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韩木吕等人带着早已准备好的行李,在禁军的看护下,一路前往贡院。
与此同时,皇城、京兆府衙门、两个附郭县衙门前,都贴出了关于此次会试考官的公告。
京兆府衙门申明亭前,早已围了一大群圆领黑绸的举人,里三层外三层,水泄不通,原本在家苦读、打磨文章的郑冠,颜真卿也在其中。
“出来了,出来了。”
张贴榜文的衙役还没挤出去,里面就有举子嗷嗷地叫起来了:“主考官果然是蔡京蔡大人!”
“副考官呢?快看看副考官!”
“里面的帮忙看看礼房的同考官都有谁?”
“尚书房的同考官有没有兵部刘郎中啊?给事中高大人呢……”
申明亭前一时间乱作一团,一群高素质的举人世子,此刻表现的和菜市场上的庶民百姓没有任何区别,外边的人嗷嗷地问,里边的人嗷嗷的嚷,但大家就是不在一个频道上。
颜真卿望着眼前乱哄哄的景象,想要凝神仔细听听,但都被身边的大嗓门儿们打断了。
郑冠就不客气了,撸起袖子就往人群里挤,寻常的举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直接如小鸡仔子一般被拎开。
但他也没走几步就直接停下了,因被前方申明亭中传出了一道响亮的声音:“副考官是户部右侍郎韩木吕。”
这下不仅是郑冠,几乎所有举子都愣了片刻。
韩木吕是谁大家都知道,这位侍郎大人和蔡京有姻亲关系,是蔡京的妻弟。
“今科会事的主副考官居然是蔡大人和韩侍郎?难道他们两人不需要避讳吗?”
“按照朝廷规制是不用避讳,可正常来说也没必要把他们两一块选上吧?也不知道朝廷的大人们是怎么想的……”
举人们说法不一,有许多有门路的举子知道朝廷这段时间的争斗,但他们也只是目光闪烁,什么都嗯。不说。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道惊呼:“啊呀!要真是蔡大人和韩大人任主副考官,那住在城东的那位刘兄岂不是稳过会试?”
“你说的是不是那位去蔡府上做客的刘听兄吗?”
“就是他,听说蔡大人特别欣赏他的文章!之前我还寻思着,如果他的卷子刚好被副考官看到,那也不太稳?可现在连副考官都是蔡大人的人,那还有什么落地?肯定要中了。”
许多举人一脸艳羡地点头附和,现在看来能和蔡大人摊上关系,这会是一定就稳了!
但就在一片艳羡声中,突然有人小声道:“之前不是还有个叫包拯的解元得罪了蔡大人吗?那他这次怎么办?”
人群一下子沉默下来,大家都不吭声,过了片刻才恢复了说说笑笑的状态。
只不过从所有人闪烁的神情来看,大家都明白后果如何。
与主副考官结了仇,还想中会试,那简直就是痴人说梦,这个解元下场如何根本不用多说。
“当真是满朝的昏君奸臣,竟然选了这么两个姻亲做会试考官,选了蔡京这个天底下最大的奸佞来任主考!”
此处热闹的气氛突然一凝,巨人们都转头望去,发现说话的是一个头戴黑巾的年轻男子。
而且这人的话也得到了很多人的认可。
“蔡京乃国之巨奸,怎能让这种人担任主考?”
“贤才失位,猴子称大王,我大乾还能有好吗……”
听着这样的话,大家也不觉得有啥,谁私下里还不骂几句昏君奸臣来着?那还是读书人吗?
当然,在这种公开场合下骂的却少了点,不过同样是年年都有,看来今年也不新鲜。
大家只是当个有意思的事,听一听就过去了,随后接着讨论起蔡京蔡大人来。
“早知道我就多去蔡大人府上跑几趟了,那时候谁也想不到连副考官居然都是蔡大人的人。”
“多去有什么用,人家见不上你就是见不上你,而且人家蔡大人现在都进贡院了……”
举子们的讨论声依然热烈,但郑冠和颜真卿看完榜文上的结果后,便一同结伴离开了申明亭,向附近的酒楼走去。
“唉~”
“唉……”
一共走出去10来步,郑冠叹了八口气,搞得颜真卿都忍不住侧目望过去:“你怎么了?”
“唉~”
张冠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蔡京太放肆了。”
颜真卿闻言也沉默了片刻。
两人都是出身于大族,家里都有人在朝中做官,自然明白这些日子朝堂中的那些风风雨雨。
“安排一个六部的侍郎也就算了,竟然还把自己的姻亲安排在副考官位置上,这分明就是打皇帝的脸。”
“而且他还操持大权,对抗中书、门下两省。一个臣子竟然敢这么做,当真是朝纲失序。”
郑冠边说边感慨着摇头,似乎在感叹人心不古。
颜真卿的神色也有些沉凝,但他只是抿着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两人来到一家酒楼,到楼上要了一个包间,一桌饭菜,就这样对付起来。
郑冠是个大心眼儿的人,方才在楼下的愤懑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此刻感慨着道:“真是可惜了那位包解元,竟然摊上蔡京这么个王八蛋主考官,真是倒了八辈子邪霉。”
说着说着,他似乎感觉雅间中气氛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发现颜真卿的脸色也有些凝重。
郑冠只是稍稍迟钝了些,并不是傻,只是愣了片刻,他就意识到颜真卿这幅表情的原因。
“言兄,你应当没事儿才对。”
郑冠笑着安慰他道:“那天去咱们鹿鸣宴上的是宋乔年,又不是韩木吕。”
“他们那种大人物也犯不着特地为了咱们多说几句。”
郑冠的意思很明显,宋乔年不会为了那点不算冲突的冲突,就特地让韩木吕把颜真卿挂掉。
颜真卿也强笑着点了点头:“我也是想到了包解元。”
“咱们这一课里指不定还有多少人同他一样呢。只因不愿攀附权贵,就要被落第。如此长久下去,我大乾朝中上去的岂不都是些阿谀奉承之辈?”
郑冠闻言也沉默了,雅间中的气氛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了良久,他才幽幽叹了口气:“颜兄所言极是,这次要不是托李兄弟的福,就连我也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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