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完全亮透,肖华飞便走出营帐,招呼所有人马上动身。
昨夜他彻夜难眠,总觉得有不好的事正向他们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些文官经过一夜的体整,不但没有变好,反而抱怨更甚,很多人指着肖华飞这边跳脚大骂,声言回京后会狠狠弹劾肖华飞专权乱政。
肖华飞对这些威胁不能说全然没放在心上,可是与北周人的阴谋相比,被人弹劾几次,总比失陷在异国他乡要好得多。
这些文官太平时嘴炮最强,可是一遇到事,就一事无成了。
肖华飞对这些人的秉性很了解,但现在不是内哄的时候,现在首要做的是尽快与接应兵马汇合,然后马上退回关内。
那样就可以坐看风云起了,他觉得雅苏不是那种喜欢开玩笑的人,既然人家能把三千头牛送来,就可以看出此人平时的行事风格。
肖华飞判断雅苏已有极大可能,对东蛮人动了手,只是后续的影响还在发酵当中。
这件事会对三国间的关系带来何种影响,就只有时间能够验证了。
肖华飞对文官责骂,摆出了充而不闻的态度,这次他没有再去找李春阳,而是命令手下整队,随时准备出发。
充当护卫的北周骑兵再一次开始生火做饭,肖华飞看了眼那面,也不与对方打招呼,便带着队伍向南继续挺进。
文官们见肖华飞已经先行离去,他们没有破罐破摔,而是骂骂咧咧的骑上马,跟上了队伍。
李春阳虽然年纪大了,但不愧为正统的圣人门徒,文武骑射好像很是精通,骑在马上不见一丝摇晃,显然他年轻时正经练过骑马。
在一众文官当中,反而是这位年纪最大的老人状态最好,这让肖华飞暗自佩服。
肖华飞骑马走在队前方不时前后张望,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但心中那种压抑感挥之不去。
每天至多七八十里的行进速度,让肖华飞十分焦虑,可是这是他们能做到的最快速度了,想要日行百里,以目前队伍中的人员构成根本做不到。
离着剑北关至少还有五六天的路程,究竟会发生什么事,他根本预料不到。
四周已放出了探马斥候,这些斥候游荡在五六里外,时刻注意着草原深处的动静。
肖华飞手搭凉棚,看到东北方有探马正疾驰而来,心中不由一急。
他马上让杜金催马迎上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杜金一招手,便有二十骑与他离队而出,向着探马迎了过去。
时间不长,杜金在与探马简单沟通后,便放回一人向肖华飞禀报,而杜金带人向着探马所指方向奔了过去。
肖华飞在马上坐直身边,眼睛努力的看向东北方,显然那边是有了情况。
杜金派回来的兵士转眼间来到肖华飞马前,拱手道「探马来报,东北方六七里外有五六骑正向我们靠近,杜大人已带人过去拦截了。」
肖华飞闻言皱眉,有五六骑靠近,这从表面上看不算什么事,现在他身边至少有二千骑兵,五六人到了这里根本干不了什么。
可事态永远会朝着复杂的方向发展,半刻钟后,肖华飞终于知道麻烦来了。
杜金裹挟着一位老人跑到了肖华飞身边,肖华飞挥手让队五加速前进,没因为有突况而停下。
肖华飞看着一身灰土的老者,只见这老者脑后梳有发辫,前额无法,便心生疑惑,这人不是北周人的打扮。
杜金低声道「此人说他是东蛮的行商,正被草原上的马匪追杀,我不敢确认便把他带回来见你。」
肖华飞道「就剩他自己了?不是说有五六个人呢吗?」
杜金道「他那些随众见我们过去,就四散而逃了,我们怎么喊他们也不肯回来,想来是把我们当成了马匪?」
肖华飞嗤笑道「有穿铁甲的马匪吗?还是二十人全披甲的马匪,这在草原上不是没有,但绝不多。」
肖华飞此时已对老者的身份产生的极大的疑惑,但他不能确认此人的身份究竟为何。
老者被肖华飞盯得很不自在,他用生涩的大晋话说道「小老儿感谢各位英雄救命之恩,昨夜小老儿的商队遇到了马匪,货物与伙计全没了,要不是遇到各位,小老儿这命就没了。」
这老者正是托托索敏,他刚才看到杜金等人过来时,便叫手下四散而逃了。
这不是托托索敏有舍身救人的心思,而是他出于直觉做出的最佳选择。
他从迎面而来的骑士身上的装备与马匹,便认出了来的是什么人,他怎会认不出来燕金的老对头大晋人。
如果他身边人太多,难免被这伙晋人探出自己的老底来,与其那样,还不如让身边的几名手下各自逃命,免得生出许多不可控的因素。
如今来到这伙晋人面前的只剩他自己,在肖华飞面前,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能反驳或是验证。
仅此一点,就充分说了托托索敏的老女干巨滑。
肖华飞看了下老者的衣衫,轻笑道「你我两国有仇,你说本官是不是该把你砍了,拿到边关换军功?」
托托索敏,「」
眼前这年轻官员根本不按套路来啊,这让托托索敏瞬间有些傻。
肖华飞见对方不说话,直接对杜金说道「砍了吧,把人头带回边关领赏。」
杜金马上将腰刀抽出,就要冲着托托索敏的脖子砍下去。
肖华飞不是在吓老者,他本就是这样想的,最好在这人什么也没说出来前,将这老头砍了。
这样不管什么麻烦他可以当成不知道,至于这老者的身份,肖华飞已经有了大致猜测。
按照这个方向前行,基本已没有太大的部落,而且东蛮人不会横穿北周跑到西南边来做生意。
出于对肖家生意的了解,肖华飞断定,没有人会这么做生意,因为成本与得利不成正比。
如果他是东蛮商人,完全可以像肖家商队那样,在东面出关,然后一路北行,把货物拿到北周的京城发卖,那样不但省时而且得利更厚。
肖华飞虽然不知道东蛮人的小朝廷是何官制,但看眼下这人的打扮可和商人没有一丝相同。
商人只有在自己的老家才会穿着华服,而出门在外时,不会把如此华丽的衣服穿在上身。
那不是行商,而是故意招贼了。
托托索敏连忙拱手求饶道「这位大晋将军明鉴,我就是一个普通的东蛮行商,手里可没有沾染大晋的人命,两国有仇,可百姓无罪啊!小老儿此来被马匪劫了货,冲散了手下,但小老儿家里薄有资产,若是大人能留小老儿一命,小老儿愿给家里去信,备上金银,好好回报将军的搭救之恩。」
肖华飞搓着手指说道「你这一着急,晋话说得通顺了不少啊。本官看着你可不像普通行商啊?」
托托索敏没想到这个晋国年轻小将这么难缠,原本他以为肖华飞就是个荫承祖先功劳的二世祖,随便哄弄两句便可过关。
久闻晋国的军队贪腐成性,而且托托索敏没少与东阳关的边将打交道,深知什么东西能打动他们。
可肖华飞现在玩了一出软硬不吃,这让托托索敏心乱起来。
这时又有探马来报,说是离使团七八里外,有几百北周骑兵在游荡,不过那些人只是远远的跟着他们,
并未靠近。
肖华飞嘴里嘶了一声,看向老者的目光越发不善。
「你到底是什么人,不要再东拉西扯了,还不实话实说。」
肖华飞语气发冷,而托托索敏反而神色开始淡然起来。
对于托托索敏来说,横竖不过是一刀,这时他反而恢复了一国相国的本色。
托托索敏整理了一下衣衫,将搭在前胸的发辫甩到身后,潇洒的一塌糊涂。
肖华飞看着托托索敏的作派气不打一处来,给杜金使了个眼色。
杜金心领神会,伸手把托托索敏拉下马,重重摔到地上。
托托索敏这一下被摔的有些懵,他本来要说的话被堵在了嘴里。
肖华飞冲他呸了一口,开口道「老子躲了好几天,还是被麻烦找上身来,你只有一次机会,快点说出自己是谁,再敢跟小爷起范,小爷就没耐心听你废话了!」
杜金把雪亮的战刀搭在了托托索敏的脖子上,冰凉的刀锋激得托托索敏的汗毛直竖。
他在心里不停大骂,这小王八蛋是一点不按套路来啊,怎么一点尊老的心都没有呢。
可是他不敢真骂出口,只能老实坐在地上闷声道「老夫乃是燕金相国,托托索敏,此来北周是为我国太子提亲,不想遇到了不明身份的人袭击,这才慌不择路落到你们手里。」
肖华飞大脑飞速转动起来,他相信老者的话,至于谁袭击了东蛮人,肖华飞早就知道,而他相信这老者也知道。zbr&t;
不过这老家伙明显是不想把实情说出来,省得肖华飞一会给他交出去。
肖华飞思考片刻,对杜金说道「把这人绑了,给那几百北周人送过去。」
杜金闻言愣住,想了半天,才说道「你是怎么想的,这老头如果真是东蛮伪相,你知道把他带回大晋,咱们能立多大功劳吗?」
托托索敏还是怕死的,他不在乎的只是别人的性命,能苟活总比马上死掉好。
托托索敏坐在地上蛊惑道「小将军只要把老夫带回大晋,想必定会立下大功,加官进爵,不过等闲之事。况且老夫身为一国丞相,家里薄有资产,老夫只要修书一封回去,哪怕是万两黄金,他们也会给将军双手奉上,再说我国陛下那边,也会有所表示。小将军身边兵强马壮,不会怕了那几百人吧。」
托托索敏这么说,是有一定道理的,其码他认为大晋自诩礼仪之邦,定然不会无故把他杀掉。
而且东蛮在大晋结交了不少朝臣,只要他能跟着肖华飞回到大晋,自然有人替他开脱。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肖华飞假意思考片刻,眼睛却一直盯着托托索敏不放,他从这老头细微的表情里看出的不是恐惧,而是一种自信。
肖华飞已然明白,这老家伙断定他去了大晋肯定死不了,所以才这么泰然处之。
托托索敏见肖华飞沉默不语,则继续劝道「想来小将军怕是做不了主,不如把使团中的正使大人请出来,让老夫与他商谈一番如何。事成与不成,老夫保证答应小将军的那份心意绝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