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真是把无耻写在脸上。
陆盛顺着她的视线看向院子里的水缸,神色微微凝滞。
这齐氏就没考虑过他家几口人,还养着五匹马,哪一项不需要嚼用?
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大约有五十多人,只怕是齐家同村的都过来帮忙了,他也不能一下子拒绝把人逼急了。
表面上看是齐氏一个人借着伤人来求医要水,实际上她身后站着的那一个不是盘算着也得点好处的想法。
还真当这些乡里乡亲多互帮互助不成?
陆盛所猜测的正是齐氏和村里人的打算,她先豁出脸面他们在后面见机行事,谁知道真的过来了迫于陆盛的压力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见陆盛不言语,齐氏直白地说:“有丰大人在,想必你们手里还有不少粮食,我也不求多,再给我们三十斤粮食,匀出一桶水来,我们拿这些去找大夫求他救救当家的。”
这话听在田庆娥耳朵里就是,给我们三十斤粮食和一桶水,今天我就带人离开不闹了,不然大家都别想好过。
赤裸裸的威胁。
她一直以为自己就够没皮没脸的了,没想到这个家庭和睦夫妻恩爱儿子孝顺的大齐氏更是比她还不要脸。
明明她可以明抢,却偏偏还编造一个谎言,拿一个死人来当筏子,她亏不亏心呐?
陆红荷拦都没拦住田庆娥,眼睁睁看着她跑到齐氏面前呸了一口,骂道:“我还当你是多心疼齐老爹呢,这三十斤粮食和一桶水就能救了他的命?只怕最后这些都填进你的肚子里了吧,你可真够不要脸的。
打量谁不知道他为啥伤成这样?我可是打听过了,要不是你在背后撺掇,他能这么倒霉刚好被砸到,自己是个丧门星不好好反省出来作妖到老娘的头上了,你出去我问问我田庆娥怕过谁。
在场的谁不知道陆小哥心好,你们一口一个陆大人这是把他架在火上烤呢,还好丰全足够信任陆小哥懒得理会这事,不然就凭借你们在院子里闹成这样,早把你们一个个打出去了。”
陆盛转过身看向一侧的时慕,见他微微摇头,也就没有阻拦田庆娥继续说。
这些人都是这样只看到眼前的利益忘记了要不是他们,他们连使手段的机会都没有。
齐氏也被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嘴唇蠕动着说不出话了。
田庆娥得意的环视一圈,扬起下巴继续说:“当初分粮食的时候说的话你们是一句都没记住,又不是欠你们的,不但给你们分粮食还要管你们之后的吃喝拉撒,这有病没病都来哭一圈,这帮人还帮出仇人来了,你们可不能让陆小哥寒心呐。”
齐家村的人都羞愧的满脸通红,田庆娥说的确实没错,当时陆大人本不必给他们分别粮食,虽然陆大人说是丰大人的命令,要把粮食按人口分一分,但是只要是不糊涂的都知道,这一切都是陆大人的主意,那个丰全不知道什么原因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人前了。
田庆娥又是丰全娶的媳妇,她的话往往也代表着丰全的意思。
不少人心里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该听了齐氏一哭就答应过来闹事,还想着分他的粮食。
有人讪讪地说;“咱们就是过来看看,陆大...陆小哥的恩情我们不能忘。”
“对对对,俺们没想着分粮食,就是过来看看。”
“田婶子你可别冤枉人。”
田庆娥听着大家的奉承心里别提多得意,给你陆母一个眼神,看我的吧,没人能为难陆小哥。
陆母悬着的心也放下一些,扯出个微笑来。
齐氏没想到这帮人倒戈的这么快,面对着满缸的水他们就不心动吗?她不信,“纵然我千错万错,可这一切都是为了救人,你们难道要眼睁睁的看着环儿他爹就这么去了吗?只是要些水和粮食这都是大夫的药钱呐,对陆大人来说并不算难。”
齐永贵被这话气了个仰倒,合着刚刚那话她是一点都没明白。
不经意间看到她眼里的算计,齐永贵心里一激灵,这不是没明白,这是避重就轻揣着明白装糊涂呢,她口口声声说只要这么多,这就是坏了规矩。
以后只要陆大人还在,流民里但凡谁日子过不下去了,就会有人有样学样来跪下求他,若是他带着家人离开,那对于他们来说更是一个损失,人群失去了一个领导者,以后会更加的混乱无序,他们也就真难得没点活路了。
没有一个人像陆大人这样真诚的帮助他们,做人做事不能太得寸进尺。
不行,不能让齐氏再闹下去了。
都是他糊涂,满脑子只想着救大哥,要是陆大人确实愿意帮一帮大嫂他们更好,却不知道这在陆大人看来他们一来把人撂下就是一顿哭,不是威逼还能是什么?
齐永贵吓得冷汗都出来了,那个带着恶鬼面具的男人眼神冷的吓人,他们怎么敢这么做?
齐永贵一着急对着自己脸上就来了一巴掌,不听媳妇言吃亏在眼前,他为了帮大哥一家昨天还跟媳妇吵了一架,这不是愚蠢是什么?
想明白这些,齐永贵连忙过去把一直迷茫的齐环扶起来,“你爹还没死呢,快起来。”
齐环顺势站了起来,整个人还有些懵,眼神迷茫。
“还愣着干什么,快把你娘也扶起来,这要是再跪出个三长两短你们这一家子才算彻底完了。”齐永贵恨恨地骂道,这一向机灵的侄儿都被他娘折腾傻了。
齐环扭身就去扶齐氏,齐氏见状低着身子往后躲,压根不起来。
田庆娥看的着急,在陆母的眼神示意下也过去帮忙扶人起来。
谁知齐氏一看见田庆娥过来直接捂着头说:“别打我别打我,我就是想要你们帮帮我救救当家的,你们为什么要这么狠心,你们见死不救良心不会痛吗?”
时慕被气笑了,王府刁奴不少,像这样敢颠倒黑白的也是常见,不过再难搞的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货色。
时慕语气森冷,青面獠牙的恶鬼仿佛要从地狱爬出来一样。
“我且问你,是谁砸伤了齐永富?”
哭泣的齐氏一愣,声音微不可闻。
田庆娥正因为她刚刚的话生气呢,听到齐氏的回答,大声对时慕说:“她说是三个莽汉。”
“自古以来都是冤有头债有主,那你为何不去找他们偿命?我再问你,可是田庆娥后来伤害了他?”
田庆娥连连摇头摆手,“苍天可见,这事跟我可一点干系都没有,看笑话的人又不止我一个,我可没碰她男人一根汗毛,别想诬赖我。”
时慕轻笑一声,“你一不去找真正伤人的凶手,二不让病人在家养伤,反而让他忍受颠簸在太阳底下受罪,也不知道你是想他快点好,还是觉得他死的太慢再推一把。”声音低沉如同魔鬼的私语。
“若都不是你是在欺侮陆盛过于温和仁善?”
听的齐氏浑身战栗,就像有一面镜子,面目狰狞恶鬼在里面不停地念叨她内心的丑恶。
陆盛无奈的闭上眼,这件事就算要帮也没法帮了,时慕这是亲自堵上这个门了。
他淡淡地说:“我帮不了你,请回吧。”
风动,人未动。
所有人都看着神色癫狂的齐氏,只觉得她是自作自受,让齐老爹在家体面的度过最后一段时间也好过让他又受一次罪。
就在场面一时僵持住的时候原本闭着眼昏死过去的齐永富突然睁开了眼睛,胸腔里传出‘嗬嗬’的声响,眼白突出,跟诈尸一样,忒地瘆人。
齐环第一个注意到齐老爹的症状,他扑过去绝望地喊了一声:“爹!”
田庆娥瞥见木板上脸色惨白的齐永富,心里一咯噔,这人该不会真要死在这了?
陆母也是吓了一跳,这是回光返照?眼看事情就要结束了,要是他真的直接死在院子里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陆红荷和陆母担忧地看着陆盛,不知道他会如何做。
齐氏终于回过神了,趴在他的身边握着他的手,眼泪一滴一滴地往下落。
齐永富转动着眼珠子,他的脊椎被砸坏了,浑身疼的厉害。
他才扭动脖子,冷汗就冒出来了,看到一旁的弟弟,他嗬嗬两声,齐永贵一个二十多岁的汉子眼眶发红。
“大哥,你想说什么?”齐永贵跪在大哥跟边,耳朵贴在他的嘴边。
“回去!不要为难陆小哥。”齐永富对自己的弟弟说,眼神坚持。
他早就醒了,这场闹剧也差不多听个明白,媳妇糊涂啊,怎么能这么逼陆大人,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若是他们失去陆大人最后的庇护,那真是没一点活路。
可怜他的儿子才十五岁,看到跪在一旁的齐环,眼泪顺着他的脸颊流下来。
前两天还好好的孩子现在鼻青脸肿,嘴唇干裂,眼里没有一点生气。
“环儿...家里以后就靠你了。你娘容易做错事,你以后不必听她的,有什么事多问你叔叔,你们都要好好的,爹怕是不行了,爹放心不下你。”齐永富越说声音越低,脸上的光彩也一点点暗淡下去,如同秋日天际最后的落日余晖。
齐环泣不成声,“爹,我明白的,你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娘的,以后也会孝顺叔叔,爹,你不要抛下我...”
齐永富含泪微笑,孩子这么说他就可以放心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