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很好’的定义是这样的?”陆闯被圈圈绊得无法强行走出去,退回来两步。
圈圈的两只前爪扑在陆闯的小腿上,像极了小孩子在向求亲亲抱抱举高高。
Mia趁着他和圈圈一人一狗纠缠起来,询问陆闯最近的睡眠状况。
陆闯并非锯嘴葫芦:“就那样。”
Mia:“看来我给你开的安眠药没有效果。”
陆闯薄薄的嘴唇微微一抿,说:“可以接着开点。省得我想吃的时候还得找其他医生开处方。”
Mia看破不说破,只是接着问:“这段时间一点觉都没睡过吗?”
陆闯受不了圈圈的纠缠,又一次拖着他被圈圈扑着的那条腿走路,走到上一回他来这里躺过一次的那张诊疗椅上面。
他把两只脚踩在诊疗椅的脚踏上,才暂时摆脱了圈圈——当然,圈圈的两只前爪扑到脚踏上的他的鞋面,企图登上去,但失败了。
陆闯两眼一闭,说:“既然我付了钱,我付钱买的时间,就让我在这里睡会儿。”
Mia没有反对,他确实需要先建立起对心理咨询室的信赖:“你随意。”
陆闯确实只是抱着打发时间的心理。他的耳朵不自觉地在注意圈圈的动静。
他认为他阖眼假寐期间,圈圈会再抓紧去和Mia玩。
但没有。
他睁开眼确认过,圈圈也不知是累了还是怎样,十分乖巧地趴在诊疗椅旁边,陪着他,也在呼呼大睡。
和这个星期以来的每一天一样,他在哪儿,它就在哪儿,强行赖在他的卧室里,上他的床和他一起睡,连他上个厕所,它都要玉体横陈在卫生间门口等他。
心情舒坦不少,陆闯重新阖眼,耳朵里捕捉到圈圈细微的呼噜声。
因为它的表现令他满意,所以离开心理咨询室的时候,陆闯愿意带它一起回家,也愿意定期带它来心理咨询室和Mia碰面。
后面慢慢地,为它而“定期”的事情,更烦的一件,当属,每天早上带它出门溜跶。
陆闯一开始没把遛狗当回事,是Mia和宠物店的店员都告诉它,狗长期不出门会胆小、暴躁甚至抑郁,以及身体素质变差。
陆闯遛过一次之后,发现圈圈出门撒野、发泄过精力之后再回家,不怎么拆家了,也不怎么随随便便叫唤吵人安宁了,便有了第二次遛狗、第三次遛狗。
遛着遛着陆闯发现自己上当了。养成了圈圈的习惯,圈圈开始每天固定时间跟他闹腾,非要带他出门遛、让他见阳光,彻底破坏了他的昼伏夜出。
他不是养狗,他完全就是养了个孩子。
头半年,陆闯大半的精力分到圈圈的身上。
倒也并非完全没乐趣。在训练完它上厕所等良好的生活习惯之后,陆闯抱着戏弄它、拿它逗趣的心理,开启更高级别和难度的训练,包括但不限于握手、蹲身、翻滚、飞身钻圈诸如此类。
他跟圈圈说过:“把你送去马戏团,应该能卖个好价钱。”
圈圈似乎听懂了他的话,汪汪了两声表示抗议,并且在他使唤它帮忙到前院去把快递给他叼进来,它也耍脾气不愿意去了。
不过没关系,隔天陆闯就克扣了它的一顿加餐零食。
飞机驾驶证和持枪证都有了,陆闯就不再玩了,取而代之的是偶尔会开车带圈圈出门短途旅行。
但拳场,陆闯仍旧没耽搁。他一般半个月才去一趟,一来是澳洲的几处产业刚起步,他多少得花点心思,时间被挤走了。
二来他去一趟拳场就得受一次伤,需要养伤的恢复期——死不了,只是受伤,视对手的实力而定,伤或轻或重。
陆闯不确定,是安眠药的作用、打拳的效果还是圈圈的缘故,他的睡眠逐渐地有所好转,饶是仍旧入睡困难、平均睡眠时长短,也也比从前睁眼到天亮来得强。
带来的副作用是,梦里出现乔以笙的次数变得频繁。
大多数时候他醒来就忘记做了什么梦,就知道梦里出现了乔以笙。
少数时候他醒来能记得做了什么。梦的具体内容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外乎仅剩他一个人孤零零守着的小时候的回忆,或者当年的车祸以及和她重逢以来这些年只属于他一个人的零星片段,又或者是……他把圈圈领养回来的第一天的那种下流的梦。
他为此专门去看了大尺度的激情电影,也曾在地下拳场的角落遇到激情男女的时候驻足旁观了会儿,全都没什么反应。
唯独和她的梦醒过来的时候,他才欲望膨胀……
也和第一次一样,唯独看着她的海报,他才能熄灭烧灼……
陆闯不否认自己猥琐、变态。他认了。高中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个跟踪狂了……
他嘲弄地自我安慰,如果没有他对她猥琐和变态,他早已经被抑郁症变成阳痿男了。
之所以称之为“副作用”,正是因为,他为此感到痛苦。
梦醒之后带给他的往往是愈发无尽的空虚、寂寥和怅然。
他承认他是个矛盾的人。躲来澳洲的其中一个原因明明就是为了不再让她在他眼皮底下出现,可他又在卧室里贴了她的海报、用微信小号窥探她的生活、从群里偷偷获取提及她的只言片语,连养一条狗,都能联想到她、给狗取了她的小名。
因为极度的痛苦,他在心理咨询室里,第一次不小心地跟Mia提及的“她”。
也因为极度的痛苦,他辗转各个拳场挑战更厉害的拳手。
渐渐地,“K”在几个拳场里有了点小名气,也吸引了一些拳手想来挑战他。
他也获得了某些个更隐秘的地下拳场的通行资格。
更隐秘的地下拳场,将将代表着聚集了更厉害的拳手、更大的赌注、更多的暴力和血腥。
陆闯到地下拳场打拳以来的第一次败仗,就是在最大也是最出名的这家拳场里吃的。
却也是陆闯的预感前所未有地强烈:死亡的气息很近。
差一点点,他差一点点死在拳场里。
是他的经纪人,也就是最早带他进入地下拳场的人,为了日后还能继续依靠“K”赌拳拿钱,及时送陆闯去了诊所,陆闯才又没死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