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宗文手中握着一个已经拆开的锦囊,此刻张三的声音似乎还在夜风中回响。
若非这个锦囊徐宗文不能轻易招降阳平关守将,原来裴卿早就料到徐宗文会迅速攻破南郑,于是先在阳平关布好了一枚棋子,那人便是先前背弃了张轨的孙仪。
苻同成和杨定就是用孙仪的族人威胁策反,裴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徐宗文大军克复西城、成固,孙氏之人自然又重新落到了骁骑军手中!
南郑之后一旦阳平关死守不降,届时为了攻占整个汉中晋军势必兴兵攻城,攻城就意味着伤亡。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裴卿这个锦囊救了不知多少骁骑军将士的性命。
“裴辅机,果真是辅国良臣!”
“主公,从事中郎到彦之奉命请见。”
殿外很快便传来张三的提醒声,得到徐宗文的允准到彦之才得以进入殿内。
“主公,深夜召属下前来不知有何吩咐?”到彦之方入大殿便向光亮处躬身行了一礼。
自随徐宗文南下,他除了建言迅速出兵平叛其余未出半分气力,平定汉中诸将中连后来赶到的郑略都得了个雍州司马之职,他却什么都没能捞着。
“你来了。”徐宗文收回思绪,只望了到彦之一眼,却并未转身。
“你精通刑律,又善于侦办,军旅之事虽为我军之所重可目下我并打算出兵。而关中新得,人心尚未归附,三辅之地多疲敝,群盗蜂起,淝水以来氐人溃败,燕秦鏖战,士民百姓不堪其苦,不胜其扰,秦律又早已名存实亡,我欲效仿汉祖约法三章,重塑律令。”
到彦之心中一惊,似已起了波澜,他附和道:“主公所言极是。如今的关中确实民生疲惫,法治虚存,若再不施以雷霆手段对外剿灭贼寇,对内修养生息,我军怕也不能久占。”
“所以如今亟待一人挺身而出立纲陈纪,安抚民生,你如今担任幕府从事中郎,掌行军诸事,如今战事既了这区区从事中郎自然不值一提。”徐宗文眼中一亮,到彦之所说正是说到了点子上。
少顷,徐宗文揭开穹顶罩盖,将裴卿的手书置于宫灯烛火之上:“我用人素来唯才是举,不拘一格,你是个有才之人,想必接下来的话我就不必赘言了吧?”
手书材质是徐宗文最喜的信纸,这是骁骑军中文书等级最高的规制,是故遇火既然,倏忽间那手书便化作几缕青烟
徐宗文话语中三五番提点,到彦之又不是蠢人早就已经明白徐宗文的意思,他当即一拱:“到彦之愿为主公鞍辔,为主公解忧!”
“好!”徐宗文转身,满脸笑意:“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言未毕他从袖中抽出一绢手令:“此为本公手书,命尔为京兆尹,羊昙为长安令,望汝二人精诚合作,早日恢复关中之盛。”
羊昙现任幕府主簿,原本幕府之中由别驾裴卿为主,但主官裴卿肩负重任以司州政务为先,分身乏术,现如今诸事主要由长史郗俭处理,羊昙留在那里也无要事,徐宗文便准备将其调来长安。
“属下遵命!”
徐宗文阖眼向内,请吐一口浊气:“人皆有私,为人如此,为官亦如此……”
“主公!”到彦之再一拱手,他言辞恳切地承诺道:“主公,属下但为主公驱驰,不敢有私,以免有伤主公识人之明!”
徐宗文瞟了到彦之一眼,见敲打已经到位他脸上便又浮现出笑意:“你是搞刑名出身,这点分寸我相信你是明白的。所以这京兆尹才非你莫可,希望你勤勉王事,不负京兆百姓,你不要辜负了我的一片苦心。”
“臣,谢主公信重!”到彦之抬眼满是真诚的望着徐宗文:“主公拔擢之恩臣不敢忘!”
“奉承的话就不用说了,”徐宗文擦了擦手回到案前:“明日你就走马上任,京兆尹府自你以下所有职位,或公或私募,或在职文武或僚属皆由你一人。”
“臣事后一定将名单奉上。”
“恩,夜已深了,你先回去歇息吧!”
徐宗文听到久未有动静,有些诧异,他见到彦之如鲠在喉,便问道:“你有什么话不妨直言,这里只你我二人,不会再入第三人之耳。”
“回主公,臣以为此时您入住秦王宫有些不太适宜。”
不知是出于对徐宗文的畏惧还是来自心底良知的催促,到彦之终究是对徐宗文说出了心底的实话。
对于徐宗文突然入住秦王宫的举动到彦之是持反对态度的,因为在他看来此举并不理智,不仅会让徐宗文树敌无数,还会坐实了二臣的罪名!
徐宗文眼底锋芒一掠而逝,唇角隐隐勾起笑意,“是么,那是为何?”
“回主公,臣以为以主公今日豫章郡公的爵位夜宿秦王宫确有不妥,昔者钟会栽赃邓艾后擅入蜀宫,后遭废杀,当时钟会仅仅是一个小小的万户县侯。”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逾制乃重罪,主公不可授人以柄。”
徐宗文咦了一声,他并未动怒而是继续发问:“郡公爵位已经是人臣之最,那么你认为除了我还有谁能入住秦王宫?”
大晋朝郡公之上为县王、郡王以及亲王,而这些都是仅授予皇室宗亲的,功勋之臣最高爵便是郡公。
“天子,”到彦之直视徐宗文:“如果有朝一日主公成为王,成为天子,这所谓的逾制自然也就无从谈起。”
“天子?”徐宗文笑了:“当今天下你怕是第一个劝我行此事的了。”
“这可是谋逆!”徐宗文沉声道。
到彦之面不改色心不跳:“主公,当今乱世,天子者,兵强马壮者为之。况且这司马氏的天下不也是从那曹家篡夺而来的?司马氏可坐这天下,主公文武双全,军功卓著,骁骑军战无不胜,这天下主公为何不能坐得?”
“到彦之,你胆子可不是一般的大,这样的大逆不道之言今日我就当什么都没听见,出了这道门……”
“臣今夜什么也没说,臣今夜也没入过秦王宫,更是什么都没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出了这道殿门臣立刻回去睡觉。”
到彦之接的话倒是快得很,徐宗文下面要说什么他都替徐宗文一并说了出来,竟然让徐宗文一时语塞了。
“好,你,你退下吧!”
“唯!”
该说的到彦之已经说完了,至于徐宗文如何抉择就不是他能够轻易左右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