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所谓的三辞三让,又称为“三劝进”,顾名思义,就是臣子们要进行三次劝进,被劝进者要连续推辞,直到第三次的时候才做出一副心不甘情不愿地模样表示接受。
当然有时候都不止三次,比如汉文帝刘恒,就足足做了五次,堪称皇家楷模。
而之所以做出过这种姿态,除了表示谦逊外,最重要的原因就是出于政治宣传了,是为了进一步表明皇位的正统性和合法性,让天下人看看,自己根本不想当这个皇帝,但大臣们强人所难,才无奈答应的,算是众望所归、顺天应人。
尤其是朱厚璁这种非正统皇子出身,而是以藩王之身继承大位的,更是需要如此了。
因为如果是正常皇子继位的话,只需要在自己老爹灵柩前表演这么一出就行了,很简单,也很快,差不多半天时间就可以搞定,完全就是走个程序。
可朱厚璁却是外地藩王继位,还是小宗入大宗,按理来说就更应该要足功夫了,不能有一丝马虎。
比如如果使臣真带着诏书到来此,让他进京继位,朱厚璁就应该声色俱厉、严辞拒绝,说自己威望浅薄,德行不够,万万不能担此重任,还请诸公另寻贤君,然后闭门不见,这算是第一回合。
等到第二日,使臣再来,说什么国不可一日无君,现如今天下无主,如果有人趁机作乱,即便有孔子和孙武再世,也会担心于时局无补,为宗庙社稷计,您应当尽快即尊位以定人心,而不是一味谦退,坐视生乱。
这时朱厚璁还是要再表拒绝,但口气就要稍微松动一些了,但依旧推辞不受,这是第二回合。
一直到第三日,使臣再次登门劝进,而且这次他们的态度要表现的更坚决,要做出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是那种如果你还不答应,那我们就直接一头撞死在这的那种。
然后,朱厚璁才做出一副勉为其难接受的样子,叹息说这非本王所愿,是诸臣逼我,为了祖宗的江山社稷考虑,本王也就只能受之有愧了,然后才能跟着他们一起进京继位。
这才是的正常礼仪和程序,可谓是费时费力,尤其是在现在这个关键的节骨眼。
要知道现在朱厚璁最缺的可就是时间了,他去京城越晚,那群朝廷诸公就越能从容不迫的将一切都给安排妥当,从而稳坐钓鱼台,静等他的到来。
毕竟一切都已经在他们的掌控之中了,满朝诸公都是我的人,你还怎么赢?
那时,他再想要从那群朝廷诸公手中夺回权力,也就更难了。
而如果,他听取万幸的方法,直接不管这些,什么礼仪都不顾,直接就迫不及待的答应,虽然会被那群朝廷诸公给看轻,甚至耻笑。
可却能最大程度的降低他们的防备,让他们产生误判,觉得此时的兴献王世子还真是个愣头青罢了,不学无术,一点礼仪规矩都不懂,这样的傻小子,可太容易拿捏了,根本用不着费什么心机,让他继位再好不过。
但这却正符合万幸他们的心意,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这不仅能帮他们节省大量的时间,更早一点去到京城,说不定还能就此打破留在京城的杨廷和等人的布局了。
至少让他们没那么从容不迫了,能给他们增加不少胜算。
不然真要去晚了,以那帮老狐狸的心机与手段,说不得会将正德帝遗留下来的所有皇家政治遗产全都给清洗干净,真的做到整个京城都是他们的人,朱厚璁再想翻盘,可就太难了,基本没有可能。
还是那句话,毕竟此时的大明朝不同于万幸原本的世界,算是平行时空,虽然大体故事走向相同,但结局却并不一定。
所以不能生搬硬套原本的世界历史,得随机应变,不然就是郑人买履了,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比如说不得这个世界的朱厚璁,还就真被他们给架空了,成为了一名傀儡天子,或者真被某个宫女给勒死了,谁知道呢?是吧。
因此见得自己老师袁宗皋也是这样想的,朱厚熜是越发欣喜了,点头道。
“不错,老师,你说得对,是该如此啊,这帮朝臣,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这天子登基继位,竟然都开始掌握于他们手中了,简直目无王法!有时我甚至在想,这天下究竟是我朱家的,还是他们的?”
“包括我那位堂哥,是死的不明不白啊,三品武夫的修为,竟然落水而亡,简直荒唐可笑!待我继位后,一定要好好查查这件事,给这帮朝臣一点颜色看看,叫他们知晓,这天下,还是我朱家的,我大明,可没有与这帮士大夫共天下的说法!”
一时间,听得朱厚熜突然霸气外露的这样说,众人也是不禁心中一凛,万幸更是不由暗暗侧目。
想到原来自己这位发小不仅心机深沉的可怕,竟然也有如此霸气的一面啊,怪不得他继位后,能与那群朝廷诸公扳扳手腕,果然有些厉害。
而袁宗皋也是点了点头,深以为然道。
“殿下,你说的没错,如今这朝堂是有些变味了,好标榜,以犯颜直谏,顶撞天子为荣,真心实意为百姓办事的却没几个,都在想着怎样博取清名,扬名于世。”
“而且贪腐之风盛行,是得好好杀一杀这股歪风邪气了,不然长此以往,我大明将国将不国,必亡于这群清流之手!”
之所以如此说,也是因为袁宗皋不是京官,只是兴王府长吏,所以并未沾染京官的这股习气,对于他们的行事风格,算是旁观者清,深恶痛绝。
朱厚熜是同样冷笑道。
“是啊老师,这一点我也深有感触,观我这位堂哥当政十余年来,的确是如此,他虽然花钱是大手大脚了一点,可也算雄才大略。”
“是一心想要将我大明的兵锋恢复到太祖太宗朝时期,再现我大明万国来朝的盛世景象,可那群文官却始终拦着不让,说他荒唐,是昏君,为什么?还不就是怕武将势力再次崛起吗。”
“特别是他厉兵秣马十余年,一战定乾坤,击败了举兵来犯的蒙古小王子,取得了自土木堡以来罕见的大捷,也算是一雪前耻了。”
“可这群朝堂诸公不仅对此视若无睹,甚至还遮遮掩掩,生怕被别人知道似的,发来的邸报更是对此以春秋笔法一语带过,让人还以为他是好大喜功,劳民伤财的战败了呢。”
“说出去都没人信,这十几万人的大战,几天几夜,连我堂哥这位三品武夫都亲自上阵了,可双方最后加起来竟然只死了不到一百个人,简直可笑,真把我们都当成傻子了吗?”
“要是在太祖和太宗朝时期,这帮文官安敢如此,怕是早已杀的人头滚滚血流成河了!也怪我这位堂哥太过仁慈,自断一臂,杀了刘瑾,谁信一个太监竟然会造反?可悲可笑。”
“不然有他在,说不得还可以好好制衡一下这帮胆大包天的家伙了,甚至我这位堂哥也不会这样突然无故的落水而亡。”
点了点头,袁宗皋是道。
“殿下所言甚是,现如今这帮朝堂大臣,是有些无法无天了,他们最希望的明君就是拱垂而治,什么都不做,而把朝堂大权,江山社稷完全交由他们手中,让他们来治理。”
“因此一旦偏离了他们的期望,干预过多,便是昏君了,为他们所不喜,真正的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特别是提拔武将势力,更是为他们所不容,恐怕正德陛下遭遇不测,便是与此有关。”
朱厚熜是再次冷笑道:“呵呵,拱垂而治,还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啊,这有功就是他们的,有过便是我们的,不管如何,他们都能稳坐钓鱼台,泰然处之,这到底是谁是君,谁是臣?谁为天子,谁为臣民呢!”
见得朱厚璁发怒,袁宗皋也是急忙劝慰道。
“殿下也不必气恼,正所谓此一时彼一时也,待将来你继位后,还有机会拨乱反正,扭转乾坤,将朝堂大权一点一点的收拢回来的。”
“再说了,现在时局尚且安稳,现任首辅杨廷和,虽然也是文臣领袖,可至少和其它人不一样,心里还是装着百姓的,并不是完全谋求一己私利,在朝堂上作威作福。”
可朱厚熜却是冷冷摇头道。
“可此人却是个权臣,我观他的权欲之心,不下于古之霍光,所以老师,我有预感,此人怕是我将来继位后,最难缠的对手,可该当如何是好?”
想了想,袁宗皋是再次掐着胡须叹息道。
“哎,难难难,殿下,杨廷和此人,已是三朝老臣,在朝堂上根深蒂固,加之还是文臣领袖,内阁首辅,三品才气巅峰修为,想要对付他,怕不是那么容易的,得徐徐图之,一步一步慢慢来,不能操之过急,不然,恐将适得其反。”
而坐在最下方的万幸听得他们的一番言论,也是再次为之侧目,没想到这两人还真是一对老狐狸,不对,是一大一小两只狐狸啊。
已经对未来的朝堂局势预料个七七八八了,甚至都已经在谋划如何对付他们了,果然不是吹的,看来不止自己是聪明人啊,这些能名流青史的家伙,没一个简单的,真的不可小觑,不可小觑啊。
而见得万幸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但见面露愁容的朱厚熜,也是再次朝他问道。
“怎么了幼安,你是有什么想说的吗?或者,又有什么好主意了?”
想了想,就见万幸是摇头道。
“殿下,恕卑职愚钝,暂时还没想到什么好办法,不过对于杨廷和此人,就像袁先生说的,毕竟和其它文臣有所不同,不只会夸夸其谈,心机手腕能力这些都很强。”
“而殿下你继位之初,根基不稳,羽翼未丰,还得多多仰仗此人才是,得以他来稳住朝堂局势,所以不宜直接和他爆发大规模冲突,当以安抚拉拢为主,假以颜色,待根基稳固后,再想办法图之。”
“哎,幼安,你说的是,不过就怕我有心拉拢,此人不给颜面啊,要是他一上来就给我个下马威又当如何?毕竟此去京城山高路远,本王在那又毫无根基,真要出了什么岔子,还真奈何不得这老狐狸了。”
点了点头,也不敢说太多,万幸只能是稍稍提点道。
“殿下思虑正是,此事的确不得不防,不过倒也简单,这帮文臣最好脸面,最重礼仪,凡事讲究个师出有名。”
“他们肯定不会平白无故直接刁难殿下你的,一定会找件事情为由头,而在我想来,这最有可能的一件事,就是礼仪了,也就是殿下你认谁为父,继统还是继嗣的问题!”
听得万幸这样说,当即,朱厚熜也是面色一冷,目光森然的说道。
“倒还真是,幼安说的是宋时濮议吗?这一点倒是本王疏忽了,没有思虑到,这帮文臣,确有可能以此为借口,刁难本王,给我一个下马威。”
“若真让他们得逞了,恐怕以后在这朝堂之上本王将再无威信可言了,幼安你提醒的极是,本王是得要好好琢磨一下,到底该如何应对了啊。”
说到最后,就见朱厚熜是再度恢复了先前极度冷静的模样,是冷冷笑道
“行,议礼就议礼,本王正求之不得呢,倒要看看,这满朝诸公里面,究竟有多少人是心向于我,真心迎奉我进京继位的,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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