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二十五日夜。
坤宁宫度过了沉闷暑热的上半夜,终是安眠。
东华门内值守的内侍谢槐头猛地往下点去,又陡然惊醒,抬起头来看了看,又开始犯困打哈欠,谢槐起身洗了把脸,狠狠掐了自己两把,这才清醒过来。
值守宫门,马虎不得。
如果连分内之事都做不好,不要说皇上、皇后不轻饶,就是那些太监们也不会罢手。
门外传来了说话声,随后便是咚咚两声敲门声。
“安全局指挥史刘长阁,指挥同知汤不平,有紧急事求见皇上。”
谢槐听闻此话,不由地皱眉,尖着嗓子,隔着门说:“刘指挥史,眼下马上都五更天了,有什么急事不能等到天亮。”
刘长阁冷漠地说:“十万火急,还请公公即刻通报。”
谢槐看到门缝底下多出了一个文书,加盖了紧急印信,也知耽误不得,拿起文书就说:“即刻通报,还请稍候。”
紧急文书,八百里???????????????加急文书,夜入宫廷当即刻奏报天子,不可迁延片刻,这是规矩。
谢槐拿着文书,匆匆赶往坤宁宫。
朱允炆正在熟睡之中,被轻轻唤醒,迷糊地看着坐起身来的马恩慧,马恩慧无奈地看向门口方向,叹息道:“内侍禀报,安全局有紧急事求见。”
侍女打了水,朱允炆洗过脸才清醒过来,冬天可以制作暖气,可这要人命的夏天制作不了冷气啊。虽说可以制冰降温,但借助冰来降温会带来大量湿气,反而对身体不好。
朱允炆又不习惯睡觉的时候有人围观扇风,看来得制造一个风扇,总这样热得睡不好觉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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嘀咕着,安抚马恩慧后,朱允炆离开后宫,前往武英殿。
刘长阁、汤不平脚步匆匆入殿。
朱允炆摆了摆手,将手中的文书晃了晃:“文书中并没有言说要事,你们该不会也如此吧?”
刘长阁连忙请罪:“皇上,我等是担忧消息走漏,故出此下策,深夜求见,自有紧急要事。据安全局长期布控与排查,已可确定刘寡妇、刘铭等幕后之人就在钦天监。”
“钦天监?”
朱允炆有些疑惑,一群看星星看月亮的家伙,竟然也参与到了谋反之中?
汤不平奏报:“不久前,刘寡妇、刘铭等六人先后秘密进入钦天监,如此多人物密会,想来事非小事,定有图谋在暗,安全局请旨抓人。”
朱允炆了然,事关古今、阴兵,经过漫长的监视与布控,安全局已经掌握了大部分线索,只是在等待一个好时机,确保在抓了这一批人之后,他们的同党在短时间内不会察觉,为安全局一网打尽争取时间。
现在一群人聚集在钦天监,是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朱允炆走出武英殿,抬头看着璀璨的星空,沉声说:“既然你们吵醒了朕,那朕就去钦天监看看吧。”
“不可。”
刘长阁连忙劝说。
朱允炆微微摇头,示意内侍取来自己的佩剑:“多说无益,走吧。”
刘长阁有些无奈,看向汤不平,暗暗叮嘱必须保护好皇上,出了宫之后,又命薛夏。雄武成、庞焕等人加派人手,确保朱允炆的安全。
钦天监。
刘伯完端坐七星台,仰头看着星罗棋布的瀚宇,手指不断掐算,嘴角微动,有些花白的半尺胡须随风而动。
刘铭垂手在侧,刘莫邪微闭双目,王全臻神色肃穆,李春之、孙苍崖等安静等待。
刘伯完盯着星空,双眸骤然凝聚,只见星空中出现一点白光,随后是一道闪亮的光线。
王全臻看到这一幕,顿时乐了起来:“流星,流星,果有大星坠落。”
刘伯完瞥了一眼王全臻,便沉声说:“世间变化,明暗交替。至暗之时,则至明不见。至明之时,则至暗退隐。眼下墨夜在空,虽有明星点缀,仍难掩黑暗之本色。当今之计,唯有静待黎明,东方破晓,方可有所为。”
刘铭紧握着拳头,有些不???????????????甘心地说:“东方破晓还很漫长,然我等又能等待多时?若天不亮,我们就应该点起灯火,而不是一直等。”
王全臻有些迷茫,这距离天亮也不久了啊,再说了,你点蜡烛也没人管你,你在唠叨什么。
刘莫邪很深看着刘伯完:“我也不认可等,我们需要争取更大的主动,而不是一直隐藏在暗处,只能做一个跳梁小丑。我建议利用我们手中的力量,不着痕迹地除掉或借他人之手除掉主要的奸佞之人。”
王全臻看向刘莫邪,这个寡妇和平日里不太一样了,以前她是沉静且温和的,诗词文字也令人舒坦,可此时的她,似乎变得冰冷,锋芒,让人有些想要逃离。
奸佞之人?
他们到底在说什么,谁是奸佞?
等等,今晚上招呼大家过来,难道不是为了看流星,说星象八卦,论占卜易经?
李春之盯着刘伯完,第一次反对:“我们背负深仇大恨,我们等待了十多年,到此时此刻,还让我们隐忍不发,可我们又能再等待多少日月?你知道的,外面的野狼众多,无论是白昼还是黑夜,他们都瞪大嗜血的眼睛,抽动灵敏的鼻子,我们随时都可能暴露。”
刘伯完凝重地说:“正因如此,所以我们才需要蛰伏,静候一轮红日。”
孙苍崖反问:“若红日没来,野狼先来了,我们该如何自处?”
刘伯完威严地看过众人:“只要我还在,你们就是安全的。等待另一个时机,是为了更大保全我们的力量。若仓促行事,再行错一步,我们就很可能死无葬身之地!诸位是选择等,还是选择死?”
刘铭阴冷地说:“我们本就已经死了,眼下的喘息与行动,不过是为了复仇,为了去见地下的亲人。盘谷,我认为,是时候召集所有人,准备一次大规模的行动了。我听说云南那里已经筹备了三千多匹战马,将在半个月之后分批运送京师。”
刘伯完皱眉:“他们是我们最后的财源,绝不可牵涉其中。若是他们遭遇不测,那我们庞大的力量谁来维持,谁来养活?没有钱财维系,你认为我们的人还会听话吗?我们又如何行事布局?”
刘铭自是知晓钱财的厉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没有钱财,谁肯卖命,没有钱财,谁肯打马虎眼,没有钱财,谁肯遮蔽隐瞒?
阴兵是人,不是鬼,不存在地府,而是活在人间。
这么漫长的岁月里没有被发现,没有被连根拔除,就是因为钱财在使力。
刘铭咬牙说:“可一旦拥有了这些战马,那我们就拥有了一批力量。在这种情况下,那些失落的大人物也定会冒险以求富贵!”
刘伯完摇了摇头,叹息道:“刘铭,你想的太天真了。在关键的时候,失落的大人物未必会站起来,他们心中揣着畏惧,让他们不敢动弹。就说那位姓李的,被朝廷打压得一蹶不振,原以为他还有点骨气,能站起来,挺直腰杆,可是他呢,白痴一个。”
王全臻越听越不对劲,???????????????这群人到底在谈论什么,三千战马,姓李的,你直接点李景隆的名字不就行了。
这群人似乎有些不对劲啊,莫不是……
王全臻打了个哆嗦,神色变得慌张起来。
刘伯完扫了一眼王全臻,不作理睬,继续说:“我意已决,盘谷自今日闭门,不再接客,诸位蛰伏,切记,不见标记不现身,不见温字令不听差。”
刘铭低着头,满是不甘。
刘莫邪抬手摘下秀发上的簪子,放在身前的石台上:“既是如此,那我就先离开京师一段时间。听说北平正在营造新都,我想去亲眼看看。”
李春之默然地看着星空,猛地转头看向刘伯完,喊道:“你知道我父亲怎么死的吧?是被殿前武士活活摔死的,摔死的!你能想象吗?一个大活人,出门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时候脸都摔没了!”
刘伯完心头一颤,当年的事,谁都清楚,可又能如何?面对一个屠夫,谁能敌?
李春之握着拳头,歇斯底里地说:“我等不及了!你也看到了,眼下建文皇帝咄咄逼人,已无我们容身之地,若再等待下去,我们的力量将不战而散。我宁愿死得悲壮,也不愿死得憋屈!”
王全臻喉结微动,这群人果然是想要造反啊。
不过,你们这群人造反,干嘛拉上我一个无辜的人,我只是来看星星的……
孙苍崖轻轻吐了一口气,透着不满说:“面对朱屠夫时,我们蛰伏到了泥土里。眼下面对一个柔弱的建文皇帝,我们还要卑微到泥土里吗?你手持古今令,我们听你的,但这件事事关重大,我认为还是需要集议决策,是时候将他们召集起来,商议应对之策了。”
刘伯完摇了摇头,坚决地说:“不可,京师不安全,我也无法离开京师。这次杨五山派人前来,目标直指善字令,我担忧局势可能生变,眼下最稳妥的就是蛰伏,信我……”
突然,刘伯完看到了七星台下出现了一道身影,背负三刀,身材佝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