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门外有人敲起门来,小心翼翼道,“少爷,有封书札等您瞧。”
信的字迹很凛然,一下就入了苏墨卿的眼。
新店开业,作为对门的邻居,去做做客也不错。
昨日李江来了玉欢阁,又说起水香堂那个女老板的事儿,今天一早听到外面锣鼓喧天,竟然是水香堂的新业大典。
之前那一面,苏墨卿至今已然没了什么印象,一个穿着棉袄的傻小姐,怎会让一向精明的李江憎恶到这种程度?
他垂眸看了看地上的红梅,恋恋不舍地嗅着他的衣服。
“你收拾收拾,随我去一趟对面。”
苏墨卿冷冷地将手里的书札扔在桌上。
红梅不知所措的眼神四处瞥着,苏二少爷的房间虽然十分奢华,但却找不出半点女人的影子,更别说是梳洗打扮用的东西。
苏墨卿轻轻咳嗽了两声,门外来了两个伙计,端着红木香盘,将一些上好的胭脂水粉琳琅有序地摆在桌上。
还送来一个大大的铜镜。
红梅低下头,娇羞地笑起来。
苏墨卿起身拿起衣服,临出门时不忘回头叮嘱一句,“若是有人问起来,还是老规矩,说漏嘴了,你知道下场。”
红梅脸上流露出一阵惧怕的表情。
她是听闻过,苏少爷手底下,死过不少不听话的女人。
不自觉吞了吞口水,声音同往常一般娇媚,却带着些许怕意,“知道了,少爷放心。”
银宝坐在侧厅,和正厅隔着一道门,因为双眼看不到,不方便让是非之人知道,便由大哥和二哥来应酬苏墨卿。
“你们要记得,什么都不要答应,也不要推脱,今天只是认认人,毕竟对门做生意的,低头不见抬头见。”
“知道了,囡囡。”
约莫半个时辰后,三十多个大花篮摆在水香居门口,成车的水果、菜品和精细粮食,堵住了两边的巷道。
一下子就把水香居正是挂牌开业的消息,传遍了大半个米庄。
苏墨卿身穿一袭长袍,青白相间的刺绣透着富庶子弟的贵气,腰间一块黎明玉,是皇宫贵族都稀罕的宝石,进了水香居的一楼,惹得店里众人观望。
“那就是苏家二公子?”
“我的天,当真如传言,皎皎公子颜,堪比天上月啊!”
“白面小生是非多,你看他身后那人,那不是香柳院的头牌嘛!”
红梅身着一身艳丽的红装,浓妆艳抹,透着决定的媚俗,长长的青丝梳成精致的发髻,眉眼之间透露着风尘的魅惑。
跟在苏墨卿身后,虽是郎才女貌,但不免显出几分俗气。
她的家底众人皆知,香柳院的头牌,干干净净,仿若白纸一张。
倒是压着很多不见天日之事的苏墨卿,眼神纯粹,侧眼清冽,仿佛是个书生年纪,不谙世事一般。
大哥从楼上下来,很热情地要上前去握手,却被一旁玉欢阁的伙计给拦住,凶神恶煞地,直勾勾的盯着他的手看。
大哥早已经熟悉了这群人变态的警惕心理,正苦笑着收回手,苏墨卿弯腰行了个礼。
“今日贵斋开业大喜,苏某送了些东西,聊表心意,当家的能一同邀我前来,荣幸被至。”
大哥笑了笑,尴尬地看着一旁也如木头般站着的二哥,“这苏二少爷是读书人,说话就是不一样,咱们别的不多说,楼上好酒好菜给您备好了,咱上座!”
水香居一个饭馆开业,没什么好稀奇的,在米庄这个人人都抢着吃肉的地方,人们都当成个笑谈,谈过就忘到一边去了。
可是苏墨卿,可是一个能挑动不少人心弦的人。他虽年轻,却最是精明,以至于玉欢阁搬到米庄不过是这几个月的事情,营业额却已经翻了几倍。
堪比当年苏玉欢在京都时的鼎盛时期。
满桌子坐的都是男人,苏墨卿对菜品没什么兴趣,四处看了一圈,大哥的介绍也没用心听。
“贵斋的老板,苏某没记错,好像是个姑娘家?”
苏墨卿唇角盈盈一笑,很是邪魅好看。
大哥应了一声,“小妹身体略有不适,今天没到店里来。”
这是银宝让大哥这么说的。
侧门后,银宝仔细地听着门外的一举一动。
苏墨卿漫不经心地端起面前的茶杯。
“今天挂牌,任老板不在?”
“这对做生意,可是不吉利的事情。”
大哥眼神动了动,为了缓解尴尬嘿嘿笑了两声,没想到更尴尬了。
苏墨卿从袖口中拿出了一瓶药膏和一块纱巾。
“任老板眼睛是不是不好?”
兄弟二人齐声大喊,“没有啊!”
吓地苏墨卿手里的杯子都掉了。凤眸抬起,狐疑地看了看两个人,眼神清冽,已经明白了怎么回事,唇角勾勒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侧厅的银宝长长叹了口气。
哥哥们真的好可爱,到底是没撒过慌的人,虽然两人加在一起都快要五十岁了,还是斗不过这个十七八岁的小崽子。
唉!
“两位不用紧张。上次离开的时候,我在地上捡到轿子上滑落的丝巾,上面草药的味道我很熟悉,任老板是眼盲了,在冷敷吗?”
银宝摸摸自己眼睛上的白纱和草药,想起那天匆忙之间,的确是把丝巾给丢了,让他捡到,这才露馅。
大哥咬紧牙关,“确实没有,小妹只是身体不舒服。”
苏墨卿点头笑笑,“这草药,是我托一个西域的朋友带的,可以治疗冥顽的眼疾,很是有用,当作开业的大礼,赠与二位吧。”
说完,苏墨卿便辞行,下楼去了。
大哥将那瓶草药拿起来看了看,上面带着一股特殊的香气,瓶子的周身十分精致,他们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小瓶子。
正要扒拉开塞子,二哥一手摁住。
“大哥,那苏墨卿是江湖中人,阴谋算计多得很,这东西万一有毒可咋办,你别闻了!”
大哥想了想,抓了抓后脑勺,“我觉得应该不能,毕竟今天很多人都看到他来咱们水香居了,你说这么大张旗鼓的,如果出事儿了,第一个怀疑到的不就是他吗?”
二哥还是不放心,“咱们拿过去让囡囡看看吧!”
银宝捧着精致的小瓷瓶,摸了摸瓶子的底下,刻着几个字,大哥拿起来一看,“写着,宝芝堂?”
“宝芝堂是啥呀?”
银宝记得晋朝有几个做药的大户,其中一个就是宝芝堂,位置地处西域,以天山雪莲入药为代代相传的手艺,一两药粉都是天价。
至于能不能治疗眼疾,这她也不知道了。
拔开上面的红塞子,银宝凑近鼻尖,用手扇动了两下,幽静别致的香味悠悠地飘荡过来,摇晃两下瓶身,里面的药粉很少,一来瓶子就很小,而来似乎被人用掉了一部分。
捻在手上,质地十分细腻,用银针试探了,也没有毒物的反应。
“或许真能有用,大哥你给我试试吧。”
“这是外敷的药物,就算有毒,也没有比现在更差的结果了。”
大哥将纱巾换了一块,将药粉均匀地涂抹在纱巾上,覆在银宝的双眸前。
感觉十分清凉,没有一丝疼痛,甚至还能感觉到有清凉的冷气,沿着眼睛里的血管不断前进。
咚咚咚,门外伙计敲起门来。
“堂主,当家的,玉欢阁差人送来了一份手札!”
兄弟二人面面相觑,开门接过手札来仔细地读了一番。
“三日之后,玉欢阁要办喜事,听说,是苏家二少爷要娶香柳院的红梅,要包咱们酒楼,摆一整天的喜宴。”
“说给一万两白银作为报酬。”
大哥念完,二哥坐在木凳上暗自揣摩,“香柳院?那不是个,那种地方吗?红梅就是今天来的那个女人?”
大哥回忆了一下,“好像是,那会听到他们的伙计都叫红姐。怎么说,囡囡,这生意接不接?”
银宝摩梭着手里的茶杯,细腻的花纹在手心按摩,“这条街这么多的酒楼,为何偏选了我们家?”
二哥道,“最近我们粮司开了不少新菜,口味比较重,他们都说米庄人均口味清淡,本来只是抱着试试的态度,谁知道这一个上午就卖出了不少。”
“也有可能,是觉得我们菜品好呢?”
大哥看到信后两行写着,“说当天会开一块芙蓉种的采石,采用双搏法竞猜...囡囡,这是啥意思啊?”
银宝唇角笑意盎然,“双搏,就是分两边,一边压是哑炮,一边压是玉石,需要上筹码,最后玉石开出,是真是假归玉欢阁所有,但是输的一方所有的筹码由赢方均分。”
大哥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一时来了兴致,“那囡囡,那天肯定人很多,咱们也去试试运气呗!”
银宝叹了口气,“可我这眼睛看不到,如何试呀?”
“一份筹码是十两银子到一百两不等,要想赚,不仅要投的多,还要投得准才行。”
二哥蹙眉,“囡囡,要不你教会我和大哥看?或者你告诉我们你怎么看的,我到时候把石头的样子描述给你!”
银宝叹了口气,摸着眼睛上的白纱,“三天之后,最重要的,现在是要采购充足的粮食,大哥你再去玉欢阁找苏墨卿,告诉他包下酒楼可以,但是必须要先支付三千两的定金,等定金到手,我们再去采购。”
“苏家的生意是大单子,不管苏墨卿是出于什么目的,这一单做好了,我们在米庄都能立住脚。所以最近二哥这里要辛苦一些,成亲当日及时补益,千万不能出任何偏差。”
大哥挠挠后脑勺,总觉得还忘记了什么事情。
“对了,囡囡,当天肯定很多人,咱们是不是要从基地兵司找几个人过来,以防万一啊!”
银宝点点头,“有道理,司南今天来了吗?”
“没,马屋烧了,今天他们正抓紧修呢。”
大哥想了想,“没事,我回去一趟,挑几个人过来,采购的事儿我手下的人都能做,兵司那帮新兵蛋子没见过世面,得花点时间。”
“我问苏墨卿拿了定金就过来。”
二哥点点头,“那我就抓紧和粮司的姑娘们琢磨一下当天的菜了。”
银宝手里攥着苏墨卿拿来的药瓶子,只盼着眼睛真能好一些。
水花村,任家大院。
快到了开饭的时间,铁骏的人马都坐在训练场上不停地拉扯着衣服,实在是太热了。
从早训练到下午,根本就没有半点休息的时间,不少人过去都和铁骏是很好的兄弟,纷纷坐在他旁边抱怨起来。
“铁头儿,咱们为啥要训练这么长时间啊,那瑾萧炎的人就只晚上训练!”
铁骏摇着手里的扇子,“你懂个屁,这时间都是我好不容易才争抢到的。”
“你们都给我好好地练!”
不少的人都抱怨起来,“就这轻飘飘的长矛,挥舞几下,都挥一天了,这还咋练习啊!”
天气炎热,加上身后的人都十分急躁,铁骏也没了训练的心思。
晚上的确更加凉快一些,之前怎么就把这么好的时间让给瑾萧炎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和他换换时间。
晚上有凉爽的风,还没有太阳,真是训练的好时机。白天这沙场热地要死,不知道茗狩和司南是不是脑子进水,这么大个训练场,除了臭烘烘的马厩,没有一处阴凉。
“走走走,吃饭去了!”
铁骏这边刚一有人动身,瑾扎在训练场边上的小哨岗就朝阁楼上打手势,哨兵得到信号,蹬蹬蹬下楼去,通知瑾萧炎。
“副官,他们训练完了!”
瑾萧炎点点头,一手拿着香菇包子,一手翻阅手中的兵家训练手册,“大家都吃饱了吗?”
“吃饱了!就等着训练了!”
瑾萧炎朝外面看了眼,太阳即将落山,外面能凉快点,“行,通知下去,今天负重三公里,加新项目了!”
“收到!”
哨兵跑上阁楼,朝远处的宿舍楼顶上的哨兵打手势。
很快大家便拿着衣服就冲去了训练场,小分队的队长清点人数,背上石头,开始负重跑。
瑾出门去,正准备从阁楼上下去,看到一匹快马停在大门口,以为是庄上下来人了,再仔细一看,只回来了大哥一个人。
瑾朝后面顾盼地看了看,没有轿子,眼底落了几分失望。
“瑾兄弟,你们当家的呢?”
瑾让身后的人先去训练,“他们刚刚训练完,应该在吃饭呢。回来的这么急啊,有事儿吗?”
大哥三言两语说了庄子的情况,得知要成亲的人是苏玉欢的养子,瑾的神经一下紧绷起来。
“大当家的见过李江和苏墨卿吗?”
大哥点头,“都见过。”
瑾从衣服里拿出一张叠齐的画纸,里面是一张老人的画像。
慈眉善目,眉眼中的睿智格外吸人。
“你看他们谁和这位老人长得像?这就是我们都督,李泰安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