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算让她找到你吗?”李吹笛问道。
他说的她自然是说络衣。
“不打算。”秘云深道。
林兰楼看了看秘云深,没有说话。这样的事情自然要随他们。
“锦衣卫找你干嘛?”李吹笛又问道。
“不清楚。”秘云深又道。
秘云深应该确实不清楚络衣找他干嘛。但是林兰楼和李吹笛都已经知道了大概。
因为络衣和素颜的关系不错。络衣受了伤,素颜曾几次去城里给她换药。络衣觉得素颜心思单纯,天然呆傻,很信任她。
络衣高手素颜,她来千里城内为了找秘云深,想让秘云深和她一起,前往外地办点事情。具体去哪里,办什么事情,络衣没说。
那日,素颜问道:“江湖之大,才俊辈出,姐姐为何要找秘公子?”
络衣道:“因为我恰好在千里城附近。去别处寻找武功高,又懂账房算术的人颇费周折。”
素颜自然是什么也没多说。她没有说她眼前的人就是秘云深。素颜回来以后就将所知道的事情告诉了林兰楼。
林兰楼自然是不想让秘云深和锦衣卫牵扯上关系。
“络衣找你,因为你在千里城除了一剑勾魂的名号,还精通账房簿记,与络衣相似。我想她找你是要你和她一样做事,一起为锦衣卫执行查账论罪的事情。不知道你是否可以躲过去。”林兰楼面色凝重道。
秘云深没有说话。眼下的事情是躲一时是一时。
有些事情时过境迁也会有另一番光景。特别是官府的事情,躲过了一时,他们等不及自然会另想办法。
林兰楼知道秘云深心里一定有自己的打算。便又道:“我的意思是锦衣卫的浑水你能不蹚就尽量不要去蹚。当然,我是建议。你想要怎么做想清楚就行。”
秘云深点点头。他也知道,林兰楼和李吹笛此番被锦衣卫找上门的事情是上了贼船了,是没有办法了。而他还有余地。
但是这个余地也不大。
“你们怎么办?”秘云深问道。
“只能按锦衣卫的意思一步一步走。没事,我和吹笛二人能应付。我们不想你也卷进来。”林兰楼道。
“好。我知道了。”
林府里明显有些忙碌的景象。
毕竟那么大的林府,要清点财物,要收拾东西,要做各种交待,很快就要搬家。
虽然搬家不是一时的事情,准备却是越充分越好。
早晨的太阳很好。
林兰楼和李吹笛很认真地吃了早饭。
“我打算去一趟隅中寺,你和我一起去吧?”林兰楼道。
“我可以陪你去,不过你自己去寺中,我在不远的镇上等你。”
“为何不陪我同去寺中?”
“寺中的法师都是高人。你的那几位旧友,我都不是很熟,去了也没什么话说。所以在镇上等你更好些,更自在些。”
“也好。我们骑马去还是乘车去?”林兰楼问道。
“想来你去隅中寺也是要给大师们带些东西。不如乘车吧。现在我们的时间也宽裕,不用骑马赶的那么急。”李吹笛道。
隅中寺是方圆数百里最奇特的寺庙。
因为据说寺里出家的人个个都是绝顶聪明,年轻有为,甚至有的是一方霸主。他们出家到隅中寺,大抵年龄不会超过三十岁。
寺中武林高手,一方富豪,精通账房算术先生,有名的郎中,才气四溢的读书人比比皆是。
譬如秘云深的舅舅,无缘法师,他当年的风头可比秘云深要大的多。英俊潇洒,武功高强,关键还是一方富贾。
据说秘云深长的有八分像他的舅舅。武功却远远不及他舅舅无缘法师。他的勾魂一剑,最多只有他舅舅八成的威力。而秘府一半的资产都是他舅舅所赠。
这样的江湖才俊,不到三十岁就不顾家人反对遁入隅中寺,也算是奇人了,也可见这隅中寺中僧众的奇妙。
秘云深的姐姐秘云岫其实也不是他的亲姐姐,而是他舅舅的女儿,是他的亲表姐。
但是秘云岫不知道,或者知道了也不放在心上。
又譬如寺中还有当年贵州七星门的掌门无因法师。
贵州永远是个神奇的地方。据说七星门的掌门绝顶聪明,精通巫蛊之术,武功更是可以跻身中原武林强人之列。
可是无因法师也年纪轻轻就出家了,他不远千里选择了隅中寺。
在寺里,无因大师和无缘大师品性相投,经常一同研究佛理。
天下之大,名僧古刹比比皆是,可是这些年轻有为、绝顶聪明的一群人,偏偏就喜欢选择隅中寺。
用无缘法师的话说,无因法师那时候年少成名,他太过聪明,不知道如何是好。所以他选择了隅中寺。
有些话虽然听上去不是很有道理,事实上就是实情。想来其他人也是一样的缘由吧。
据说寺中的每一个人都不是凡人,都可以让江湖人倾尽一生也未必达不到他们的成就。
隅中寺神仙一样的僧众,自然是要吸引神仙,神仙自然要和神仙住在一起。可能这也是隅中寺的这么多年来一直都很神奇的原因。
可是那么多的神仙众僧,林兰楼只和无因大师和无缘大师相熟。
他去了寺里大多数是找他们喝茶,闲聊。
此次去,更多的是拜别。只此一别也许以后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见。林兰楼的心中不由得多了一丝惆怅。
两人收拾妥当,午后才出门。
秘云深听说他们要去隅中寺,急忙也收拾了行李想要跟着去。
他姐姐秘云岫听说秘云深要和林兰楼出门,也跟着出来,秘云深知道劝不住她,便也没说什么。
可是到了车边上,秘云岫看到车上的李吹笛时,就讪讪地转头回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就那么害怕李吹笛。每次见到他总是有种理亏的感觉。
许是因为她的潜意识里认为她觊觎林兰楼,就是对不住李吹笛。
李吹笛看着秘云岫的背影,脸上能刮下霜来。淡淡道:“秘姑娘该成个家了。”声音简直能拧出水来。冰冷清冽。
秘云岫听到他的声音像是被蝎子蛰了一样,跳起来就跑,一溜烟就没影了。
秘云深暗自苦笑了一下。
这世间的事情多的是强求不得,也还有一物降一物。他虽然年轻自然也是懂的。他姐姐的事情,他说了是没用,但是李吹笛的话却很管用。
秘云深成名在少年,世间之事他自然体悟的多,知道的早。事事能看开。但是秘云深的弱点就是情深。好在他不滥情。
这个世上,无论多么圆滑世故的人,只要他情深,那么多少就还有点少年气。
秘云深易了容,李吹笛和林兰楼带着精致小巧的面具,也遮掩了自己的容貌。
虽是过了春节,天气依然寒凉。幸好车上放了汤婆子,暖和的多。
三人在千里城采购了一些寺庙必须的物品便出了城。
林兰楼问道:“云深,你和我们出门,你的好友络衣没说和你同去?”
“她出城去了。”秘云深道。
“络衣找你的任务还没完成,就离开了?”李吹笛问道。
“许是情况紧急吧。我想他们也不能总在千里城里等着,找不着得想别的办法。”秘云深道。
李吹笛吃吃地笑。道:“络衣姑娘若是知道云二妮和两个大男人混在一起,怕是很吃不消。”
秘云深笑了笑不吭声。
“素颜说络衣的武功非同一般,她远远不是对手。可是如此?”林兰楼又问道。
“好像是吧。”秘云深道。
“你们两个在一起,天天都干些什么?”李吹笛忍不住问道。
秘云深似乎对络衣了解的不多。
“就像你和先生在一起一样。”秘云深道。
李吹笛一时语塞,心里有种想要揍他的冲动。
林兰楼轻咳一声道:“你对络衣似乎了解的不多。”
“她就是我喜欢的那个样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问。她也从不问我。”秘云深道。
林兰楼也一时语塞。
这是传说中的色令智昏吗?
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道,两个人就这样像天上掉下来的两个无牵无挂的石猴一样在一起。
想想这样很好。两个没有牵挂的石猴,彼此很像,没有其他牵绊和权衡。在一起会只有彼此,内心很放松。
“年轻人的交往都那么潇洒吗?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知道,万一走散了怎么找去?”李吹笛捋着林兰楼的剑穗漫不经心道。
“什么都问的清楚,什么底细都知道,走散了也一样找不到。我们从小到大,走散了多少故人。”林兰楼挪了挪身体,更舒适地半躺着。
“也是,当年我遇到你的时候,是不是什么也没问?什么也不知道?”
“好像也是。你从来没有问过我从何而来,家里是做什么的。”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说的倒也是至理名言。
秘云深就这样听着,也不搭话,时不时微微牵动嘴角偷偷地笑。两个人像是老年人一样在追忆少年时光。
林兰楼和李吹笛的关系在他眼里就是神仙一般让人羡慕。
他时时想,若是他也能遇到一个人,如他们一般相交,他的一生一定说不出的畅快。应该是死而无憾的感觉吧。
若是真的要死,一定是心甘情愿为对方死而不惜的吧。
傍晚时分,三人在一处镇子上停了下来,找了家客栈住了下来。
秘云深长久地沉默了。
林兰楼知道他的心思,道:“明日你和我一起去隅中寺。吹笛不去,你陪我去。”
秘云深点点头。
毕竟无缘大师是他的亲舅舅。他到了这里心里一定是不由得想去看看。舅舅在他的记忆里高大英俊,对他疼爱有加。幼时教他武功,还教他账房珠算。
现在每年他只能和林兰楼一起去,因为他自己去的时候无缘法师根本不会见他。
这些年了一直这样。他似乎从来没有单独见过他。
而他每次随林兰楼去的时候从来不说话,只是像个小随从一样在边上等着,听他们说话,看他们喝茶。甚至有的时候是在外面等着。
所以这个时候他多少都有些沉默,其实心里多少都有些黯然。
但是好在无缘大师在寺里生活的很好,满面圆融之气,颇有高僧之态。秘云深每次见到他,心里都很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