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恒立国以来,有仙门之称与无仙门之称天壤之别,
天下仙门大庭瞧不起各旁门,动辄打杀,乃是大恒太祖时清扫国内各支流的历史遗风,
那份对旁门邪道的敌意并非仅是因旁门术法害人多深,
如今还多出些私欲,生怕散落遗留在大恒各地的势力有练气法传承,蛰伏隐藏,以待时机,群起来攻,
因此仙门对山下江湖旁门向来不待见。
而江湖人修习内功法,顶了天化境,不过相当于练气一品之境,再进无可进,除非天赋异禀钻研出内力转真气法门,否则唯有化境至死一条路,
仙门中人垄断练气法,不传于江湖,且彼此同气连枝,如何不令江湖人愤恨?
江湖与仙门、山下与山上的恩怨,卫景不知,
此刻夜幕中,他正盘膝于卧榻,识海人偶与自己吸纳天地灵气,反哺体内穴窍经脉,静等蓄势,一举冲关。
数月光景的蕴养,每日识海小人不间断拎起‘水桶’汲来灵气水倒灌入经脉水缸中,以及卫景常成瓢舀进,毫木境所需的积累已彻底圆满,
再加之木偶丝线操纵法每日修习不辍,丝线自最初数根至十数根、数十根牵扯操纵,自先天一步迈入最易的一品毫木境,是水到渠成之事,
修行一事,越往上走越难,那才要耗费更大苦功。
卫景心神沉浸,十指指端莫名有长两三寸的雪白丝线跃出,直愣紧绷,
随即,整个厢房中,无端垂下一条条如雪帘的丝线,
与先前不同,一条条丝线凡人肉眼可见,
当然,亦可不能见,
全凭卫景心意。
一条条雪帘无风自起,彼此摇曳,相互碰撞之间有叮咚声响起。
卫景气势一阵,周身泛起涟漪,那近百条丝线骤然紧绷,一条条接连上厢房中桌椅柜台、笔筒书卷,
霎那之间,丝线隐去,屋中群魔乱舞,诸物漂浮。
卫景‘轻拿轻放’,手指缓缓落于双膝之上,屋内诸物亦随之而下,安稳着地。
一品毫木境,可御死物,可真气丝线牵数十里内诸物,可引木偶以刀招杀敌,而非单纯真气挥刀,亦可化用丝线如蛛丝,非是单纯用以控物。
风平浪静突破的卫景睁开眼,掏出栩栩如生的关羽、王云两具木偶。
他虽得晋升,但木偶却仍停留于毫木境。
木偶之境有先天一说,但若有所复刻的特性着附,便直入毫木境,
关羽木偶跟随自己最长,所战斗颇多,不过以他先天境蕴养更高境的木偶,颇慢,
世间蕴养法有着‘水往低处流’一说,高境界蕴养低境界,如一个七八品境之人蕴养物品,顺流而下,兴许一年即可达四五品境,
而以低境界蕴养更高境界的物品,逆流而上所耗费气力自然更大、更难。
木偶境界与木偶师一一相对,
木偶入二品凝玉境,特征表现为皮质软糯,与人皮无异,而木偶师入凝玉境界,真气丝线一旦与木偶相连,则硬邦邦的凡偶表皮便软化,与凝玉木偶无二。
木偶至傀异境,可诞生灵智,无需主人操纵即可随心而动,木偶师至傀异境,心念相触,亦可令毫木境木偶有傀异之能。
“不过二爷距离二品凝玉境所差无几,木偶气机相比于当初浓郁了不少。”
卫景眉目一喜,笑道:“突破毫木境,更为直观之处还是丝线牵连数十里,借助通灵石,往后行动便果真是人于家中坐,木偶行一城,幕后我最大,杀人不留名了。”
院落中竹音感受到卫景动静,出声问道:“卫兄,你突破了?”
卫景开厢房门,北风冷冽,不自觉缩缩身子,披上应景的棉衣,手拎上一壶酒,出门道:“竹音,冷不?”
竹音甩了甩身子,怨道:“不冷,我正入定吐纳修行,却被你吵醒了。”
卫景哈哈一笑,“怪我怪我,今夜我在院中陪你聊天。”
他提了提手中酒壶,“老江那武夫走时剩下的火浇酒,刚好来暖身子。”
说罢,掀开酒壶盖塞,饮上一口,咂咂嘴回味,“可惜你喝不了。”
竹音不乐意了,“我能喝,我能喝,卫兄你将那酒倒入我根上泥土中,我可尝尝。”
卫景将信将疑地望一眼酒壶,走至竹音面前,酒壶倾斜,老牛撒尿,淅淅沥沥出了几滴,
没敢多倒。
那酒入土中,迅速阴干,竹音学着卫景,故作姿态咂咂嘴,一摇晃草叶,“不好喝不好喝。”
卫景一乐,见酒浇下去果真无事,语气带着诱拐道:
“酒乃粮精,吃少品不出味来,
俗语有言,饮酒不饮晕,还喝那鳖孙,要不再来点?”
阅历浅薄的竹音三言两语被卫景忽悠,“那再给我倒点?”
卫景认真颔首,酒壶倾倒,童子撒尿,潺潺而流。
与竹音倒下后,卫景自饮一大口。
半响后,酒壶空空。
卫景面不改色,竹音硕长草叶摇摇晃晃,一叶探出,拍拍卫景,猖獗哈哈大笑,“卫景说得不错,这玩意儿喝多了还还挺不错。”
两片叶子探出,如一人抱住卫景两肩,醉意醺然道:“卫兄啊,乐南这地方确实比鬼山那鸟不拉屎的地方强太多了,若不是你,我恐怕仍孤苦一树。”
“卫兄啊,咱们这关系,往后便是一个娘胎滚出来,亲兄弟了,但凡有事儿,老子当仁不让。”
“卫兄”
卫景哈哈一笑,这小子说的话那不都是上次与江武夫饮醉后的言语么?
倒是学得快、记得清。
卫景听着耳旁竹音絮絮叨叨,再弄来一壶酒,自饮自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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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木玉石阁。
卫景背着一有银有票的褡裢包裹,跨门而入。
大恒纸币‘恒币’早已通行全国,且信誉极佳。
傅伯玉起身来迎,笑道:“卫兄,许久不见。”
卫景应允,“傅兄,贵店那块玄霜木,标价四千五百两纹银,如今我凑得数,还望你如前言,卖于我。”
傅伯玉叹口气,苦笑道:“那块颇具灵性的玄霜木,乃是小店镇店之宝,本是不会出售,
不曾想卫兄果真凑来如此多银钱。”
“不过我明日便要自乐南离去,便当作与卫兄的离别之物了。”
卫景一拱手,“多谢傅兄。”
“傅兄要离去?”
傅伯玉点点头,“卫兄,近些时日乐南不太平,并且我在乐南之地已待了不短时日,到了该离去之节了,
家中父母亦多有催促,望我年关前回至家中。”
“卫兄,这段时日也当小心些才是,听闻城中已有数起当街行凶者,
听闻那些人行凶杀人后,仍大摇大摆往来城中,官府亦无可奈何。
想来身份煊赫。”
随即,傅伯玉递给卫景一张腰牌,“卫兄,我奇木玉石阁在大恒多有分店,我看你乃爱木之人,往后持此腰牌,来我奇木玉石阁买卖,可便宜一成。”
这是在为自家楼阁招徕生意呢。
卫景含笑收下腰牌与木坯,与傅伯玉寒暄几句后便告辞离去。
傅伯玉身后一直不吭声的老者道:“公子,要不我跟上去瞧瞧?”
傅伯玉洒然一笑,“不必,咱们是生意人,开门生意往来即可,何必探究人家跟脚?
不过卫兄初时寒酸不已,银钱不多,之后来阁中数次,银钱却屡次增多。
数月之间财富便高达数千两,想必是位江湖人,近些时日乐南动荡亦多与此人有关,
毕竟杀人放火金腰带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