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席离开后,学堂内恢复了平静。徐綦慢慢打开书卷,整理好心情。
“今日大家读一读《诗经》中的《蒹葭》,徐谦,你先来读一遍。其他人都好好听听,若是读错了稍后你们纠正。”
徐谦清了清嗓子,随后开始读了起来。
徐陵的书房内,公文的旁边摆着厨房新做好的桃花酥。
觉得肚子有些空空的徐陵,本打算拿一块桃花酥来吃,手刚伸到盘子边沿,就听到有人进来,于是手立刻缩了回去,抬头看着门口。
“孝穆老弟可在啊。”
见岳席走了进来,徐陵也放下笔起身,两人相互行拱手礼,
“子杰兄,不知子杰兄莅临,有失远迎啊。”
岳席看了看四周,
“孝穆老弟还是一如既往的雅致啊,难怪养出的女儿也如此清秀乖巧。”
徐陵一愣,“女儿?子杰兄见过清清了?”
“嗐,岂止清清,还有你那小儿子,肃儿,我也见过了。就刚刚,在你府里的学堂。”
想起前些天在朝堂两人的争论,再凭借自己对岳席的了解,徐陵也能猜到他去学堂做什么了。
看着岳席满面春光的模样,徐陵只好配合着,
“子杰兄去学堂做什么了?”
听到徐陵这么问,岳席难掩得意之色,
“说起来,我家锦绣和你家徐先生也是有缘,现下已经被徐先生收做学生,在学堂跟着学习呢。”
徐陵笑着点了点头,引岳席入座,
“子杰兄,请。”
两人坐下,徐陵身边的一等侍女如瑶给两人上茶。
“如瑶啊,去叫厨房做些菜肴,再把上回我与卢兄喝的玉琼浆一起备好。”
“是。”
“不不不,不必麻烦了。孝穆老弟啊,我就是来坐一坐,就不留下来用饭了。再说我那夫人你也知道,我若不回去她定然不会吃饭的。”
“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如瑶,你退下吧,我和子杰兄好好聊聊。”
待如瑶离开,岳席拿起茶,细细地品了一口,
“嗯,好茶。若问这建康城内,谁家的君山银针最正宗,定然是你徐府。”
徐陵敷衍一笑,拿起茶也喝了起来,静静等着岳席的下文。
果然不出徐陵所料,不等第二口茶喝进去,岳席又开口,
“孝穆老弟啊,我们两家朝堂对峙多年,也算是知己知彼了。你应该知道我的,其实我并不打算同你徐陵为敌的。”
“子杰兄说笑了,”
岳席本还打算继续说,却被徐陵打断,
“你我同在朝为官,皆为大周臣,所言所行无非是为了我大周国,为了陛下,何来为敌一说。”
“哈哈哈哈,”岳席捋着胡须大笑,“是为兄说错话了,孝穆大人大量,莫要见怪。”
“子杰兄心直口快,是陛下都知道的事,岂敢怪罪。”
两人你来我往,不停地打太极。见徐陵不接自己的话,岳席也不在自找没趣,低头又喝了口茶,随后放在一旁。
瓷器与桌子碰撞出清脆的响声,徐陵心中暗自一笑,面上却泰然自若。
“近日太子殿下写的几篇文章深受陛下赞赏,想来背后少不了孝穆你的功劳吧。”
徐陵朝着自己桌子上看了看,将自己的茶杯放在一旁,
“是太子殿下自己够努力,太傅大人教的也好。至于我,只能卖弄些才学,为太子想了想思路。”
岳席点了点头,随后起身。徐陵见状也跟着起身。
“想来孝穆还有公务要做,老夫就先回去了。”
徐陵也不多留,拱手送之,
“恭送子杰兄。”
岳席走出屋子,在外等候的随身是从岳云跟在身后。警惕地回头看了一眼,见无人才开口,
“老爷怎么这么快就出来了?难道是没谈成?”
“哼,”岳席想起徐陵敷衍的样子便觉得气不打一出来,“还怎么呆,人家句句都在送客呢。”
走着走着,岳席越想越气,停下脚步说道,
“我原以为他徐陵是个识相的,没想到如此愚钝。既然他要为那位卖命,老夫自然无话可说。”
见岳席真的动气,岳云赶紧附和道,
“老爷说得对,不识相的人老爷不必放在眼里。那小姐我们要不要接回去?”
“不必,锦绣若能得徐綦小儿的指导也算有幸。让岳风在学堂外等锦绣,我们先回去。”
“是。”
另一边,徐陵走到桌前,把桃花酥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美食的香气在嘴里化开,徐陵满意的点了点头。
此时如瑶走了进来,
“老爷,家主派人传话,等丞相走后,让您过去一趟。”
徐陵将一整块桃花酥吃完,擦了擦嘴角,
“知道了,糕点做得不错,给孩子们各送一盘过去,别忘了世献和辰安的份。”
“是。”
嘉竹轩内,徐翟正坐在榻上修剪花枝,小厮走了进来,
“家主,老爷过来了。”
“嗯,”
徐翟刚要说话,又意识到不对,抬起头问道,
“怎么是你,徐显呢?”
小厮不紧不慢地回答,
“家主忘了,明日就是月初了,管家忙着各处月银的事儿呢。”
徐翟这才意识到,点了点头,
“老了,日子都记不清了。你去告诉徐显,卢家和温家的两个孩子,月银要和其他公子的一样,不可怠慢。”
“是,小的这就去和管家说。那老爷他,”
“哦,让他进来吧。”
小厮行礼后转身离开,徐翟又剪掉一处觉得多余的枝叶,徐陵走了进来。
“父亲。”
“来了,坐吧。”
徐陵乖乖坐好,看着徐翟插花。
“丞相来做什么了?”
“哦,丞相把他的千金送到三弟那儿听学,随后又来找儿子,言语中似乎想要同盟。”
徐翟两手扶着花瓶,左右转了转,觉得很满意,
“求同盟?你怎么做的?”
“儿子只知道徐氏一族都是陛下的臣子,所行之事一为国,二为君,无心与臣子做什么盟友。”
“嗯,知道就好。只是接下来,你我父子在朝中怕是会有连连不断的麻烦事了。”
父子二人四目相对,徐陵眼神坚决,
“为人臣,儿子只尽臣子的本分,不怕麻烦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天下到底还行萧,不见他能弄出什么事来。”
徐翟满意地拍了拍徐陵的肩膀,起身走到桌前,拿起一封被拆开的信给徐陵。
“这个你看看吧,温氏的回信。”
说罢,徐翟又将刚修剪好的花枝摆在窗前。
“久仰徐氏盛名,家中子弟有此殊荣乃温氏之幸,有劳徐氏照料,在此谢过。”
徐陵每读一字,眉头皱的越深。
“这,满纸寥寥几字,不问自家孩子近况,通篇虚情假意,此等家族,还敢自称世家。”
徐翟紧跟着叹了口气,
“我派人在宁祚国打听了一圈,辰安那孩子,虽然有温姓,却还不如街边乞丐。他母亲是寻常人家之女,父亲入狱后家道中落,辗转被卖入温府。”
“他母亲是贱籍?”
“嗯。”
徐翟派去送信的人,到了宁祚国国都龙城后,见温氏门面之大,不像会是虐待孩童,故而留了个心眼,先去打听了温氏。
这才知道,原来温氏并非起始龙城,而是边陲小城。长房温如海带着岳父的资助,带着妻女来到龙城,挣下了不小的家业。
随后利用自己积攒的人脉,将胞弟,父母接到龙城。慢慢随着温如海的发迹,他的直系都来投奔,不过五六年的光景,温氏就壮大了。
温如海对亲情很看重,故而对老家的亲戚们很是慷慨,却导致老家的温氏子弟出了几个纨绔子弟,其中就有温辰安的生父,温慧。
温慧未娶正房时,便有了六七房小妾。温辰安的母亲名唤沈青衣,父亲因偷盗罪入狱后,病死在狱中。
沈青衣被卖入温府,温慧惦念其美貌,强行宠幸。不久后,沈青衣验出有身孕,故而被抬为姨娘。
奈何其性子高傲,不肯谄媚,生下温辰安后倍受冷落。
过了两年,温慧娶了正房,那女子婚后第一件事就是将他的妾室全部赶出府,有了孩子的则养在偏院。
府里的下人狗眼看人低,母子二人过着缺衣少食的生活,直到温慧嫡子出生,庶子们更加不受待见。
温辰安过着被下人们欺辱的日子,任谁在主子那受了气,看到温辰安都可以随意打骂,以此出气。
沈青衣产子后没能得到好的照料,身子一年不如一年,最终病逝。温辰安光着脚找父亲,想要他给母亲下葬,却连温慧的面都没见到,就被赶了出来。
最终是一同和沈青衣进府的侍女出钱,买了一块席子,将沈青衣下葬。温辰安悄悄离开,跟着商队辗转,离开宁祚来到了大周,又被空门抓了去。
最后幸好,遇到了徐荣几人,这才来到徐府。
了解到这些,徐陵想起温辰安,心中只觉得心疼不已。
“小小年纪,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徐翟看着徐陵,淡淡开口,
“他的母亲,原名不叫沈青衣,而叫沈星,青衣是取她父亲的字。”
徐陵一惊,瞳孔瞬间放大,浑身仿佛僵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