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孝彦见大伯母脸色不好,顿时高兴起来,嚷嚷道:“大伯娘,我们赶了这么久的路都没吃过什么东西,我们快饿死了,你那里还有什么吃的没有,快拿出来给我吃一点。”
四娃五娃一直躲在马车里没有出声,听见二哥这么说,两个孩子嘿嘿一笑,掀开车帘探出头可怜巴巴道:“大伯母...我们也饿了...”
大伯母最心疼粮食,听到他们这么说肯定心疼的要死,山洞里都是一个村子的人,虽然知道大伯母不慈但是难免要说几句闲话。
只要大伯母不痛快他们就高兴。
罗吴氏脸色越发不好,这一群饿死鬼、讨债鬼,怎么没有饿死在路上!
“吃什么吃?你看看你大伯母我像是吃饱饭的样子吗?”罗吴氏骂道:“谁带你们来的你们找谁要吃的去,我可没有多余的粮食给你们这么多张嘴。”
几个孩子挨了一通骂,一个个耷拉着脑袋,看着可怜极了。
罗大本来就日日被愧疚所吞噬,他答应过死去的弟弟要照顾好他的孩子们,却因为顾虑太多将几个孩子抛弃在村口,让他们自生自灭,如今孩子找上门要口吃的,他们就是再没有,也不能一点也不给,这么多熟人看着呢。
罗大拉着罗吴氏的衣袖,让她少说几句,见罗吴氏一脸冷漠,又将是视线转向仍旧眼巴巴看着他们的几个孩子,他激动道:“三娃四娃,可怜的孩子...你们下来吧,进山洞避避雨,你安姐姐和金宝银宝都在这里,以后咱们一大家子就住在这里不分开了。”
“你敢!”罗吴氏一听怒不可遏,大喝一声:“罗大啊罗大,我还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男人,现在心疼你的侄子侄女了,当时你不也同意将他们扔在村子里自生自灭的吗?现在见人都过来了,又想起你那早死的弟弟了,想把人带进山洞,我告诉你没门!这个家有我在的一天就不可能,我是绝对不会再让他们吃咱们家一口饭。”
四娃五娃就像被吓哭了一样,哼哼唧唧地趴在车架上。
罗大惧内,但是也在乎自己的面子,见她在这么多同村人面前驳斥自己,脸色涨得通红,骂道:“你这个泼妇,这是我亲侄子亲侄女,你不让他们进来不给他们饭吃,是想饿死他们吗?他们还这么小,怎么忍心!”
“这又不是从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为什么不忍心,我不但忍心我还高兴的要拍手叫好呢。”罗吴氏也顾不得找几个孩子的麻烦,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男人,真是一无是处,本是长子承担起一家之主的责任,偏偏以前公婆还在的时候将他的性子养歪了,后来生了她小叔子就转而疼爱起了幺儿,让罗大如同一滩烂泥扶不上墙,胆小怕事、爱财又自诩良善、性子优柔寡断偏偏又自以为是,做事迟钝又自有一种歪理邪说。
要说他真的疼爱罗蔓姐弟几个也不尽然,要是真的这么善良就不会在罗吴氏和罗姜氏折腾他侄儿侄女的时候装作没看见,也不会在眼见罗蔓撞破了头见治不好成了拖累就狠狠心将几个孩子都扔在茅草屋。
虽然一桩桩一件件都不是他直接做的,但是无一例外都是在他的纵容下发生。
所以,比起憎恨罗吴氏她更恶心反感的是原身的大伯,一个虚假伪善的男人,他的伪善是连自己都分不清自己做的到底是善还是恶。
比起坏人坦荡荡,这样藏着掖着的坏才最让人反感和糟心。
就像现在,罗蔓相信他是真心想要让她和弟弟们继续跟他生活在一起,不负原身父亲的嘱托,但却不肯想,一个已经将人抛弃的人有什么资格信誓旦旦地保证能迎来大团圆。
更不可能考虑一个将恨意拒绝写在脸上的妻子的意见。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傲慢和轻视。
更何况,原身是真的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虽然她梦到她去了自己的世界,看起来生活的还不错,但是能好好的活着,谁又愿意真的永远顶替别人的身份活下去。
罗吴氏正是因为太了解他所以才如此盛怒吧,怕他们高兴到直接答应要回来,这样她费尽心思将几个拖油瓶扔下就成了一场空。
她只是不爱罗蔓姐弟,但是她绝对是一个好母亲好奶奶,坏的比罗大伯坦荡,罗蔓对他们的恨意也能一一对等。
罗吴氏果然怕罗大的话几个孩子当真,当下就道:“罗蔓你不用装聋作哑,我和你大伯也都养了你们姐弟两年,你但凡有点良心都不会在这个时候说出要跟着我们的话,你自己也看见了,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自己还勒紧裤腰带过,再去养你们六张嘴,你是要逼死我逼死你大伯。”
罗吴氏并不怕这群看热闹的人指责,她自问问心无愧,谁愿意白白养这几个孩子?
是,她那短命的小叔子留下了一些铺子和银钱,但是他们也养了六个孩子两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那些东西本来就该给他们,给几个孩子也不过是让被人抢了去。
若是没有荒年她也不介意再养这几个孩子两年,反正一个个渐渐都大了,只要能干活也能给一口饭吃,到时候该嫁的嫁娶的娶,也算是没有辜负小叔子的嘱托,但是谁让他们命不好,荒年来了地里颗粒无收,小叔子留下的铺子也卖了换粮食,不然他们一家子能不能活到现在都是未知数,她虽然心狠,但是也不想丧尽天良,没有将几个孩子转头卖了就算是仁慈了。
罗蔓将斗笠微微往上扶了起来,雪白精致的一张脸暴露在和安村村民的眼中,少女一身补丁麻裙,肌肤通透白皙没有一点瑕疵,双眸淡漠悠然,嘴唇有些苍白,几缕湿头发贴在脸上,恍若清冷的仙子婷婷立于雨中。
大家都惊疑不定,这真的是罗蔓?那个又瘦又黑的丑丫头?
虽然罗蔓的变化有些大,但是罗吴氏一眼就认出来了,这丫头还是那个罗蔓,只是女大十八变提前长开了,跟她那个娘长得可真像,甚至还要好看几分,只是眼里的神色真是让人讨厌,就好像他们一家人在她面前就如泥里的地龙一样丑陋不堪。
不愧是那个女人的女儿,眼神都如出一辙。
罗吴氏永远也忘不了大着肚子的女人被小叔子小心翼翼地扶着下了马车,女人柔媚婉约,纤细的的手搭在男人粗壮的胳膊上,指甲上还染着好看的颜色,趁着手更白嫩纤长,男子挺拔宽阔,以前眼里的煞气都成了绕指柔恨不得滴出水来。而她呢,刚从田间地头回来,浑身灰扑扑的,指甲缝里藏着永远洗不干净的泥垢。
女人见了她惊讶地打量一番,又柔柔的不意思地笑了。
就是那笑容让她发狂,恨不得撕碎她的脸,心里一股邪火没处发,越想越恨。
竟然就这么恨了十来年,就连那个女人死了她都不能释怀。
她怎么可能喜欢那个女人的孩子,一个下贱歌姬生的白眼狼。
罗蔓见罗吴氏不知道想起来什么充满记恨怨毒地看着她,她微微一笑,见她越发生气笑的就越灿烂,反正她也不想回去,既然都丢下他们了,那不如就断的更干净吧。
她低垂着眉眼,惨兮兮地道:“大伯母真是天下第一好伯母,将我们养大实在不容易吧,也不知道我爹留下的几间铺子和三十两银子够不够我们姐弟两年花的。唉...可怜我一个月前磕破了脑袋,花了不少银钱才治好。当时还是陈叔一家替我担保那大夫才肯医治,我又跟他保证大伯母一家有钱,我爹的钱都在她那里,若是救好了我,多少诊金都是拿的出来的...可是眼下我好不容易找到大伯一家,你却说让我们姐弟自生自灭,那些诊金我又如何付的起呢?这不是要逼死我吗?除非我这辈子都不回和安村,不是罗家的女儿。”
罗蔓声音轻柔,说到伤心处还掉了几滴眼泪,真是我见犹怜。
陆盛和齐环见了嘴角抽搐,这罗姑娘说话可真是一点也不犹豫。
陈策和陈阿婆眼里盛满笑意,原来罗丫头竟是打的这个主意,脱离出来也好了。断的干干净净,省的到时候见她日子好过又缠了上来,一家子甩也甩不掉。
他们也是现在才知道原来罗二还留了这么一大笔银子给几个孩子,就这罗吴氏也狠心的容不下罗蔓他们,想当初那几个孩子瘦弱的吆,看着就揪心。
罗大伯大惊失色,指着罗蔓道:“你欠了多少银子?”
“不多...也就一百两...”
“什么?一百两?把你们姐弟六个都卖了也不值这么多钱!”罗吴氏喊得直接破音,这个死丫头还真是不知道,有时候活着还真不如死了算了,欠下这么多银子竟然还有脸让他们过来还,这么不要脸的话是怎么从她的嘴里说出来的,简直是痴人说梦,“我告诉你罗蔓,我们没有这么多钱替你还诊金,自己欠下的债自己想办法。”
见罗蔓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罗吴氏总觉得这里面有猫儿腻,突然想到什么她质问道:“你该不会还做了什么事吧?”
罗蔓像是被吓到了,害怕地瑟缩一下,“大伯母,你别生气,我记得我爹的铺子还有银子...我太怕死了,我若是死了我弟弟他们怎么办,所以我就写了契书…”
“契书?!!”若是罗蔓离的近一点只怕这会都要被她掐着脖子倒出脑子里的水了。
本朝有规定,一但立契那就是再也没有更改的余地,若是违约可是要蹲大牢的。
罗吴氏气笑了,掩住眼中的精明,掰着手指一点点给她算,“哪里还有银子铺面给你,你们来了两年还真知道日子一日比一日难熬,地里别说有收成了,就连草都是越来越稀疏。你们姐弟几个,尤其是六娃体弱多病,经常吃药看病,哪一样不要钱?你现在还好意思给我提钱的事!若不是卖了那铺子买粮食,你们早就饿死了,还能让你有机会欠下这么多的银子。”越说罗吴氏越头疼,果然遇上那个女人的孩子就没好事,只会惹祸。
不知情的还真以为养了罗蔓姐弟几个耗费了这么多钱,将罗二奋斗的家业都败完了,可是罗蔓从原身的记忆力早就看过了,原身没有过过一天好日子,每日家务繁杂,吃不好睡不好,就连六娃生病都是拿她娘的体己银子才给瞧病。
而她口口声声说的养育辛苦,不过是给了几口清可见地的米粥,一块窝窝头,原身从来没有吃饱过!几个孩子也是靠着耍小聪明才从银宝手里抠出一点吃的填饱肚子。
她到现在还记得,刚睁开眼看到几个孩子的惨样,跟骷髅娃娃也没什么区别。
罗蔓眼里寒光闪烁,人啊,永远是站在自己的角度看问题,所以她认为自己做的足够好,给吃给喝给住,他们无父无母的孤儿还有什么可挑剔的她,要是说上一句,那就是不悌不孝没有良心的白眼狼。
“安安她娘,你别生气,事情也不一定有这么糟糕,万一...”罗大也是被这天价诊金吓到了,对于劝说罗蔓回来一家子团圆的话也不敢再提,“万一时间过去太久那大夫都忘记了,万一咱们一家子都不回和安村了,他们就是想找也找不到我们。”
“什么万一,没有万一!你以为那大夫是个傻的,这可是一百两银子,那不是一两十两!就算大夫忘记了,咱们可是确确实实背债一百两,还不知道有没有利息...好啊...你看这死丫头心虚的样子,只怕是那契书写不少利息等着我们吧,你可真行啊,罗大你瞧瞧,这就是你的好侄女!我告诉你罗大,不把他们赶出去,我跟你没完!”说到最后,罗吴氏觉得心口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