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房间中没有额外的声音,角落里昏暗的烛火浅浅映照着一边虔诚祈祷的小鹿雕塑,鹿角上缠绕的花朵的影子投射在对面的壁橱,在小心地摆在壁橱中的吉他上投射出精巧的阴影。
窗外的灯光已然完全消失,黑暗已完全笼罩了整个世界,但人们的踪迹却未曾完全停止,辚辚的马车声渐渐变大,又在车夫的呼喝声中停止。
“少爷,我们回来了。”侍者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没有回应他话语的声音出现,但平稳的脚步声却开始响起,并越来越近。
“你直接去休息吧,”脚步声在门口停下,年轻的男子声音中带着些许的沙哑,“让帕特拉齐一会给我送碗解酒的燕麦粥来。”
“好的,少爷。”侍者的声音混在房屋门打开的声音中响起,月光下年轻的检察官的影子顺着打开的房门投射进来,侍者对着他行了一礼,接过了他手中的手杖和礼帽,点亮了房屋中大部分的烛火,就转身离开了房屋。
年轻的检察官却安静地站在显得有些空旷的地面上没有什么动作。
“啪嗒。”侍者离开时小心带上房门的动作在安静的夜晚中如此明显,年轻的检察官仿佛突然惊醒了一般,他脚步有些踉跄地瘫倒在沙发上,目光稍显呆滞地看着屋顶上显得有些过于色彩鲜艳的男人、女人、动物、植物,以及圣徒。
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般,飞快地坐起身,目光投向安静摆放在壁橱中吉他。
他忽的站起身,有些跌跌撞撞地将摆在那里的吉他取下,在壁橱旁的椅子上坐下。
他随意地拨弄了几下琴弦,看起来不甚熟练地弹奏起来,断续的琴声隐约连成了一段有些熟悉的乐曲,不止一个不协调音的存在昭示着他几乎完全的初学者的身份。
他终于停下了拨动自己手底下的琴弦,以非常不规范的动作将吉他抱在自己的怀中,房间中完全安静下来。
“我有些头痛”年轻检察官轻微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安格妮丝,你帮我揉揉”
他将自己的脑袋靠在了琴身上,闭上眼睛。
许久,他的声音再度在房间中响起。
“我真是个无能的人”
安格妮丝睁开眼睛,眼前蒙着灰色薄纱的场景被窗外深蓝色的天空完全替代,她松开了自己抓着窗台的手,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右手无名指上的荆棘之环。
“奥雷里奥在呼唤你。”慧真的声音在安格妮丝的耳边响起,她下意识地转身,看向角落里的全身镜中。
“我知道。”安格妮丝用平静的声音说道。
“你想回去看看吗?”慧真没有开口,但安格妮丝透过那双向来几乎不会透出什么情绪的深褐色眸子知晓了她想说的话语。
“不,我不会。”安格妮丝开口说道。
安格妮丝抬起手捂住镜中人影的深褐色眼眸,人影熟悉的面孔在她的眼中渐渐变得炫目而模糊,她感到自己呼吸困难且头脑眩晕,眼前的景象几乎只剩下一片模糊。
“我已经选择了离开,就不会再停下。”
她感到一条条的裂纹在她的手掌下蔓延开来,脑海中几乎浮现出镜中的人影伴随着一道道裂纹的蔓延逐渐破碎的场景。她几乎能想象到那双深褐色的眼睛在裂纹中消失,但眼前只有白色色块与红色的色块混在一起,又在悄然化成一片混沌的灰色。
“你的立心之劫已经完成,行尸综合征随之消失,”慧真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带着感叹的意味,“而我,将会在下一个道心之劫的季节里再次出现在你的眼前。”
“当然,我们的协议长期有效,”耳边慧真的声音渐渐缥缈起来,“如果你愿意,就会知道怎么做。”
安格妮丝放下自己毫发无伤的手掌,闭上眼睛按着自己的胸口深深地喘了几口气,她感到自己的意识似乎在不断上升,又似乎在不断坠落,一道道或深或浅,或明或暗,变幻莫测,混乱而嘈杂的波动一股脑向着她涌来,混合成尖锐而刺耳的噪声,向着她的脑海中钻去,悲伤,欢乐,怨恨,感激就仿佛是各色的颜料被倾倒在一起,混成的看不清颜色的浓浆。
她感到自己的眼前仿佛是无数密密麻麻铺开的各色小点,大部分在不断地变幻莫测,唯有极少部分或纯粹而平静,或混乱而浑浊。
而还有极少数,安格妮丝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缠绕着灰黑色雾气的小点,几乎下意识地探出自己的意识拂过那带着雪白色的花朵,灰黑色的雾气随着她的抚慰而被带走,雪白的花朵带上了些许清澈与温柔。
她睁开眼睛,眼前混沌的灰色几乎完全消失,破碎的镜中只余下了安格妮丝自己穿着衬衣的身影。
一块块的碎片中映射而出的都是同一双眸子,带着纯净而澄澈的蓝色,又有着一个个黑色的小点浮现又消失。
迪西海湾地区的冬天清晨带着潮湿的凉意,露珠顺着树叶上的脉络滑落。
年轻的检察官在灰色的不知名雀鸟的歌唱声中醒来,预示着阴天的云层泛着轻微的灰色。
他坐起身,下意识地抬起手按上自己的太阳穴,又因自己的混在身体的疲乏中意外舒畅的精神挑了挑眉。
“少爷,我有一个小小的建议,”端着托盘的管家推开房门,带着优雅的微笑开口道,“如果您想要清醒地在宴会上多呆一会,姜汁汽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年轻的检察官站起身,带着稍显无奈的笑容。
“事实上我觉得我这会的状态挺好的,帕特拉齐。”他莫名有些底气不足地开口说道。
“我也觉得您昨晚抱着吉他弹了一晚非常值得纪念。”管家挑了挑眉说道。
“也许是因为安格妮丝帮我揉了揉?”年轻的检察官带着开玩笑的语气说道,眼中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振奋。
“我想,那一定是因为小姐觉得您应该找一位合格的吉他教师。”
年轻的检察官在管家的话语中无奈地耸了耸肩,目光投向窗外依旧显得青翠的花园。
“也许。”他缓缓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