅二堂,张景清正坐在这里喝茶等候。
刚才张景清为了不与齐大年见面,特意被卓尚书安排到内宅二堂暂避。
见卓尚书进来,张景清连忙起身再次行礼问候老师。
卓尚书温和的摆手让张景清入座,师徒二人继续刚才被打断的谈话。
卓尚书想考较一下张景清,便问道:“景清可猜到大年为何而来?”
张景清连忙恭敬回道:“学生猜大年兄是为街上发生的事,特来请教恩师。只是不知恩师打算如何做。”
“被你猜中了,不过此事我一废人能有什么办法。全当不知道便是,老夫只等陛下那里三留之后,就离京归去,绝不多呆一天。你没看宅里已经开始打点行装了吗?”
张景清望向堂外正来回收拾家什的仆人,对卓尚书心生不舍。
授业恩师虽然对他帮助不多,可还是认真教过他许多道理,在治学一道上卓尚书从未敷衍了事。
“恩师退意已决,学生便不再多言。敢问恩师在京中可有什么未尽之事,学生定为恩师办妥。”
卓尚书听到张景清的话越发对过去的行为感到后悔,当年他没有力保张景清的官职,如今对自己这个老师念念不忘的却还是张景清这个学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卓尚书心情复杂不愿放下老师的颜面,只好笑道:“老夫在京中无事,家中子侄尚小,还未曾科举出仕,景清不用替他们操心。”
这不过六七年,眼前的张景清全凭自身成为位卑权重的吏部主事,多少已经能帮着他这个老师了。
张景清继续说道:“那学生给恩师家里的知县写封书信,拜托他代为照顾一二,想来多少他会顾着恩师为国操劳一生,礼敬有加。”
其实那知县到底会顾着谁的面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卓尚书心中长叹,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
刚才齐大年只知苦苦相逼,想让他这个老师在皇帝面前挥霍掉最后一丝君臣情义。
眼前的张景清则操心他隐退后能否过得如意,这是鲜明的对比,也是对他身为老师眼光的讽刺。
“景清今后想如何做,为师不再多问。只是临行前为师有一言相告,你且记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