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裴阳向旁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
黑衣人走过去,伸手在玻璃墙上敲击了两下。
那面玻璃在众人的注视中缓缓升起,宋医生推着护理床走了出来。
裴瑾木仓口一转,移到了他的脑袋上。
视线下移,看着他手上的针管,冷声道,“注射器推到底!快点!”
宋医生举起双手,透明的液体被推出针头,直到里面一滴也不剩,他才扬手扔在了面前的地板上。
裴瑾松了一口气,视线移到安幼的身上。
他拎着裴阳挡在身前,往前走了几步,示意其他人退开,然后径直来到了床边。
躺在上面的安幼,额头上不知是汗还是泪,染湿了鬓角的发,正一脸惊惶的看着他。
裴瑾顾不得多想,一脚踹在裴阳的腰上,后者痛呼一声,半个身子扑在了安幼的床边。
裴瑾用木仓指着他的后脑勺,催促道,“解开绳子!”
裴阳眼底闪过一丝憎恨,但被木仓口逼着向前,不得不抬手去解绑着安幼手脚的细绳。
等四肢恢复了自由,安幼抽噎着从护理床上爬起来,神情恍惚的扑向裴瑾。
裴瑾往后退了一步,及时收木仓接住她,将软乎乎的小姑娘一把抱进了怀里。
取掉安幼嘴里的口塞,裴瑾将她的脑袋按在胸膛上,举木仓和爬起来的裴阳对峙。
裴阳在安幼扑过去的那一刻,就抓住机会逃脱钳制,飞快的躲在了几个保镖身后。
此时,他正盯着陷入包围的两个人,眼中露出狼一样喋血的光。
看着裴瑾,他慢条斯理的笑道,“傻弟弟,你是逃不出去的。”
裴瑾抿紧了嘴唇不说话,趴在他胸口的安幼小声哭泣了一阵子后,情绪已经缓过来了。
她从裴瑾的怀里挣脱出去,一双眼瞪着对面裴阳,“你叫他弟弟?”
裴阳微微一笑,丝毫不觉不妥,“想必你对我也有所耳闻。”
安幼转过头看了身边的男人一眼,视线掠过他的脸,攥紧了拳头。
重新望向裴阳的时候,她恨声道,“你这样的人渣,也配做别人的哥哥?”
“我不配?”裴阳哈哈一笑,回讽她,“安小姐忘了自己是怎么进来的?”
想到虞臣,安幼神色一黯,但很快打起精神,不甘示弱的瞪着他,道,“这世上人渣又不止你一个。”
“说的好。”裴阳脸上露出一丝戾气,目光阴沉的看着面前的两人。
冷笑一声,“可惜了,今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恐怕都得栽在我这个人渣手里!”
他话说完,一旁的保镖就围上来步步逼近。
裴瑾一把将身前的安幼拉到了后面,上前一步将她挡的严严实实。
安幼拽着他的病号服下摆,一边注意着对方几人的动向,一边竭力思索可以化解面前僵局的办法。
意识到自己在此时是个累赘,她毫不犹豫对前面的人说。
“小默,一会打起来,你能走就走,不要管我!”
前面的男人没说话,只是伸出一只手,把她探出来的身子用力往里推了推。
对峙了几分钟,会客室的大门突然被人飞起一脚踹开了。
一群穿着制服的警察举着手木仓冲了进来,冲里面对峙的双方厉声喝道。
“警察!不许动!举起手来!”
裴阳脸色一变,抬头望向门口,正好看见了大步走进来的人。
与此同时,安幼惊喜的声音响起。
“洛先生!”
洛枳跟在一队警察身后进了房间,听见安幼的声音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她别紧张。
裴阳的人被警察团团围住,洛枳上前,看着对面那个年轻的男人笑了一下,只是那笑意中带着一丝冷冽。
他开口道,“好久不见呀,小阳。”
“你为什么会回国?”
裴阳的声音响起,他犹如一脚踏进猎人陷阱里困兽,眼神阴狠的看着洛枳,“谁向你走漏了消息?”
洛枳道,“你该庆幸,我直到现在才知道当年洛淼死亡的真相。”
说完这句,他收敛了笑容。
洛枳不笑的时候,那双和裴瑾如出一辙的狐狸眼看起来很冷漠,整个人透露着无形的压迫感。
他无视对面黑洞洞的木仓口,往前跨了一步,站在了裴阳的面前。
看着那张脸,洛枳有些嫌恶的说,“你和你的母亲一样,都像阴沟里爬出来的臭虫,即便一巴掌拍死,也会被污血溅脏了手。”
他这番带着侮辱意味的话,让裴阳脸色瞬间难看起来。
他咬牙切齿的回应。
“你以为每个人都像你们一样,含着金汤匙长大,不愁吃喝,不争不抢,还有大把的钞票送到面前?”
说完,裴阳狠狠朝地上啐了一口。
包裹在他身上那层上流绅士的外皮剥裂,露出街边痞流那种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一面。
他看着面前的人,毫无悔意的说,“不把那个女人搞死,我妈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堂堂正正的进裴家的高门?”
洛枳还没说话,躲在小默身后的安幼闻言先吃了一惊。
她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面前人的背,问,“他是裴家的人?他不是你哥吗?”
小默没立即答话,只是微微侧了下身子,“先躲好,等会再跟你解释。”
安幼抿着唇,一双眼惊疑不定的望着小默的后腰。
看了好一会儿,她伸手抚到伤疤的位置,只觉掌心的肌体一僵。
小默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安幼轻声问,“这里的伤,是什么时候受的?”
“三年前。”
说完这句,小默又把头转过头了。
场上洛枳已然被裴阳那一番无耻言论激怒,向来温和的神色淡去。
他淡淡瞥了裴阳一眼,神色厌倦的摆了摆手,冲一边的警察道。
“劳烦李队了,都抓起来吧。”
裴阳脸色铁青,拿着木仓的手半天没动。
直到被几个警察围起来厉声呵斥,才慢慢放下木仓,松开手,勉强挤出一抹笑容。
“警察同志,别紧张,都是误会。”
几人一拥而上将他按倒,旁边的保镖见状也纷纷束手就擒。
离开抓捕现场,洛枳快步走到安幼身边,看着面前黑洞洞的木仓口。
他温声劝道,“你们放心,没事了,接下来的事情交给我。”
裴瑾只觉脑袋里昏昏沉沉,熟悉的睡意涌上来,他狠狠咬了一下舌根,慢慢垂下手。
勉强打起精神,叫了一声,“舅舅。”
“嗯。”洛枳的眼眶红了,看着小侄子这张面目全非的脸,自责而内疚走向他。
颤声道,“对不起,我没想到会这样,你母亲走后我……”
“不怪你。”裴瑾打断了他的话,伸手把藏在后面的安幼牵了出来。
他弯起嘴角,勾起一个笑容,看向洛枳。
“她你应该见过了,叫安幼,我……”
裴瑾想了想,还是迎着安幼震惊的目光重新介绍了一下。
“我上大学时候谈的女朋友。”
洛枳笑了,伸手抚了下安幼的头顶,欣慰的说,“见过了,是个好孩子。”
说完,他转头望向裴瑾。
“上次见面,她说不知道你的真名,我想,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要抽时间解释一下。”
裴瑾伸手点了点脑袋,答道,“听她说过,似乎是头撞倒了,忘记了一些事情。”
“这样啊。”洛枳弯下腰,半蹲在安幼面前,一双眼满是欣慰的看着她。
“小姑娘,现在知道我的身份了?”
安幼张口结舌的回答他,“好像,是知道了一部分。”
“嗯。”洛枳笑了笑,站起身,指向站在她身侧的裴瑾,“不明白的部分,等出去以后再问这个臭小子。”
“好。”安幼呆呆的应了一声,只觉自己现在经历的一切就仿佛是一场梦。
小默变成了裴瑾,还牵着她的手说自己是他大学时期的恋人。
而现在,他们就要离开这个围困两人数年的地狱。
裴瑾垂下头,盯着安幼看了几秒,没忍住在她唇边蹭了一下,而后柔声道,“跟我来,先出去吧。”
安幼晕乎乎的答道,“好。”
两人手牵手走到走廊里,裴瑾无意间低头看了一眼,脚步顿了顿。
他扬了扬手里的家伙,愣了一下,自语道,“怎么忘把这个还回去了。”
安幼刚抬头扫了一眼他手里的木仓,突然觉得脑中一股无法抵抗的晕眩感袭来。
她往前迈的腿晃了晃,刚走出半步,就无力的软了下去。
走在前面的裴瑾只觉手中一沉,转过头,安幼已经软在了地上。
他神色一凛,把木仓塞进怀里,蹲下身一把将人捞起,声音略显慌张。
“怎么了?累了?”
安幼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这张与自己相距不过咫尺的脸。
她想伸手去摸他,抬了半天却只是颤巍巍的悬在半空中,从胳膊到指尖无一处不发软,很快就动也不能动了。
安幼瞪大了眼睛,突然想起自己刚被推进玻璃房子里时,医生推进她身体里的那一管子液体。
顿时便明白过来。
裴阳这个人,长着一颗钢铁般冰冷的心。
抓了她来威胁裴瑾,打算逼出遗嘱还不够。
还要让裴瑾在失去最重要的东西之后,再眼睁睁失去最重要的人。
裴阳要她死!
宋医生当着他面推掉的那一管子苯巴比提纯剂,根本就是欺瞒众人的幌子。
真正的苯巴比提纯剂,早就在小默坐到会客室的那一刻,就打进了她的身体!
直到此刻,安幼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
她努力张口,想要在生命这最后几分钟告诉裴瑾。
可是已经太晚了。
过量的苯巴比在血液里经过半个多小时的沉淀,早已遍布她的四肢百骸。
她口中只发出了微弱的气声,整个人就像被注射了大量麻醉剂,胃里翻江倒海,头晕想吐。
却连张大嘴呼吸都做不到。
随着她全身的肌肉变得松弛,安幼来不及闭合的嘴角里不受控制的流出涎水。
她的眼前越来越黑,越来越黑,直到走廊里一片天光,彻底被墨一样浓重的黑色吞噬。
陷入脑死亡前的最后一秒,她听见了周遭爆发了一阵激烈的木仓响。
有什么东西从深沉的黑暗中破空而来,带着金属的轰鸣和炙热的温度,刺穿了身后人的胸膛。
裴瑾只来得及在她耳边低声唤了一句,“安幼……”
就被口鼻里疯狂溢出的鲜血呛的失了声。
没过几秒,环抱着安幼的躯体,就和她委顿在地上的身子一起,一点点变得僵硬而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