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就在下一秒,在那位路尽生灵呵斥后,一切都变了。
什么万仙殒落,什么亿神溃灭,什么千界崩塌,都戛然而止,好似过眼云烟,如梦如幻。
至于破印而出的人与事,那些残魂,那些双眸赤红的怪物,那些仿佛一族最强者,要给自身找“说法”的生灵,也都蛰伏了下去,宛若数十上百万年不曾动弹,眼中满是骇然。
这出乎了上苍生灵的预料!
不过仔细想想,他们又觉得理当这样。
因为那些人与事在他们看来,都是天大的祸事,可在路尽生灵的眼中,却跟高坐王位的人在看过家家一样,彼此之间谁更有话语权不言而喻。
谁敢反抗?
那些人与事不是傻子,他们也许自信无匹,毕竟曾经敢进犯上苍,足以说明“天不怕地不怕”。
但是,那都是建立在“虚无主义”的前提下的,换句话说,虚无缥缈的存在和真切呈现在眼前的存在,对他们的冲击是截然不同的。
当真的有那种层次的生灵出现,以往的“雄心壮志”,以往的“自信无敌”,全都萎了,很是从心,瑟瑟发抖。
“未知即是一种福,也是一种恶啊……”城池内的负责人很是明白那些人与事现在的感受。
一往无前最需要的是什么?对于修行者来说,不是什么天资,不是什么实力,而是勇于攀登高峰的心。
在下界,在诸天间,王者已然是极尽,在走到这一界限后,或许会对去路迷茫,但哪个方向都是“路”,哪个方向都是“山”,阻碍自身的只有自身,不会有过多的思绪。
故此他们敢于挑战,敢于对“权威”说不,敢于自证无敌。
然而在上界,在上苍中,至高并非不可见,其虽是身处迷雾中璀璨明灯,但同时也是高耸在前路上的万丈沟壑。
在至高面前,谁敢言无敌,哪个敢言不败?一切都是后来者,纵然修行有成,也不过是循着前人的轨迹在攀爬。
这种深知差距的可视,对绝大部分生灵来说都是苦涩的,进而也就少有人敢挑衅“权威”,少有人敢“攀登高峰”,阻碍自身的不仅有他们自身,还有看得见摸得着的至高。
“嗡——”
帝易强的不可揣度,或许他自身有恙,不在最巅峰,但上苍的秩序与无边的大道也非固若金汤,终究只是一种手段,不是同级存在亲临。
故此他突破了,跳脱而上,摆脱了各种轨迹,其眼中以一种诡异的方式倒映出了此地的真实,俯瞰着四方上下。
那是界海吗?帝易不知道为何初见的画面会涉及到那里,不过可以肯定的是那浪涛翻卷、水花起伏的大海是界海无疑。
因为他感知到了熟悉的波动,那是眼见为实的虚妄,说是海,其实也是“各花入各眼”,不同的人认知的不同,见到的也会不同,不一定是“海”这种形态。
除此之外,在那海中的每一朵浪花,也体现了界海的特性,那就是每一水滴都是一个死去的世界,是一片衰亡的大界。
慢慢地,视界上升,四周变得虚无了起来,没有起始,没有尽头,强如帝易,都感觉这是一段无比遥远的路程,仿佛穿过了一层天。
当然,这所谓的天不是那种虚无的,也不是那种概念上的,而是真实的、存在的,以无尽世界、宇宙平铺而成的天。
何其浩大的工程!
界海之外,诸天之上,纵然来到这里,似乎都还未进入真正的上苍呢,因为人世间各种奇诡气体成雾,弥漫在此,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空空荡荡。
甚至连大道都隐匿了。
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
帝易恍忽觉得,这里似乎也是一片“海”,自身之所以感知不到时间、空间,跟鱼对水的“无所知”是一样的。
“世界外海,或者说上苍之海吗……”帝易沉思、自语,他认为这种“海”也只是一种意象,跟界海那种眼见为实的虚妄是一致的。
只不过相较于界海,这片上苍之海无疑要更浩大,本质也比界海要繁杂,仿佛人世间各种奇诡气体的发源地,是诸天与莫名之上的世界的分割点。
换句话说就是,诸天不过是这片上苍之海下的“河床”,如同一沙一世界,所有的时间、所有的空间、所有的物质与虚无,都可以在这里寻到、发现。
“世外之地,通道与秘径无数,不只是连通那么简单,诸天汇聚于此,就连古往今来也汇聚于此吗?”帝易像是出水化龙的鱼,脱离了“海”,来到了天之上,视野瞬间开阔。
这是一方无比盛大的世界,好似诸天的事物都是临摹的此地,如同画画时的参照物,真实感超越一切。
“嗯?”就在这时,就在帝易俯瞰上苍,看着那起伏的涟漪,看着那广袤无尽的山河,看着那壮阔的大陆与悬岛之际,他突然身形一怔。
这倒不是他受到了什么攻击,也不是天地对他进行了压制,而是这无尽的世界,那雄浑壮阔的大山,那广袤无垠的疆土,无时无刻都在蕴生诸多神秘的物质。它们在这四方上下飘荡,如同人世间的云彩,下起了光雨,带来了莫大的好处。
这些特殊的物质,也许是泽福上苍的自然,也许是至高生灵庇佑的辐射,也许是创生诸天的天地本源,通过“海”循环,在进行诸天与莫名之上的交替。
不过无论如何,这都是夺天地的大造化,对帝易来说都有益。
可以看到,那些晶莹的雨点纷纷扬扬地洒落,如同孕育万物的土壤与种子,似琼浆玉露,又似天地之源,充满着浓郁的生机与秘力。
帝易站在那里,攫取着那些雨点,令它们化为最本源的物质流光,随后筛选转化为他需要的精气神等,仰首迎接。
“那是……”
原本无论是上苍的生灵,还是那些人与事,他们害怕的情绪更多的只是体现在实力的差距上。
可现在,他们惊悚了,不是恐惧于实力上的差距,而是生命形式上的差距。
浓郁的黑暗生灵!
“怎么会这样……竟是一个大凶,是污染源……”
城内的负责人精神波动剧烈,脸色苍白,身体无力,这绝对是天大的祸事,远超一切,竟然让敌人成功进入了上苍。
不过相应的,他心中也有个疙瘩被解开了,那就是已经成“墟”的世界,怎么可能诞生出路尽生灵,没想到究其原因在这,那大凶不是属于光明方的,而是黑暗方的。
“敲响战钟,不惜任何代价传递信息!”
同一时间,城内的生灵无不骇然失色,这一刻没有什么“希冀”可讲了,一位大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进入上苍,绝对是天大的事态。
虽然这里远离上苍,属于边缘区域,想要进入真正的地界,不是易事,但路尽生灵本就超越了常理,天知道放任不管会发生什么,何况还是污染源。
故此,他们拼命了,不惜自毁开启血祭,抱着城毁人亡的心态,不遗余力地要将信息发送出去。
刹那间,这里真正的乱了,如同诸天太阳爆发,一切都燃烧了起来,整片大地都化为了巨大的法阵,有海量的通道被开启,危险气息勐烈绽放。
这一刻,有大河奔涌,有莫名的汪洋翻卷,彼此像是隔着无数个纪元,自上苍的这一隅之地向着四面八方辐射。
或许相比于上苍海,相较于真正的上苍之地,这里太渺小,犹若一粒尘埃。可在血祭开启后,一切都不同了,宛若狂风暴雨的海域中的灯塔,其光璀璨无尽,像是在下界也能看到。
“那边是……六十一区?”极尽遥远处,有盘坐在神庙中的生灵兀地睁开了眼,身体上尘土簌簌而落,似是从沉眠中回神,眼里满是骇然。
显然,上苍海不止一个“一隅之地”,像这样的地方不在少数,以上苍为中心向外辐射,由近及远划分出了诸多区域。
而现在,靠近六十一区,也就是进行了血祭的上苍门户所在,有巨头被惊醒。
他虽然不知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都不是主要的了,因为战钟已经敲响,眼下他的任务只有一个,那就是传递这钟声。
与此同时,在上苍的海中,在这无边的汪洋里,有不少地方涤荡起了涟漪,横空而现诸多秩序神链,原本笼罩在那的迷雾被迫划开。
“哗啦……”
迷雾之下的真实渐渐显现,虽能听到海浪的声音,但细看之下那哪里是海。
像是一片烂泥之地,由血液与肉组合而成,有诸多骸骨与器物的碎片在那里沉浮,宛若“浪花”。
也有的像是一片金属丛林的坟场,由液化的物质与器物组合而成,或是完好的器物,或是腐朽的残骸,此起彼伏,在钢铁的倒伏间形成“浪花”。
……
都是很奇诡的汪洋。
毫无疑问,这些自然都是上苍的海,只不过眼见为实的虚妄体现的不一样,在那里沉浮的“浪花”实际都是一方大界,可通过不同的事物见到无尽星骸以及暗澹的宇宙。
是谁在那里争渡,是上苍的生灵吗?
或许不是。
因为那些生灵,都很模湖,似是只有规则与道痕显照在那里,真身并不在这广袤的大天地中,他们更多的像是在借助上苍的海进行“航行”,在利用汇聚的古往今来认定方向。
“久旱逢甘霖,原来就是这种感觉吗……”帝易没有理会眼下所发生的事,没有去阻止,无暇他顾。
可以看到,他此刻实在是太残缺了,本该完好的躯体亦绽放起了无量黑光,宛若极尽腐蚀之物质,顷刻间就腐坏了血肉,暴露出了疑似被刀剑等砍伐过的骨头。
】
像是被撕裂过,从头颅开始裂开,一直蔓延到腹部,随后只剩下上半身。
这是怎样的一个惨状?上半截身子缺少了一半,只剩半颗头颅,手臂也只剩下右手臂。至于腿脚等,那更是没有了,残疾得厉害。
显然,上苍的生灵之所以疯狂,就跟帝易现在的状态有关,那浓郁的黑暗,那诡异的真实,实在是过于惊悚,由不得他们不往黑暗化去想。
“噗!”炽盛光辉蔓延,帝易感觉得到身体像是在被填充,那原本只有本能才能感受到的危机在被缓缓解除,干涸的身体最深处有了勃勃生机。
很早之前,他就在思索过如何自愈,后来也算是有所建树,摸索出一些可以缓解的门路,看到了曙光,只不过“杯水车薪”。
不过现在,有现成的“水”在,就算“杯子”太小,也带给了他真正的转机。
一切都像是水到渠成,昔年的努力,在这一刻带给了他果。
当然,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彻底治愈,光靠那些特殊的物质是不够的,帝易深知这一点。
故此,他并没有“贪图”,而是透过现象直视本质,在利用原始真解与三才轮回阵摸索更为精确的治愈之路。
毕竟按之前所了解的信息来说,上苍也不是毫无污秽的地方,这里也有黑暗,也有不详,他需要谨慎再谨慎。
“哗啦……哗啦……”
雨点一直在下,贯穿天地的特殊物质被帝易接引,令他的身体在欢呼,潜在的空洞与受损之处在改善,缓缓坚韧,有了复苏的生气。
同时,失去了“生命”的黑血,也被他熬炼出不少,彻底焚烧与毁灭,毕竟昔年它就不再能翻涌出风浪,而今自然更不可能了。
此外,借助特殊的物质,第二个“树体”也得到了滋润,曾今的理念现在正在扩展。
“嗡——”
上苍的一隅之地,此刻像是有一株莲花正在凝聚,它耸入白云中,矗立在天地间,扎根在无尽的上苍海中,散发着混沌气,蒸腾着璀璨仙光,生机浓郁。
紧接着,有花蕾绽放,有七十三片色彩不同的叶子在那里摇曳,如同婆娑世界在起伏,在共振,在盗取上苍的特殊物质。
“那是……万劫轮回莲!?”
驻守在这一隅之地的上苍生灵,或许都是近几个纪元才诞生的,甚至远离真正的上苍中心,对过往的古史并不是很了解。
但就像至高深入人心,对于一些特别的事物,那是扎根在心灵中的传承,想不知道都难。
而显然,帝易现在显化的第二个“树体”,以那株奇怪的莲花为蓝本的造物,就是那扎根在心灵中的传承之一。
“昔年……不是失落了吗,被彻底毁灭了,堕入了无边的诡异土地,跟着那位一起消散,就此永寂。”
“怎么会,七十三朵叶片,七十三个纪元……我不信,这绝不是那当年的那株万劫轮回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