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花如坠,天地一片暗沉。
冰州的天就是变化无常,白天明明还无风无雪,到了晚上无星无月倒也罢了,竟然还飘起了雪花,不是冰州本地人的话还真的是难以接受。
整个冷锋部落早已歇息,寂静非常,唯有雪落扑簌,风起呜呜。
柴房内的炭火烧的旺旺的,由于房门并不能关的很紧密,门框间的缝隙刚好可以透气,因而柴房内并不如何气闷,相反在炭火的影响下还升起了几分暖意。
洛不易仍在昏迷之中,但是比起白天来要好上很多,不知是因为喝了药的缘故还是因为柴房中终究比在雪地中要暖和一些,洛不易的脸色在火光映衬下多了几分血色。
九香裹着毛毯靠在木柴堆上沉沉入睡,下意识往炭火这边斜着身子,似乎早已忘了夜间偷听到了什么。
段老却并未睡着,正在以洛不易所授的养刀之法温养惊龙刀,只不过这番动作入在外人眼里还真是容易被当做假寐。
外面寒风呼啸,隐有脚步踩在雪地里中的“咯吱”响动传来。
段老斜睁了睁眼,并未理会。
只是那声音渐渐行至柴房门口,却又不再有丝毫动静。
半盏茶功夫,一盏茶功夫。
半刻钟,一刻钟。
终于半个时辰之后门外再次有了动静,不过这次不是走路踩雪声,而是“笃笃”敲门声。
嘴角咧起冷笑,段老却没应声。
然后便见有缕缕杂乱发丝从门缝之间穿了进来,有的贴着柴房地面,有的沿着木板边沿向段老爬去,无声无息却诡异非常。
段老不知道是没看见还是毫不在意,任由发丝顺着他衣衫攀上来,就好像是地锦缘墙,不一会儿就上了他的腰。
好段老,瞥了一眼后也不慌张,右手做刀状轻轻划向发丝,刀过发断,他身上的发丝瞬间掉落,余下的发丝倏地缩回门外。
至于沿着柴房木板想要缠上洛不易及九香的那些,则被段老自炭火中以手指夹起的两粒烧的通红的炭块砸中,溅起一阵火星后也瞬间缩回了柴房外。
“哼,雕虫小技!”
方才的手段若是用在玄级高手的身上,或许能有意想不到的效果,可是用在灵觉灵敏的地级高手身上就有些不够看了。
尤其段老正留神注意着柴房内的动静,一团团小小的发丝又能有什么可怕的,还能逃得过段老的手段不成?
门外复归于静。
段老暗道,莫非对方的手段只尽于此?
如此耐心地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门外终于有了新动静。
“…嗬嗬…哈…嘻嘻…”
传来一阵怪笑,是个女子所发出,却尖戾刺耳,闻之若以锥刮铁砧,又似夜枭啼鸣,渗人心脾。
段老皱了皱眉头,以他的修为都感觉难听的紧,听后脑袋竟有迷蒙之意。而反观自家主子与九香却仿佛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似的,昏迷的昏迷,睡觉的睡觉,跟往常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哈哈…嘿嘿…”
门外怪声仍未断绝,听起来虽然并不是在门口,却仍然惹得段老心头一阵阵烦躁,身姿不由得左摇右晃,终于按捺不住一拍地面往门外撞去,丢下一句话给被惊醒的九香:“照看好主子,老夫去去就回!”
九香闻言一个激灵护在洛不易身前,连眼角的眼屎都来不及擦拭,匕首便横在了胸口,环视了一遍柴房后瞥见了地上的一堆怪异碎发,以及被段老撞开后涌入大量风雪的柴房木门,神情专注起来,再无半分睡意。
却说段老追出门外,只见屋前大雪漫漫,虽无月华星光,却有莹莹雪色暗生,并非伸手不见五指,入眼满是黛色。
而于黛色中有道可怖到令段老动容的身影默默凝视着他,饶是见多了妖魔杀过不少人的段老都忍不住头皮发麻,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道为何?
这道人影看装束打扮勉强可以辨认出是个女子,该女子却并非活生生的人样,五官早已变形,鼻子眼睛及嘴巴俱都化为了黑窟窿,面皮与耳朵也都干裂开来,于脑袋上揪得皱皱巴巴。
一头青丝倒是乌黑茂密,长及于地,隐隐有烧焦的味道弥散,想来方才偷袭柴房的便是此物了。
若仅仅是这样还没什么,毕竟这天下少什么都少不了死人,老死的,病死的,被人杀死的,绝望自杀的,等等等等,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相信大多数人都有见过死人的经历。
但是眼前的女尸绝不只是死尸这么简单,关键是造型太过诡异,四肢干瘦如柴,关节屈伸极尽夸张,扭摆的幅度绝对不是常人或者一具尸体能够做到的。
最关键的是女尸的如斗大的肚子上有个特别大的口子,虽然看上去被人用针线缝了起来,但仍然依稀能看得到其内干涸的内脏如肠子之类的露了出来。
这是个孕妇!
再联想到九香与他所说的情况以及少女朝夕的身世,段老觉得自己似乎能猜出这女尸是什么身份了。
这或许就是那个朝夕的母亲的尸身了,只是不知道是被何人做成了这副德性。
“阁下弄这具尸体在此是想把老夫吓倒不成?”
段老环顾四周,希冀从蛛丝马迹中找出将这具尸体摆在此处之人,而这个人只怕不是那朝夕便是朝夕其父,必是这二人中的一个无疑。
“…嘻…嘿嘿…哈哈哈哈…”
下意识一道刀气循着声音甩了过去,才发现声音是由身前不远处的女尸发出的,而他的刀气砍在其身上不过留下一道浅浅伤痕而已。
“不可能!”段老下意识退了几步,将惊龙刀拔出刀鞘,自己则将柴房门牢牢挡住。
他怕了。
倒不是说这具可以发出声音的女尸是厉害到令他恐惧,而是从这一道刀气之下他便意识到了女尸的难缠,如果再多出个什么变故,比如说操纵女尸的人突然偷袭,那他与九香是否还有能力完全护住仍然昏迷的自家主子?
而且,这具女尸是否与偷袭他们的傀儡有关还未可知。
他不确定,所以他怕了。
那女尸可不会管段老在想些什么,长的有些异常的双手划了个大圈挥向段老。段老以手上残刀挡之,却被打退向柴房,在将要撞开房门的时候堪堪停住。
“哼!”
自觉丢了面子的段老冷哼一声向女尸掠去,惊龙刀刀芒流转,出手既是全力,刀刃斩向女尸手臂,却被女尸以头上青丝狠狠缠住了腰肢及双腿,刀芒再盛也只能无功而返,被女尸轻易捏住了刀背。
“…嗬嗬…”
女尸为自己能拿住段老而发出诡笑。
段老面红耳赤,不想竟被女尸如此轻易给抓在手里,不由说道:“老夫纵横至今却在你这诡物手上输了半筹,可老夫又岂是这么好拿捏的?看刀气!”
惊龙刀刀芒又起,有刀气自刀上勃发而出,将女尸的手震开的同时捅向了女尸的胸膛。
“噗嗤”一声闷响,那女尸被捅了个通透,受惊之下连忙将段老甩在一旁雪地上,自己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向着身后退了两步。
得理不饶人的段老见状,从地上翻身跃起,惊龙刀朝着女尸后脚跟划去。可女尸背后跟长了眼睛似的,竟是轻轻抬脚躲了过去。
“厉害!”
段老由衷赞叹道。
不过段老又岂是易于?惊龙刀刀刀不离女尸双脚,没几刀后那女尸到底露出了破绽,向后的双脚彼此碰触到,险些摔了一跤,而段老的刀也紧随而上,斩破了女尸的双脚脚筋。
“呵呵,到底是具尸体,灵活性终是差了一层。”段老暗忖道,同时手上惊龙刀却毫不停顿地朝着因此跌落地上的女尸再次斩去。
“嘭”
段老的一刀没有斩到女尸,却狠狠斩到了地面之上,炸起了飞雪无数,连不知被掩在积雪之下多少年的土地都溅起了泥块。
再看那女尸,却是以手作腿跳到了半空,又于飞雪中缓缓落在一人身旁。
“果然是你!”段老拍了拍身上的雪块,不出意外地看向那人。
“你们弄坏了我的玩具,就必须要接受惩罚,我也肯定会报仇!”少女朝夕站在冰屋门口看向段老,手里拿着的小布偶姿势与其身旁的女尸并无二致。
段老眯起眼睛,看向这个白天对自己唯唯诺诺生怕自己杀了她的朝夕,道:“你还言道你母亲是因生你而难产去世,如今你却这样对待其尸身,实乃大不敬!”
“住口!要不是她死了别人怎会骂我是扫把星克死了她?你可知道长这么大从来无人与我为伴?就是生怕被我克死!”朝夕胸膛起伏不定,本来白皙的脸蛋此时虽然在夜里看不清楚,但想来定然是红通通一片,说不得连眼里都会是怒火。
“况且,雪英堡已经答应我,只要我能够想办法杀了你们,我就会是这百里之内的唯一外设长老,届时多得是人会来拥簇我,争相与我为伴!”
“所以你们还是给我去死的好!”
朝夕将手中布偶拿将起来,摆出了个魁星踢斗的姿势。而奇特的是朝夕让布偶摆出动作,其身旁的女尸也一样做出了一模一样的姿势来。
看来那少女朝夕就是以此控制女尸的,与伏击他们的傀儡估计是如出一辙。不过想来若是将那布偶破掉,这女尸也就不足为虑了。
然而正在段老摆好架势,打算迎击女尸的同时想办法破掉布偶的时候,柴房木门被“嘭”地一声撞开,一道人影跌落在段老身旁的雪地,撞出了个深坑来。
“九香?你怎么…主子呢!”段老大惊。
而九香抚着胸口艰难起身,嘴角溢出血迹,眼睛定定地看向柴房之中。
一道近一人半高的身影渐渐走出柴房,于火光映衬下不难看出有个人被其拎在手中。
“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