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黄花昨日风,昨日驴叫声声空。
洛不易抹了把脸,将写于纸上的打油诗团成一团扔了出去,重新铺上一张等待人来测字。
设摊测字是洛不易与宁华自己提出来的,因为两人没钱了。
洛不易在赵城时便没剩多少盘缠,能熬过这么多天算是他算盘打得精细,能凑活就凑活了。而宁华这次出门则根本没带什么盘缠,用老瞎子的话说便是既然跟着洛不易,那么一切让洛不易解决。
于是他们目前借宿在道观,直到今日。
但是在道观里白住就罢了,一直这样白吃下去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哪怕梅道人言明自己并不缺这些银两,他俩也不能这般厚着脸皮沾梅道人的便宜。
所以洛不易寻思起来梅道人新做好的那筒竹签,与宁华两人到了这处热闹集市上。
至于他百无聊赖时写下的打油诗,可能只有他才明白上面写的什么意思。
“不知道龙马如何了。”洛不易半趴着说道。
人就是这样,东西不在了才想起珍惜。
龙马在的时候洛不易还总嫌弃它吵闹不堪,更兼之与其初次相逢时龙马又是那么恶劣,因而洛不易总是会漫不经心的捉弄龙马一番,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也并不会讨得了好处就是了。
可是龙马这一失踪,洛不易反而顾念起它平日来的好来,从凤城一路载着陷入顿悟的他到蜀山,再遇到妺喜拉上马车,然后又到州府城,行程岂止区区万里?他没细算过,不过想来就算不够两万里,也差不太多了。
能与人同行千里便已是缘分,与龙马这两万里下来倒可以说他们俩上辈子就已经有缘了。
宁华正饶有兴趣地摇晃着签筒,想着会不会又有天雷打下来再整个卦象预警什么的,闻言放下签筒,说道:“这都怪我,我原以为它会回来寻你,却让它走失了。”
洛不易摇摇头,看着有些自责的宁华说道:“与你无关,以龙马的性子肯定是半路遇到什么有趣的东西,不然它早就回来了。”相处一路,他对龙马的性子甚为了解,当下就猜了个七八不离十。
但是就算猜到又如何,他们该去何处找龙马呢?
这处集市位于外城一角,乃生意人眼中极少的风水宝地之一,为何?
石板铺就成大龙,鳞片层叠财气浓。行人如水蕴财气,早有金蟾卧上头。
在风水中讲究“气乘风则散,界水则止”,而且寻龙点穴看的就是龙脉枝干,这宽街大道便是龙脉的枝干,青石板便是其错落有致的鳞甲,而将整条龙脉盘活的便是这来来往往川流不息的人群,亦是风水中所谓的“水”,龙脉带来财气,而财气被人们盘活,融入“水”中,这才算作藏风聚气之风水宝地,最是适合开店做生意。
而凡是龙脉,必有其结穴之地,那处便是整条龙脉最为精华之地,财气最为雄厚,谁要是在那里建了个铺子,可真就能达到日进斗金之目的了。
天下风水,皆类于此。
这些都是从二师父的旁门典籍中一本唤做地经的风水书中学来。
洛不易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愁眉不展,他本打算通过推演这闹市小龙结穴之地,找到最繁华也是最热闹的地方打探下消息,兴许能有华凝或者龙马的消息,毕竟一个貌美倾城的少女,与一头浑身白毛的驴子,应该是极为显眼的。可结穴之地那是那么容易一眼就看出来的?入眼所及之地莫不是摩肩接踵的行人。
看来还得亲身细细寻之,只不过这样一来,他与宁华设摊卜卦好赚取银两的计划怕是就要先行搁置了。
“宁华姑娘,你看这一时半刻也不会有什么人来,我想寻个地方打探下消息,劳烦你在此稍待片刻,我去去就回!”
洛不易说话极为客气,他自然知道将宁华独自留在此处有些不地道,但是总不能没人照看摊位吧?
对此宁华倒是没有什么异议,虽然挣钱要紧,可寻回龙马也是要紧之事。
于是洛不易背上黑刀与剑匣,站起了身,想了想将随身带着的那本剑门门主余非凡所赠剑意精要递给宁华,道:“这是剑门门主所摘抄历代剑仙心得,对你我学剑颇有益处,我不在时你先翻看之,权当解闷儿也好。”
宁华接过剑意精要,也是十分欣喜,她早听何仙提起过这位剑道前辈,与何仙前辈只算半个剑道中人不同,这剑门门主才是真正的剑道魁首,若不是气运不够,不足以重立剑道,这千年之后的世间第一位剑仙怕是轮不到洛不易头上。
也许何仙前辈的精妙剑法并不会比剑门门主低多少,只在何仙手下学过数月剑法的宁华能有机会见识更多更高的剑道真意自然是有益无害,更何况她也仅仅是一年之前才真正开始在神兵的引领下接触剑道。
不登高山,不知山之高也。
当下也不管洛不易要去做什么,翻开书看了起来。
风水上忌直喜曲,龙脉走势如枪刺中堂被视作大凶,而龙脉曲中有度,回龙探首方才是有情之兆,是为大吉。
但凡事不可一就而论,像这平地城池之中便不能硬把曲直当做定论,须知这城池如大印,龙脉如镇玺之兽盘踞,故而城中建筑也多呈回字形环绕,正来直往。
当然,州府城一城之大龙不可能在这等喧闹之地,也不是洛不易这等半吊子能找得到的,只是他猜测其大概率在人族祖庙之地便是穴场所在,不然也不会能够成一城之阵法。
龙脉分为真龙、假龙、干龙、支龙等等,他现在要找的便是大城龙脉的一条小小支龙,想来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洛不易沿着街道寻找结穴之地,行人是活水,只需顺着行人寻之,定能找到支龙结穴之地。
应该就快要到了,洛不易边梳理地气流向边观察着周遭行人。这些男子行色匆匆,但无不带着期待之意,想来将去之地也必是一好去处;而地气也是越来越活跃,看来源头就在附近。
就是此处了,青州州府城龙脉的一条小小支龙结穴之地!
只见其大门口莺莺燕燕,四五位女子花枝招展,手中香帕团扇轻掩樱唇,娇笑着招揽行人,而行人或是偷偷看上两眼便脸红脖子粗似的匆忙跑开,有的支支吾吾连话都说的结结巴巴却被众女子推搡着送入门内,也有大大方方的,双臂一展,拥着两个浓妆女子便进了门里,而随之自有别的女子从门内跑出,如先前几人一般站到了门口。
不单单有这些人,洛不易分明瞧见尚有一些读书人三五成群往里走去,时有乡绅富商结伴而来,甚至一些带着家丁奴仆的大老爷乘轿而来,掀开轿帘小心翼翼地左右看了两眼才敢在下人们的搀扶下走下来,着急忙慌的往门内而去。
闻着四溢的胭脂水粉香气,看着众人脸上春意盎然的神态,洛不易终于意识到不对劲,而且哪家做生意的会大白天也灯火通明,怕是再大的酒楼都不至于如此。
大门敞开,其内金碧辉煌,宾客如云流水,络绎不绝,顺着大门往上看,赫然便是一门匾,只是上面的内容却让洛不易一时瞠目。
那门匾通体檀木所制,其上三个鎏金大字写的雅韵不凡,花满楼!
竟是这么一处所在,洛不易可不是刚进城一无所知的二愣子,自然听说过这全州府城或者说是全青州最大最豪华的青楼馆子。
看来选在此处是有高人指点过啊!想想也是,似花满楼这等销金窟自然是建在最为合适之地,人来如水,水送财来,更兼之这花满楼是处青楼馆子,汇阴之所,最是能涨偏财运势,如此,倒是相得益彰。
只不过久阴不居,此处可不是什么养生之地,极易生成阴煞,普通男子在此怕是都逃不了被损磨精气神,来的次数多了怕是有身陨之祸,但是花满楼既然敢做这么大,想来定是有预防不测的手段,或者直接将此地阴煞镇压之,细水长流,既不耽误揽财,也不会伤及性命。
洛不易看着那块檀木门匾若有所思。
“呦,这位小爷怎么光在那儿站着啊,快快里边请啊!”
“好标致的小爷,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尤其是这双眸子,看的姐姐我心里直痒痒!呦,还害羞了?咯咯咯…”这位女子一身襦裙,模样倒也清秀。
“这位小爷年纪看着不大,说不定是只童子鸡呢!”
“在哪儿,在哪儿?”
“眉宇间神气凝结,天庭饱满,气宇轩昂,定然元阳未泄,果真是个童子!”
七嘴八舌,叽叽喳喳。
洛不易何曾见过这阵仗,一时间傻了眼,被这些漂亮姐儿们瞬间围了起来,左冲右突怎么也跑不出去,一会儿的功夫被她们从脸蛋到胸膛摸了个遍。
“姐姐们,姐姐们,我并没打算进…”洛不易倒不是看不起这些风尘女子,只不过他真没这种想法,况且要被两位师父知道他因贪恋美色进了这销魂蚀骨之地,怕是把他生吞了的心都有。
况且就算两位师父不在意,他也照样没脸去见华凝了。
“这位小爷是不是身上没带银两?这样,你要是陪姐姐的话姐姐分文不取,还会给你个红封,至于老鸨那儿的例银,姐姐我替你出了!”
先前夸洛不易标致的那个襦裙女子说道,她是真心看上了洛不易,想要破他的身子,为此不惜倒贴银子。
另有一女子调笑道:“你这妮子平日里接客都是推三阻四的,缘何今日这般主动?这位小爷再好,还能如那些学院的学子般才华横溢?莫非你瞧出这位小爷的本钱,跟前几日后院新来的那头白毛蠢物一样雄厚不成?”
洛不易脸上臊的厉害,正要推托离去,闻听此言不禁问道:“白毛蠢物?可是一头驴子?”
“可不就是头驴子!管它作甚,走走走,姐姐领你去喝杯水酒!”襦裙女子将洛不易的一条手臂拉过来,抱在怀中磨着,边说话边将洛不易往花门楼内拉去。
可怜洛不易被温软之感包裹,脑中一片空白,鼻息间脂粉香气熏得他晕晕乎乎,下意识间任由襦裙女子拉扯。
然而不出意外的话,宁华此时仍在签桌后抱着剑意精要品读,静待洛不易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