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昼锦皱了皱眉,笑道:“说起来,我也得放句话出去……除非是不治之症,否则不要找我,近几年我在京城的时间应该很少,想找我也难。另外就是,我师父,”
她比了比身边的沈既明:“我师父并不擅长治富贵病,他更擅长一些江湖中的内伤外伤,或者武道造成的气息紊乱,别的病不要找我师父,没用的。”
闵昭华急笑道:“那不知王爷这次要在京城待多久?”
沈昼锦问:“你的意思是你家中有不治之症?”
闵昭华苦笑道:“正是,家严罹患重病,太医也不知如何治疗。”
沈昼锦皱了下眉:“我们那边就停了一天工,我不在就什么也干不了。”
后头,霍凌绝的声音道:“请你治病的,以后估计会有很多。”
沈昼锦回头,就见一个中年男人,与霍凌绝一起过来了,这应该就是他的便宜大伯,现任的忠肃侯了。
这还是头一回见,不过忠肃侯态度极为殷勤客气,两边寒暄了两句。
然后沈昼锦就回过头来道:“那就这样,闵大人叫人把令尊大人的脉案先送去我家,我先看看,然后……回头直接在我家门前贴个告示,想让我治病的,可以把脉案送到我那儿,不管我啥时候回来,看到脉案,合适的我就接了,接了之后……譬如文人,病人自己或者子孙,可以给我手抄一卷四书,我拿去卖,又或者可以给我个我看的上的铺面,送掌柜和伙计,又或者可以给我个庄子,送农户和管事。”
众人一时哑然:“……”
真就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作派。
不过说真的,对他们来说,这种直接摆到明面儿上的东西,比叫人猜可方便多了,而且这是请神医治病的价钱,又不是索贿,所以也没什么好指摘的。
不过公然这么说出来,而且铺子还必须送掌柜什么的,就真是叫人不知道说啥了。
沈昼锦摸着下巴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另外,如果是有进士功名在身,或者有文名的文人,起码像韩青溪那样有名的,又或者三品及以上的官员,肯给我手抄一套带注释四书的,不管啥病,可以指定一个人我必治。同样的条件如果有人给我抄一套带注释的四书五经,那他的直系亲属和授业师父,我全都可以治一次,调养也可以,当然了,不可能随叫随到,得我有空。对了还有,比如说三品以上的官员,得自己抄了才算,子侄弟子抄的不算。”
这年头名人手抄都很值钱,譬如有个进士,在殿试上可能只是个同进士,不起眼,但在他们本省可能就是个解元,所以他的手抄本拿到他们省去卖,就冲个解元名头就会有人高价买。
又如果是余致远韩青溪这种天下知名的才子,抄一套,放到书坊那就是镇店之宝,能卖出天价,关键是显得档次高啊,整个格调都上来了。
这年头,混到能进这个大殿的人,基本上啥都不缺了,就缺命。
所以大家都非常的感兴趣,又聚了起来,然后便有人道:“王爷,若是家人重病在身,来不及抄完呢?”
沈昼锦非常奸商的道:“不是本人抄的,可以先欠着,加个利息就行了,本人的可以治好再抄,也要加利息,比如迟一个月多抄一套三百千?”
三百千就是孩童启蒙的《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加起来才两千七百多个字,她真是太大方了。
一般来说,必然要欠着的。
毕竟四书光正文就有十几万,一个朝臣假如一天写个两三千字,就得抄三四个月,加上注释,那就没数了,几十万也有的。
五经正文得有五十多万,加注释……简直没法算。
除非是没入仕的人,一天能抄十来个小时,抄个几千上万的,那可能抄上两三年能抄完。
然后又有文官道:“带注释,以哪本为准?”
沈昼锦想了一下,道:“谁要抄,我给你们范本。”
这话一说,不止一个文人开口:“不知是哪一家的范本?”
这就是文人最关心的一点,沈昼锦笑了一声,道:“博采众长的范本?”
这时候的书,当然也是有注释的,甚至还有专门的注释大家。
文人会把正经的著作称之为“经”;
把注释“经”的文字称之为“传”或者“注”。
因为最早对经所做的注,一般都寥寥几句,后来又会进行补充,称之为“笺”;
之后又会有人对“传”、“笺”再次注释,就叫做“疏”。
举一个最常见的例子,《诗经》原来只叫《诗》的,被列为儒家经典之后才叫《诗经》;汉代毛亨为《诗经》做的注释叫“毛传”;后来郑玄又为“毛传”做了补充,叫“郑笺”;唐代孔颖达又为《诗经》正文和“毛传”、“郑笺”重新作注,就成了“孔疏”。
而且不止如此。
一部古籍,注释的往往不止一家,如果有人把各家注释给汇总了,再加上自己的注释,这就是集解,又叫集释。
这么说起来,很麻烦,实际上也确实挺麻烦。
对于外行以及初学者来说,就一个字,乱。
百花齐放当然是好事情,可这对于后世习惯了“标准答案”和“得分点”的人来说,真的很乱。
哪怕你买一本集解,上头一下子看到了三家注释,都是什么什么大家的注释,你倒说说,以哪个为准?
为何会如此呢?
因为这时候的文人,是讲究家数传承的,很多东西是靠讲解,口耳相传,所以,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而言,拜一个好先生,才格外重要,而得到师父批注过的书,就是大恩。
但在沈昼锦看来,这就好像语文课本也需要确定一个版本一样,学同样的书,并没妨碍学生长成各方面的人才,所以确定一个权威版本,让初学者不走弯路,这是好事情。
这世上哪有这么多明师?乡间启蒙的,秀才都算少见了。
减少学子们对“明师”的依赖,对朝廷来说也是大好事,从根源上就减少了党争。
所以她在一个历史相似的位面上,推动朝廷编纂了这么一套权威版本,除了四书五经,还有三百千。
前后足足花了十一年的时间,主持者就是她在那个位面的恩师,她自己也参与了。
她肚中也算是有三两墨水,她觉得已经很好了,称的上尽善尽美,但若放到文人圈子中,必然会有不同的声音。
这也无所谓,反正你想求我办事,就按我的来。
到时候,同版本除了这种“张家抄本”、“李家抄本”之外,她还可以出普通本,就用台阁体,后世称为馆阁体的,只要我卖的够多,够便宜,你们的啥啥本就没有市场!
文人们还在追着她问到底是啥版本,里头荣四平跑出来:“王爷,皇上叫您和霍世子进去一趟。”
沈昼锦点了点头,向安宁侯道:“劳烦侯爷照应一下我师父。”
安宁侯连忙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