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姝和子都正是打基础的年岁,学问当然是重中之重,哪怕到了后世亦如此。
但相比较学问而言,身为未来的大秦帝国继承人,以及未来的大秦帝国长公主,心性与品行无疑更是重中之重。
学问不精,对他们来说无伤大雅,从来也没见那家的皇族,真靠学问去治理天下。
可若是心性与品行不佳,那对他们自身,以及大秦万万黎庶来说,都将是毫无疑问的恐怖灾难!
俩娃子自幼生长于深宫,身边侍者仆妇成群,无不战战兢兢,唯恐他们出半点差错。
这就不可避免的,也或多或少的,让他们养成了贵子的习性!
若长此以往,纵然不是骄横跋扈,也将养成高傲虚妄的秉性,以俯视之姿看待天下苍生万物。
但,守江山并不比打江山容易,甚至更加艰难。
身为守成君主,虚妄的高傲要不得,俯视苍生万物更要不得,你敢俯视,早晚会被人抬手捅眼珠子……
这是秦墨领导越民起义逼杀番禺王后,嬴政悟出来的道理!
这也是嬴政把俩娃子交给秦墨教导的最大原因,嬴政希望俩娃子,学到秦墨身上的谦和,学到那处上而卑下的为尊之道!
而秦墨那看似不务正业的教导,或许是……嗯,就是不务正业。
但俩娃子跟着秦墨不务正业的玩耍,却也在无形中沾染了秦墨的习性,往日身上若有若无的贵子做派,已是然消失不见。
嬴政的期盼,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已然是达成了,余下便是常年累月的影响,使之彻底定性便可!
扶苏用胳膊肘捅了捅靠在自己肩头欲昏未昏的妻子,向乖巧的姐弟俩扬了扬下巴:俩娃子好着呢,交给秦相教导错不了!
太子妃看着姐弟俩安抚那仆妇,心中亦是欣慰不已,也终于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是离开扶苏肩头,俏脸微红的站直身体。
扶苏拍了拍妻子手背,示意她不必羞赧。
而后,转目看向老范增,眼神意味深长,似笑非笑。
老范增自然能察觉扶苏的目光,也明白其眼中之意,唯有摇头苦笑。
俩娃子这般,却是他与朝中贤达们,永远也无法教授给俩娃子的,他们自身尚且恃才傲物,除了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以及那所谓的帝王学问,又那里有谦和去教给俩娃子呢?!
「臭小子,你那脏帕子,莫往人脸上乱擦,越擦越脏啦,你故意的是吧?」
棚下诸人心念电转之际,秦墨突然瞪眼睛呵斥道。
诸人蓦然回神,这才发现子都用自己那沾满泥污的手帕,已经把仆妇的脸蛋擦成黑一块白一块了。
子都被秦墨呵斥的一缩脖子,麻溜钻到吕小妹身后寻求庇护!
吕小妹心性烂漫,俨然就是个孩子王,因而丹姝和子都,包括公孙家的俩娃子,与她最是亲厚,也唯她马首是瞻。
芈皇后看的莞尔,摆手道:「且去玩耍吧。」
丹姝和子都顿时如蒙大赦,一左一右拉着吕小妹,迫不及待出了棚子,汇合公孙家的俩娃子,继续去河滩挖泥鳅。
「丹姝与子都正是顽劣年纪,有劳秦相教导了。」
扶苏目送俩娃子离开,转而向秦墨郑重揖手一拜,慨然道。
太子妃亦是跟随向秦墨蹲身施礼:「妇人家不懂管教,往日却是娇惯了他们,秦相费心矣!」
秦墨伸双手虚扶夫妻俩,嗔怪道:「丹姝与子都甚是乖巧懂事,何来顽劣娇惯?再说,俩孩子喊我一声姑父,教导也是应当!」
芈皇后也道:「墨哥儿说的是,你们俩切莫再说见外之言……今日难得出宫,
墨哥儿你可要露一手,本宫与你诸姨娘坐月子这些时日,整日净惦念你烹制的美食了。」
「儿臣也钓了些肥鱼,正可野餐一顿……」
秦墨满口应了。
而后,让帕莎黛女王和安妮薇,领着侍者仆妇们回神庙,弄来火炉子和厨具调料,便在河边开始野炊。
……
……
时间一晃而过,到了十月初三,西巡御驾正式起行,浩浩荡荡出了咸阳。
扶苏和留守文武,以及无数百姓,出城送出三十里,搞得颇为隆重。
咸阳在西巡御驾离开后,迅速恢复平静,官吏军民各安其事。
可在咸阳之外,却是西方和东方,皆为之震动!
首先便是关西官吏,哪怕是不在既定西巡路线上的县乡,官吏也无不战战兢兢。
因为,嬴政不按常理出牌,已经在前次南巡时得到印证。
虽然西巡诏令中言明了,御驾将会走水泥直道,一路穿县过乡直接出塞,可谁也不敢保证,轻车快马的御驾,会不会突然往别的县乡溜达。
是以关西官吏皆提心吊胆,生怕治下有甚么狗屁倒灶的事情,被百姓捅给沿途听取民意的嬴政,亦或者被嬴政给查出来!
而除了怕出事的关西官吏之外,塞外的西域诸国,无疑是最恐惧的。
前次嬴政南巡,说是震慑在百越搞复辟的六国旧族,以免战乱殃及楚地,可最后却是把百越给平了,将之完纳入大秦版图。
此番嬴政西巡,说是要接受藏地诸羌归附,可谁又敢保证,嬴政会不会捎带手,把西域诸国给平了呢?
这无疑是极大可能的!
而事实是,嬴政在秦墨的提议下,在接受藏地诸羌归附之际,也确实要以雷霆手段,顺便灭几个与塞外诸公国接壤的西域之国,以期敲山震虎杀鸡骇猴。
需要被震慑被惊骇的虎和鸡,自然是东方的那只东北虎和两只野山鸡……箕子朝鲜和扶余、肃慎!
藏地诸羌是积极正面的榜样,归附大秦接受推恩分封,往后通商贸易不绝,彼此彻底融合,成为真正的一家人。
箕子朝鲜和扶余、肃慎,若是还念诸夏香火情,那便学了诸羌的榜样,和和气气归附大秦,你好我好大家好。
若是冥顽不灵负隅顽抗,那么被雷霆手段扫灭的西域之国,便也是他们的下场。
介时大战一起,王贲和杨端和两路兵马齐出,可不会再顾念诸夏香火情,你们自己不识相,也莫怪大秦不把你们当自家人……
嬴政这一动,宛如恶龙出巢,欲择人而食,不论西方还是东方,没人还能保持淡定!
「皇祖父,你看姑父家这犀牛多听话……」
「孙臣和姐姐也要养一头犀牛幼崽,长大用来乘骑!」
陇西郡御驾营地中,丹姝和子都看着公孙家的俩娃子,骑在愈发高大狰狞的犀牛背上,不无艳羡的向嬴政央求道。
嬴政放下手中纸笺,顺着俩娃子的目光看去,继而面皮一阵抽搐。
丹姝和子都跟着秦墨生活,是越发的乖巧懂事了,但秦墨自己似乎也玩嗨了,一直也不想给俩娃子,教授正经学问的事儿,以至于俩娃子也整天就想着玩儿。
这让嬴政很头疼,真有点怕俩娃子被秦墨给带跑偏了!
「秦卿何在?」
嬴政无语片刻后,向看顾一双孙子孙女骑犀牛的老公孙问道。
老公孙忙是拉住犀牛辔头使其停下,揖手答道:「回禀陛下,主君与三位公主带着一队禁卫出营狩猎尚未回返。」
嬴政恍然点头,扬了扬手中纸笺道:「待秦卿回来,
将此笺交予他观看,再来朕帐中议事。」
赵高立即接过纸笺,转送给老公孙。
老公孙双手接了:「喏~!」
嬴政低头看向还满脸期盼的丹姝和子都,颇为头疼道:「让他们也试着骑一骑这犀牛吧,当心一些,莫摔着。」
老公孙微笑点头:「喏。」
丹姝和子都大喜,噘着小嘴在嬴政脸颊上,一边各亲一口,然后欢天喜地的跑向犀牛……
……
天色将黑时,秦墨等人满载而归,回到御驾大营。
老公孙第一时间按照嬴政吩咐,将那纸笺呈给秦墨,并告知嬴政的嘱咐。
秦墨展开纸笺看了片刻,而后却并未急着去找嬴政,只是向吕雉问道:「咱河西国兵力如何?」
吕雉被问的一愣,继而好悬没乐了。
堂堂一国之君,却不知自己国家的兵力,也属实是够逗乐的,这若是让累死累活的河西国文武知晓,恐怕能气吐血。
我们辅佐君主,这是辅佐了个甚么昏君?!
「常备戍卒有万余,皆骑兵,其中轻骑八千,重骑两千,装配有火器。」
「另外,若遇战事,河西武库之战备,转瞬便可装备正卒三万余,分为两万轻骑,一万重甲步卒……」
「若是国战,在不影响生产的情况下,则可增至五万军……若不惜代价,动用国之力,甚至可以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
吕雉把河西国的军力情况,详细解释给秦墨听。
河西国的政事,一直是她在处理,此时说起来乃是正儿八经的如数家珍!
秦墨边听边点头,小小的河西国,却能拉起一支十万人的大军,这便是大秦体制下民皆兵的好处了。
不过,十万人的大军拉起来,是以牺牲生产为代价,搞不好仗还没打完,国内便有饿死人的情况发生。
所以五万之内的军力,是河西国能动用的最大军力!
秦墨等吕雉说完,转而又看向帕莎黛女王和黑心棉袄安妮薇,问道:「你们的信徒,在楼兰、乌孙等国多不多?可够虔诚狂热?」
嗯,此次御驾西巡,秦墨把这母女俩也带上了。
「还好。」
帕莎黛女王迟疑作答。
秦墨皱眉,不悦道:「还好算是个甚么情况?说详细一些!」
帕莎黛和安妮薇对视一眼,心中隐隐泛起不安,大抵是没料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但面对秦墨的威势,母女俩又实在兴不起其他念头,只得无奈道:「楼兰、乌孙等国,距离小亚细亚的拜火教本宗较远,信徒们本就对他们没有甚么归属感。」
「因此,我们的名声传开后,楼兰、乌孙等国的信徒,因为距离大秦较近,前往关中朝圣者也最多!」
「只是最近这段时间,西方诸国的国君陆续颁布严令,开始禁止国民前往关中朝圣……」
秦墨点头,这是题中应有之意,她们母女俩在关中招揽信徒,傻子都看出她们心怀大志了,西方诸国的国君,只要不是昏君,肯定是要阻止国民,巴巴的跑去关中接受洗脑。
不过,这种事情,你越禁止,便越有人趋之若鹜,是根本禁不住的!
「好了,你们先歇息吧,说不得明天就没歇息功夫了。」
秦墨摆了摆手,意味深长的撂下一句,大步走向嬴政的御帐。
他这宰相的帐篷,是跟嬴政的御帐挨着的,转身便到……
御帐内,蒙恬、李斯、冯劫、屠睢、任嚣、章邯、赵佗等文武大臣,早已到了多时,正和嬴政围着一张西域舆图琢磨。
秦墨在禁卫通报之后进入帐中:「拜见陛下。」
嬴政挥手让他收了礼数,开门见山道:「尉僚派快马传来的军情,爱卿想必是看过了,如何?」
秦墨点头,沉吟道:「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嬴政让老公孙转交给他的纸笺,乃是在塞外同时担任几国国尉的老尉僚,以八百里加急送来的塞外军情。
楼兰、乌孙等国,在嬴政的西巡御驾出咸阳后,或许也明白自家的好日子到头了,竟是开始厉兵秣马,组成了联军,在与塞外诸公国接壤的边境,屯驻了大量兵马。
尤其是与秦墨的河西国接壤的边境,足足屯驻了十万西域联军兵马,做出一副你若敢惹我们,便要与大秦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
至少,要把繁华的河西商路给毁了!
当然,那所谓的十万西域联军,只是他们宣称的十万,水分大得很,真实数字还有待考证!
他们想借此吓住大秦,或者说想吓住嬴政,最好老老实实完成西巡离开,留着他们继续苟延残喘……
所以秦墨说,这一切虽在意料之外,却也在情理之中,不过是狗急跳墙的自保之举罢了!
嬴政捋须颔首,继续问道:「以爱卿之见,当如何应对?留着他们苟延残喘?还是硬碰硬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