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虽有三个人,但彼此没有交集,船夫只负责行船,而那个男人自从进了舱后便没有再出来过,少年便只能一个人默默地坐在船头,想着下船后自己该去哪里。
少年虽不知那人到底是谁,是做什么的,可他心里很清楚,那个男人决不简单,他是一个身怀厉害本事的男人。
可是经过早上一番简短的交流后少年发现,那个男人性格颇为怪异,而且不是一个喜欢随便与人打交道的人。他帮少年解决麻烦,也仅仅是因为无聊找点乐子打发时间,他之所以允许少年呆在船上,或许仅仅只是可怜他而已。
少年枯坐着,尽管两岸景色如画,但他根本没有欣赏的心情,他在思考自己的去路,可惜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结果,他是一个孤儿,天下虽大,却再无一处是家。尽管他身上有十两银子能勉强维持一段日子,但银子总会有花光的时候。
少年一时万念俱灰,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孤魂野鬼,没有目标,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只能默默流泪不止。
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只用了短短半年时间便体会到了何为生无可恋一无所有的人生凄凉。
少年默默流泪了许久,只感无尽孤独,又无人可以诉说,便倚着船舷昏昏睡去。
日上三竿,船行至午,少年被人摇醒。他睁开眼,看到皮肤黝黑的船夫站在他面前,手中捧着一碗鱼汤。
“吃点东西吧。”船夫看着那个瘦不拉几浑身泥污与乞丐无异的少年,将鱼汤放在他脚下,然后摇头叹息道:“小小年纪便这般可怜,也真是造孽。要不是那位公子好心,你昨儿个可就要被活活打死了。”敢情船夫昨天虽在船上,却也将码头上发生的事瞧得一清二楚。
少年看着碗里鲜美的鱼汤,暗中咽了咽口水,试探着问道:“大叔,要钱吗?”
船夫有些无奈,苦笑道:“一碗汤值不了几个钱,赶紧喝了罢。”
少年连声称谢,却又想起一事,问道:“大叔,这船要去哪里?”
船夫看了看船舱,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我这船从金陵去旦阳,明儿一早就到了。你这小子,不问清楚就跑上船,幸好那位公子心地不错,换作别人早把你丢下河喂鱼了。”
少年自知理亏,忙说道:“我不白坐你的船,我可以付钱。”船夫有些诧异的盯着他,摇头道:“这船是那位公子爷包的,他都没赶你下去,我也就当积点德不要你的钱了。”船夫无奈苦笑,一边说一边自顾去了。
少年感激不尽,从怀里摸出昨晚剩下的一个冷馒头,就着鱼汤吃了一顿,勉强填饱了半个肚子。
少年吃喝完,一时无聊,朝那舱内看去,里面的男子依旧不见出来,他虽好奇,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前去打扰,只得一个人继续悻悻地呆在原地。
秋阳甚暖,少年仰躺在船上,只觉无趣茫然。他盯着阳光,视线逐渐迷糊,恍惚中好像见到了母亲那温和慈爱的脸庞,不由心头一阵酸楚。
如果母亲泉下有知,若知道自己此刻境遇,想必也会十分心痛吧。
少年又想起自己的家,想起爹,想起大娘和大少爷,还有那位真心喜欢他的姐姐,不管之前他们待他是好是歹,他们总归是自己的亲人,如今却都已再也见不到了,家也没有了。
想到这里,少年悲从中来,以手蒙面潸然泪下。
伤心了许久,少年身心俱疲,又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不知睡了多久,少年突然醒来,只见日头西斜,时间已是傍晚。他揉了揉眼睛,忽然瞥见船边正站着一个人影,定睛一看,正是那个男人。
那人背对着少年,他正抬起手将一只鸽子放飞了出去。
少年生在大富之家,看到那只振翅高飞远去的鸽子正是一只信鸽。
放完鸽子后,那人沉吟不语,片刻后转过身,瞧了少年一眼,却依旧脸色微冷,一言不发的又走入了舱中。
此刻正是晚饭时间,那船夫在船头忙活了一阵,将几碟小菜和一碗鱼汤端进了舱内。那舱门半掩,少年靠在船边,看到那人默然不语的正在享用晚餐。
少年肚子咕咕一叫,摸了摸怀中,发现馒头早就被他吃完了他正寻思向船夫买点吃食,那船夫却已经端了一个碗走来,看着他叹了口气。
“吃吧。”船夫将碗放下,对少年说。那碗里盛着半碗糙米饭,还有几根咸菜和一条鱼干。
这是一碗极为普通简单的饭菜,但对少年来说,却无异于山珍海味。
他慌忙朝着船夫作揖,诚恳道:“多谢大叔……我给你钱。”他伸手就要掏铜钱。
船夫在他身边一屁股坐下,闻言摇头道:“罢了,你吃便是。你那几个钱还是留着下船活命吧。”他无奈叹息,眼中满是怜悯。
少年又连道几声谢后才端起碗,开始一阵狼吞虎咽。
船夫一边看着少年吃饭,一边从腰上的口袋里取出旱烟袋,装了烟丝点燃,然后便吞云吐雾起来。
船夫看着吃饭的少年,突然问道:“小子,你说你是扬州人?”
少年吞下一口饭,点头道:“是。”
“听说扬州有钱的人家很多。”船夫看着他,吐出一口烟雾,说道:“看你颇有礼数的模样,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怎的会沦落到这般田地呢?”
少年心头一沉,他浪迹江湖半年来,已经学会了说话要谨慎的道理,这船夫虽和善,却并不熟悉,所以绝不能轻易透露自己的真实来历,免得节外生枝。想到此,少年一边咀嚼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是孤儿,从小跟着亲戚家的表哥念过两年书,后来表哥家遭了难,所以我才一个人出来了。”这回答虽搪塞,但也并非全是假话。
船夫闻言皱了皱眉,忽然说道:“我听人说,半年前扬州好像出了一桩不得了的血案,有一个富商的家被贼匪一窝端了,全家几十口人全都死了,当真惨不忍睹……”他话音一顿,目露疑惑的看着少年,皱眉道:“你是扬州人,可知此事?”
少年心里又是一惊,所幸他正低头吃饭,船夫没有察觉到他的表情。少年强自镇定,摇头说道:“我已经离开扬州几年了,不曾知道此事。”
他心头紧张,说话时一根鱼刺卡在了喉咙,顿时干咳起来。
就在这时,少年突然瞥见舱中那人正向他看来。
船夫急忙拍着少年的背,叹道:“慢点吃,别还没下船你就噎死在我的船上了。”
少年好不容易吐出鱼刺,继续吃着碗里的饭,直到碗里干净得如同洗过一般。
船夫没有继续追问少年的来历,他吐着烟雾,忽然叹道:“你虽可怜,但这天底下可怜之人又何止你一个?你既也算知书达理的,如果不想继续过这种乞丐般的日子,何不想办法换一种活法?”
“换一种活法?”少年闻言,将这句话在心头默念了一遍,一时呆住。
船夫不再多说,收了碗筷,站起身拍着屁股走向船头。
客船悠行,晚风微凉,少年呆坐船上久久无语,心中却将船夫那句话反复念叨了无数遍。
就在那一夜里,少年做了一个决定:他要换一种活法。
次日清晨,几乎一夜未眠直到破晓时才眯着一会的少年被船夫的说话声吵醒,他睁开迷糊的眼睛,发现船已经在一处僻静的小码头靠了岸,船夫已经搭好了跳板,那个脸色依旧有些苍白的年轻男子正好跨过了跳板登上了岸,朝着岸边走去。
少年急忙翻身站起,匆忙赶到船边,对船夫作揖道了谢后,也紧跟着上了岸。
船夫又一声没来由的叹息,随后调转船头自顾返回。
码头人迹稀少,少年上岸后急忙追寻那男子的行踪,发现那人已经沿着河岸远去。少年犹豫一会,而后也悄悄尾随了上去。
约莫走了盏茶时间,少年看见那男子已经停下脚步,他负手而立,看着岸边一个正在钓鱼的青年男人。
少年与他们虽相隔较远,但他眼力甚好,能够清晰的看到那个男子似乎正在与那个钓鱼的人交谈。
钓鱼的人一袭宽大的青袍,身形高大,相貌清奇冷峻,一头长发散乱。他正好将一条上了勾的鱼从钓钩上取下来,然后用一把锋利的小刀仔细的割起鱼肉来。
青袍人一边听着那男子说话,一边用小刀割鱼,他的表情专注,手法娴熟且细腻,仿佛他割的不是一条鱼,而是一件艺术品。
在青袍人的身旁摆着另外五条鱼,但不同的是,那五条鱼的鱼肉早已被完全剃除,只剩下五条整齐干净的鱼骨架子。
那些鱼骨架子虽然细小,却绝没有一丝鱼肉沾在上面,仿佛那些鱼身上原本就没有肉一样。
少年躲在远处的岩石后看了半晌,他无法听到那两人在说些什么。又过一会,那男子忽然转身离开,径直原路返回。
少年急忙提前离开,与那男子保持着足够远的距离。
那人似乎并未发现有人尾随,他沿着大路继续前行,不久后便进入了一处小县城。
小县城名叫旦阳,是一个普通的小地方。
临近城门的时候,出入的人逐渐增多,少年混迹在人群里,一直紧紧盯着那人的身影。可就在他喘口气的当口,那人已经消失不见。
少年顿时急了,他急忙四处寻找,找了半天还是没有见到那人的身影,他眼睛一酸几乎流下泪来。
就在他无比沮丧之时,少年忽然听到身后有人冷冷说道:“十两银子还不够么?你别再跟着我了。”
少年惊喜交加,转身看时,发现那消失的男子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他身后,正冷冷的盯着他。
少年正要说话,那人却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转眼间便随着人群消失在了城门口。
别人无法明白他为何要紧跟着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男人,但他自己十分清楚,因为那就是他一夜未睡所做的决定。
少年双手紧紧捏着脏污的衣角,他紧闭着嘴唇,然后毅然跟着进了城。
他不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小县城并不大,可他在城里转了一天也没有再次发现那人的踪迹,他又累又饿,只得随便找一个地方停下略作休整。
少年身上有十两碎银,对有钱人来说,十两银子不算多,但对于普通人来说,十两银子却是一笔巨款,而且像他这样一个与乞丐无异的人如果被人发现身上有十两银子,那一定会被认为来路不正。少年本就聪慧,且经过这大半年来的流浪后,已经多少学会了一些生存之道,所以他并没有着急去用银子买东西,而是先找了水擦净了脸收拾了一下衣着,尽量让自己显得整洁一些后,才向路人打听了县城内钱庄的所在,然后去钱庄将银子兑开,其中五两换成更小的碎银,另外五两则换成铜钱。
所谓财不露白,就是少年在流浪中学到的道理。
人一生会听到很多的道理,但有些道理却是需要自己亲身去体验后才会明白。
少年兑好了银钱,又找了一家杂货铺,买了一个水囊和一个最便宜的钱袋,将剩余的钱装好,用绳子紧紧绑在了自己贴身处。
十两银子对现在的他来说很多,但总会有花光的一天,所以他吃饭只买最便宜的东西吃,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行。
少年离开杂货铺后,又找到一家铁匠铺,花了五个铜钱买了一把带鞘的小刀。因为他想起那日在金陵码头上的情形,觉得身上有必要带一把刀防身。
给水囊装满清水后,少年继续在小城里游荡寻找,可惜直到深夜还是没有找到那个男子,他又急又慌,不知接下来怎么办。
最后少年打听到,因为旦阳县城依山而建,只有一处出入口,于是他灵光一现,决定不再没有目的的寻找,而是选择守株待兔。
少年怀揣着两张烙饼和一囊清水,又返回县城唯一的城门口,在附近找了个干净的地儿一屁股坐下来,然后一等就是一夜。
一夜无获,但少年没有气馁,等到天亮后,他吃着干硬的烙饼继续等。他坚信只要那人一旦出城,就一定会被他发现。
又是一天一夜过去,那人好像从城里消失了一样,始终没有出现在少年的视线中。
没有结果的等待向来是痛苦的,少年在城门口日晒风吹夜不敢寐的苦等,曾不止一次的想要放弃,但他一想到当日那个船夫说的话后,他又再次咬牙坚持,因为他坚信,那个男子一定会是能够帮助自己改变命运的人。
而这几日城门口进出的人们看到不远处的角落里蹲坐着一个瘦弱的少年也没有太过在意,都以为那不过是城中又多了一个小乞丐而已。
第三日清晨,蓬头污面的少年精神浑浑噩噩,他起身来到一处早点摊子前,摸出两个铜钱买了一碗面汤和烙饼,然后就近蹲下吃喝。那摊子老头见他虽如乞丐,却有钱买东西,也就没有赶他走。
少年一边吃一边紧盯着城门口出入的人。当是时,早点摊前来了一高一胖两个中年男人,两人买了早点在摊子旁的桌子边坐下吃着,就听高个男人忽然神色古怪地对同伴低声说道:“昨晚的事听说了吗?可真他娘的邪门呢。”
另一个胖子随即脸色一变,也低声道:“一早就传开了,那么大的事,谁能压得住?”言罢忽然冷笑一声,脸色阴沉地道:“不过也好,这旦阳城总算除了一个大祸害,这会儿城中的人只怕都在暗中拍掌叫好呢。”
高个子闻言,忽然一边紧张的四处张望,一边低声道:“你可小声点,别祸从口出。”
胖子却毫不在意,冷笑道:“你怕甚?这会儿那位县令老爷只怕正躲在被窝里发抖呢,哪里还敢出来找我们麻烦?”
高个子想了想,似乎觉得有理,于是也不再刻意掩饰,说道:“无论是谁看到自己的儿子忽然成了那副恐怖模样被人挂在府衙大门上,只怕都会吓得半死。”
胖子喝了一口面汤,冷笑说道:“那小子生性渔色残暴不仁,仗着老子是县令老爷,这些年鱼肉百姓,不知糟蹋祸害了多少人!倘若他没有他老子作靠山,只怕早死几十回了。”他忽然眉头一皱,摇头道:“那家伙虽该死,但死得那么惨,却也实在太过恐怖了,看上去不像是哪位江湖大侠路见不平的为民除害,倒像是得罪了什么厉害的仇家一样,不然怎么会用那种可怕的手段?”
“老张你说得不错,我活了几十年也还是第一次听说有那种死状的。”高个子附和点头,又神情古怪地低声道:“听别人说,那卜公子是昨儿晚上被人从青楼里拽出去的,楼里不少人都见到了,可惜没有看清抓走他的人是谁。然后今儿天还没亮,赶香车的人经过府衙门口,才看到大门口的地上摆着三个大盘子,盘子里整整齐齐的摆放着肉块和内脏,门口顶上还挂着一副白骨……白骨上只剩下一颗完整的头,正是那卜公子!而那地上的内脏肉块,便是从卜公子身上剐下来的……”
离得不远的少年本无意偷听,但此刻一听这话,顿时脑袋里嗡地一震,浑身毛骨悚然,只觉得胃里一阵翻腾,几乎就要呕吐,他惊恐的望向那两人。
高个子话没说完,自己就先忍不住一阵干呕,差点将刚吞下肚的早点全吐出来。而胖子也听得面无血色,脸孔抽搐道:“那应该就是报应了,只是不知道那小子到底得罪了什么人,竟会死得如此凄惨。”
“听说县令老爷出来一看,当场就晕死过去了,县衙更乱作一团……”
胖子还要再说,不料那摊主老头却使劲敲了敲摊桌,皱眉道:“你们两个,吃完了就赶紧走,我这还做生意呢,大清早的,也不嫌晦气!”
两人闻言相视一笑,胖子起身丢下几个铜钱,笑道:“你这老不死的,打今儿起你这生意就能安心多做几年了,还说什么酸话?”言罢两人一并离去了。
少年根本不知这城里竟出了这么一件恐怖的事,再也没有吃东西的胃口,转头看向那摊主老头,竟发现他嘴角噙着一抹笑意。
老头儿的笑容里,居然隐隐有着几分快意。
少年一心只为等待那个男子,对方才无意间听闻之事虽觉惊恐,但过一会也就并未放在心上,因为与他无关。他唯一感到惊诧的是竟然还有人敢如此大胆的虐杀县令老爷的儿子。
过了午时,秋阳恶烈,少年正躲在阴暗处,忽然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城门口,正往城外走去。
少年又惊又喜,急忙起身追出城门。便在此刻,城内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而后七八个捕快催马而至,他们俱都满脸紧张,下马后迅速在城门口设置起了路障,开始盘查起进出的人。
少年哪有心思管其他事,只顾一路小跑着追寻着那人的身影而去。
少年尾随着那个高挑瘦削的身影数里,官道上逐渐人迹稀少。忽然间,那男子停下脚步,微微回头看向身后。
少年避无可避,只得硬着头皮上前。
那年轻男子脸色苍白冷峻,皱着眉,忽然冷声道:“真是阴魂不散,你为何还跟着我?”
少年涨红着脸,不知怎么回答。
那人忽然一叹,又问道:“你等了三天,就为了跟着我?”
少年急忙点头。
那人蹙眉,又叹道:“如果你用这三天时间去乞讨的话,应该已经能够得到不少的铜钱了。”
少年急忙摇头,脱口道:“我不想当乞丐。”
“哦?”那人眉头一挑,嗤笑一声道:“不想当乞丐,那你想做什么?”
“我……我……”少年虽早已想好,但在那人森冷的目光下,他又一次语塞,只急得额头渗出汗水。
“这样吧……”那人忽然伸出手,手心里有一块碎银,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道:“我再给你十两银子,你可以不用跟着我了吗?”
但这一次,少年却看也没看银子一眼,他胸膛起伏大口呼气,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我不要银子,我想跟着你。”
然后他忽然砰的双膝跪地,红着眼眶大声道:“公子爷,求你了!”
官道行人不多,但路过的人见此,无不投来诧异目光。
那人看得脸色微变,眉头皱得更紧,他似乎没料到少年会有这般行为。他缓缓收回手,淡然道:“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需要跟班的人吗?”
少年眼中充满泪水,却努力不让流出,他大声道:“我可以做很多事,铺床叠被洗衣做饭,什么都可以。”
那人有些不耐,冷声又问道:“你为什么想要跟着我?”
少年语气坚定,说道:“我知道,公子爷是一个非常有本事的人,我想学本事。”
那人闻言,嘴角忍不住一阵抽搐,然后他就笑了起来,只不过笑得十分戏谑。
“你我不过一面之缘,我为何要教你?”那人停了笑声,淡淡道:“况且,我也不想收一个乞丐做徒弟。”
少年既尴尬又羞愧,终于忍不住流出眼泪,他抹了一把眼泪后,急声道:“只要公子爷能够收留我,我为奴为仆都可以。”
那人却再次冷笑,然后转身离去。少年怔怔地跪在官道上,一时不知所措。
眼看那人越走越远,少年突然醒悟,急忙起身追了上去。
他绝不能就此放弃。
少年继续尾随着那人一路走着,直到快天黑时,那人像是终于不耐的停住脚步,冷冷的对不远处的少年说道:“你到底要跟到何时?”
少年有些畏畏缩缩,却小声回答道:“这条路,我也可以走的。”
那人闻言,嘴角再一次轻轻抽搐,他目光略带几分诧异,随后拂袖道:“也罢,你要跟便跟,与我无关。”言罢加快脚步,头也不回的走了。
于是,少年一跟便是半个月。那半个月期间,无论那人去任何地方,少年都能找到他,他住客栈,少年就在客栈外等;他吃饭,少年也等,只是两人从未在说过话。
那期间,少年简直成了那人的影子,怎么甩都甩不掉。
半个月后,那人去了一个地方,在一处客栈住了下来,一住便是两天,期间没有离开过客栈,少年也跟着在客栈外的巷道中等了两天。
两天后,那人离开客栈,离开了那个地方。
少年跟着离开的时候,从路人的口中听到,城中有一个武功很厉害的人突然莫名其妙的死掉了。
少年虽觉得诧异,却没有多想,他只跟着那人。
时间一晃已到冬天,少年在寒风中紧跟着那人的脚步。
某一日,大雪纷飞,少年跟着那人进入了一座城。
一天后,那人离开城,继续往前走。
少年离开之时,又听到传闻,说城中有两个在江湖上凶名昭着的恶人忽然暴毙在酒馆中。
这一次,少年已经察觉出一些问题了,他非常疑惑为何那个年轻男人每到一个地方,就会有人死掉呢?莫非世上真有如此巧合之事?
后来他才明白,这世上很多看似巧合的事,实际上都不是真的巧合。
而经过那几个月的跟随,少年发现那人不管走到哪里始终都是孑然一身,他从不会与人结伴,也从不会与人吃饭喝酒,他似乎也根本没有一个朋友。他每到一个需要留下来的地方,少年都不会看到他,所以也就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些什么。但少年能够看到的是,那人身边似乎永远都不会缺少一种东西,那就是信鸽。
无论那人走到哪里,只要他一停留,立刻便会有鸽子飞来找他,或者是他亲手放出鸽子。
少年虽然已经一厢情愿的跟着那人很久,却一直没能猜到他到底是一个什么人。那人游历于江湖,却像一片没有根的羽毛,风吹到哪里,他便去到哪里,没有目标也没有明确的目的,他也好像永远不会为银子发愁,所以在少年的心里,那人的身上充满着神秘。
少年偶尔也会想,为什么那个男人每到一个停留的地方,那里就会有人死呢?倘若那些可怕的事当真与他有关,那他岂非还是一个十分危险且可怕的人?但更让少年疑惑的是,那个男人仿佛永远不会有人找他的麻烦,也好像没有什么事能让他困扰。
又过半月,凛冬来临,少年身上的钱已经用完,他身上的衣衫早已破烂不堪,鞋底都快走掉了,可他还是咬着牙在坚持。
某夜,少年又冷又饿,终于累倒在了雪地中,人事不省。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座破庙内,庙内有一堆火,那人就坐在火堆旁烤着一只野兔。
那人面色苍白,不知在想着什么,目光竟有些恍惚。
少年不知是因为这座破庙还是那堆火,让那人竟有种触景生情的错觉。
“公子爷……”少年忍着浑身酸痛支起身体,试探着开口道:“是你救了我吗?”
那人微微有些动容,转动着手中树枝上的野兔,语气淡然道:“没想到你还真有几分倔脾气,竟真能跟了这么久。”
少年顿时涌起一阵心酸,眼眶渐红。
那人轻叹一声,问道:“倘若你因此而死,可会后悔?”
少年强忍泪水,用力摇头,果断答道:“不会。”
那人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略有复杂,就听他忽地喃喃道:“你这个样子,让我想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他忽然住口,语气中满是唏嘘,接道:“可真是又悲伤又可怜的相似啊。”
少年听出了他话中的感慨,又似听出了那人对命运无常的无奈。
此情此景,对那人来说,命运总是这般惊人的相似。
那人忽然紧盯着少年,问道:“你姓庞,又是扬州人氏,那你和扬州富商庞伯之是何关系?”
少年心头一震,他虽诧异,却也不想再有隐瞒,于是低声道:“不瞒公子爷,庞伯之正是家父。”
“原来如此,看来我的猜测不错。”那人道:“你这条漏网之鱼能活到现在,命也算硬了。”他顿了顿,又道:“听说庞伯之有一房来自于异族的偏房夫人,看你相貌,那位偏房夫人应该就是你的母亲了吧?”
少年闻言,不由想起已逝的母亲,顿时眼眶又红了,哽咽道:“是。”他忽然一怔,脱口问道:“公子爷如何知晓我家中之事?”
“你们庞家是一方富豪,知道情况的人比比皆是。况且你家那桩血案闹得很大,整个扬州都传遍了。后来听说那些凶徒有一半已经被官府捉拿归案,但为首者却逃了。”那人回答得轻描淡写。少年一听杀害自己满门的凶徒已经有人被捉拿,顿时暗自高兴,但又一听为首者还逍遥法外,他一颗心又忍不住沉了下去。
少年这大半年来,那个除夕夜就如同噩梦般缠绕着他,他时常午夜梦回,眼前全是家人在火海中悲惨呼嚎的场景,令他痛不欲生,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他不但要换一种活法,更要学会厉害的本事,为自己的家人报仇。虽然他还并不知道那些凶徒的名字,但他却记得杀害他大哥的那些人的相貌。
那人似乎并没有与少年深入讨论后者家中祸事的意思,也不在意少年表情的细微变化,他转言问道:“你练过武?”
少年点头道:“以前在家中,曾跟一个师傅学过两年拳脚。”
那人嗯了一声,说道:“难怪,如果你没有练武的底子,身体只怕也支撑不到现在了。”
那人说完后便没再开口,似在思索。
少年沉吟片刻,终于再次问道:“公子爷,你能不能收留我?”
那人瞧了他一眼,皱眉道:“我救你,是看在你那份难得的毅力,不愿看你冻死在路上,至于其他之事,我并未答应你,你可别会错了意。”
说罢将烤好的野兔扔了过去,淡然道:“吃吧,别没被冻死却被饿死了。”
少年无比欣喜,急忙一把抓过滚烫冒油的兔肉,却见那人坐在火堆旁闭目养神,一夜再没说过半句话。
但那一夜,是少年流浪以来吃过的第二顿饱饭,吃得满嘴流油。
那人虽然还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但从他的态度来看,他对自己显然已经并不排斥了,这是一个不错的兆头。
直到后来,少年才明白,当初并非是那人甩不掉自己跟屁虫似的尾随,而是他根本就是有意让自己跟着他的,否则以那人的本事,只要他想不被人跟着,那这江湖上只怕还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他。
那一夜,少年睡得很踏实,尽管睡熟的时间不算长,因为他担心那人会再次突然消失。但让少年意外的是,那人就那么安静的坐在火堆旁整整一夜都没有动过。
次日,少年虽早早醒来,但却见那人已经出了庙门,他赶紧跟了出去。
这一次,那人没有赶他走。
凛冬风雪,冷彻入骨,一大一小两人,就那么默默的走着,一路无言。
走了半日,那人忽然放慢脚步,目光沉凝地向少年问道:“你真已经想好了要跟着我?”
少年忙不迭的点头,无比坚定地回答:“是,我已经想得很清楚了。”
那人沉吟不语,许久后又问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少年思索片刻,说道:“我虽不知道公子爷是什么人,却知道公子是一个很有本事的人,这就够了。”
那人略觉诧异的侧头看了他一眼,嘴角勾起,似笑非笑的说道:“连我的身份来历都不清楚,就敢做出如此决定,你这小子胆子不小。”
少年喃喃道:“如果我再继续胆小下去,恐怕很快就活不下去了。”
“有点意思。”那人似乎没料到这瘦小的少年竟会说出如此感慨透彻的话来,他微微一叹,摇头道:“你可知你这种决定,和赌博没有区别?”
少年沉默下来,他没有回答。
良久之后,少年终于开口,他沉重的表情中带着深深的悲哀,缓缓说道:“我在家的时候,除了娘亲外,只有爹对我很好,其他人都讨厌我远离我,就连大哥都骂我是杂种。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骂我,难道我身体里流的血和他的不同吗?还是因为我的娘亲不是中原人?就算我娘是异族人,但我们都是一家人,为什么就连家人也会有那样的区别对待?家破人亡后,我流浪在外,孤苦无依生不如死,但那些人还是同样歧视我欺负我,都骂我是杂种,好像我生来就是低人一等的人。”
少年一口气说到这里,似有满腔不忿难以舒缓,一时胸口起伏,抑郁不解。
那人面无表情的静静地听他诉说,但他的眼神中,却有一抹无法察觉的异样之色。
少年沉默片刻,随后眼神变得坚决,语气也同样坚决,道:“我不想再被人看不起,不想再被欺负被人骂,更不想低人一等,就算是赌,也还有一分赢的机会,如果不赌,那一分的机会都没有了。”
那人目光灼灼地盯着少年看了半晌,然后冷笑一声,不以为意的道:“你的经历听起来的确很不幸很凄惨,但这个世上与你有相同遭遇的人并非只有你一个,所以你希望我能同情你吗?”
少年暗暗咬牙,摇头说道:“我没有希望公子爷能同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给我一个赌的机会。”
他说得斩钉截铁。
那人不觉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挑眉说道:“所以你觉得你的故事能成为让我答应你的理由吗?”
少年又摇头,他忽然涨红着脸,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气看着那人,缓缓说道:“难道公子爷就不想知道,我到底能不能抓住那一分的胜算吗?”
此言一出,那人瞳孔骤然收缩,他嘴角也忍不住轻轻抽了一抽。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骨瘦如柴的少年,竟有与他年纪决然不同的一种气魄。
很显然,少年在这大半年内的颠沛流离之中,已然得到了与他年纪完全不匹配的成熟。
而他身上的那种气魄,也绝非寻常少年能够所拥有。
年轻男人再次沉默许久,然后轻叹道:“我不得不承认,你是我见过最有意思的孩子,我欣赏你的胆魄。但你可知,跟着我可不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如果某一天你发现我并非你想象中的那种人,你一定会很后悔。”
少年察颜观色,心知那人已有动摇,当即按住激动之情,一本正经地说道:“对我来说,再不容易的事也没有比生死更难。我虽不知公子爷到底是什么人,但我的直觉告诉我,公子的身份虽然很神秘,却一定不是大凶大恶之人。至于我的选择,不论将来结果如何,我都绝不后悔。”
那人又沉默下来,一路无话。少年紧跟着他,静静等待着他最后的回答。
两人走了很久,前面不远处出现一个村落,那人终于缓缓开口道:“我走累了,如果你能在一个时辰内找来一辆马车,我可以考虑你的请求。”
少年闻言大喜不已,斩钉截铁地保证道:“我一定能找到马车。”他说完,飞也似的抢先朝着那座村子奔了出去。
那人望着风雪中那条瘦小的身影,他的表情逐渐沉凝,目光却忽然又变得恍惚起来。
那一刻,他仿佛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些事。
年轻男人来到那个村落外,坐在村口一颗枯树下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时辰很快就到,男人抬头看向村内,眉头微微扬起,因为他果然看到了那个瘦小的身影正朝村外走来。
但少年却只拖着一架破旧简易的板车,并没有马。
没有马的车,当然不能算是马车。
男人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这样的结果他早已预料到了。
少年身上的银子早已在半月前就花光了,他当然不可能买到一匹马。
这显然是男人给少年出的第一个难题。
很快,少年便拖着那架像是临时拼凑出来的板车来到男人面前,他满头大汗,像是刚刚才经过一番劳累。
“这并不是马车。”男人说:“你想敷衍我吗?”
少年喘着粗气回答道:“我没有钱,买不到马车,只找到了两个废轮子。”
男人眯起眼睛看向那架板车,果然是两个被人废弃的车轮,两个车轮被一根木棒连接,然后装上了几块旧木板,木板上还有刚被刀刃切割的痕迹。
男人面无表情的问道:“所以,这个玩意就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了?”
少年从身上取出一把带鞘小刀,点头道:“我没有银子,只有这把刀,所以只能做。”
少年握刀的手掌内有渗出的血迹,显然是磨破了皮肉。
男人目光微闪,皱眉道:“你就算没有钱,为何不想其他办法?比如去偷一匹马?”
“我有手有脚,还有一把刀,”少年摇头:“我不想当盗贼。”
“你竟然还有原则,真是倔强又可笑的人啊。”男人忍不住叹息:“但没有马,就不是马车,可我要的是真正的马车。”
少年沉吟着,忽然反问道:“公子爷走累了不想再自己走路,所以才要马车代步,是吗?”
男人又眯了眯眼,淡淡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就请公子爷上车坐好,我拉车。”少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郑重说道:“只要公子不需要走路,而这轮子能动起来,那有马没马便没有区别。”
男人禁不住又被少年的话惊住了,他张了张嘴,目光中透着讶异和狐疑,皱眉问说道:“怎么,你还真准备当牛做马了?”
少年表情很严肃,他点头道:“我说过,只要公子爷能答应我,我可以做任何事。”
男人闻言,忽然冷冷一笑,并没有再多说,他站起身就跳上了板车,然后一屁股坐了下去。
“既然如此,那就走吧。”男人面无表情的淡淡说道。
少年也没有再说话,他走到板车前,用两只瘦削的手掌抓住了车把,然后用尽全力拉起了板车。
男人端坐在车板上,他双手环抱,目光深沉地盯着前面那个瘦弱的背影。
茫茫风雪中,一个少年拉着一架坐着一个男人的板车,就那么吃力的行走着。路上偶尔会遇到路人,他们无不诧异,纷纷向两人投来异样的目光,以及七嘴八舌的指指点点,但少年却视若无睹,男人也毫不为之所动。
道路崎岖难走,又是风雪,少年拉车拉得十分吃力,浑身全被汗水浸透,可他却咬着牙一声不吭,目光也透露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坐在车上的男人依旧目光深沉,但脸上却毫无表情,就如同一个毫无感情的冷血动物。
半个时辰后,少年的手臂已经开始发酸;一个时辰后,他的双腿已经开始颤抖不止,他的肺像是快要炸裂,满头的汗水几乎蒙蔽了他的视线。
他依然一言不发。
男人不算重,所以平路还好,少年还能勉强支撑,可一旦遇到需要上坡的道路,少年便几乎举步维艰,他的双腿早已酸麻无力,好几次差点将车上的男人颠翻下去。
如此走了约莫十余里路程,少年已经快要脱力,他的腿就像是绑了千斤的石头,再也无法踏出半步,在脑海一阵眩晕中,少年眼前骤然一黑,整个人猛然瘫倒下去。
板车脱离了掌控,眼看就要向后倒退翻倒。少年大吃一惊,慌忙凭着仅有的一丝本能想要反手去抓车把。
但令他意外的是,板车却像是被钉子钉在了雪地上一样,一动不动。
坐在车上的男人也一动不动。
少年忐忑的看向那个男人,却发现对方并没有流露想象中的失望之色,他只是静静的盯着自己,眼神无比复杂。
少年稍稍定心,倚靠着板车大口喘气,这一路几乎要了他大半条小命。
短暂的沉默过后,男人忽然轻声叹道:“够了,你再走下去,我恐怕就要被你摔死了。”
这当然是一句玩笑话,但少年还是浑身一震。
男人忽然一脸凝重,缓缓开口说道:“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你是谁?”
少年喘着粗气,用力回答道:“我叫庞冲!”
“庞冲。”男人缓缓点头,道:“认识我的人,他们都叫我公子羽,这就是我的名字。”
“公子羽……”
少年张嘴说不出话来,却在心里默默念着这个名字。
“从现在开始,”公子羽淡淡说道:“我们就是一路人了。我希望你要一直记得你曾说过的话,千万别后悔跟着我。”
庞冲陡然瞪大了眼睛,恍惚许久后才猛然清醒,他当即翻身拜倒,伏地而泣,嘴唇颤抖着口中不停说道:“多谢公子爷,多谢公子爷……”
公子羽轻轻下了板车,他看着激动得浑身发抖的少年,忽然说道:“我不想走路了,找辆马车吧。”
于是,在路过一个小镇的时候,公子羽就有了一辆真的马车,也有了一个驾车的少年车夫。
换了干净衣裳,第一次当车夫的庞冲问公子羽:“公子,我们去哪儿?”
坐在车厢里的公子羽淡淡说了两个字:“随便。”
从那年开始,一大一小两个人加一辆马车,就那样漫无目的的游荡在江湖上。
一个月后的某日,公子羽忽然问庞冲:“你跟着我,到底想学些什么本事?”
已经容光焕发、身体恢复正常的庞冲想了想,回答道:“我想学公子爷会的本事。”
“你胃口真不小啊。”公子羽挑了挑眉,忽然笑道:“我会的本事有很多,难道你都想学?”
“想。”庞冲没有任何犹豫。
公子羽又笑着问道:“就算是杀人的本事,你也不在乎?”
庞冲还是没有犹豫:“不在乎,我也想学武功。”
“杀人的本事,有时候不一定就是武功。”公子羽却似笑非笑地说道:“你为何要学杀人的本事?难道你不知道杀人是一件并不容易的事吗?”
庞冲目光微动,还是果断回答:“我早已明白,人只要活着,就算没有害人之心,但因为各种原因,别人也会想要杀你,所以我想学。”
公子羽微微颔首,却又叹道:“只怕你虽有心,却没有那份毅力。”
庞冲语气坚定:“我相信我能学会,只要公子爷能教。”
公子羽沉吟片刻,道:“你说你曾练过几年武功,那现在练一遍给我看看。”
于是庞冲便凭着记忆将自己曾学过的拳脚功夫在公子羽面前演示了一遍。
公子羽看完后,摇头道:“果然全是些花拳绣腿,姿势漂亮,除了能强身健体外,简直一无是处。难怪当日你与那工头相斗,连一招半式都用不出来。”
庞冲尴尬的抓了抓头,苦笑道:“情急之下,什么招式都忘了。”他忽然目光一亮,看着公子羽问道:“我知道公子爷会武功,那你的武功有多高?”
公子羽并未正面回答已经到底会不会武功的问题,而是淡然一笑,答非所问的道:“你觉得武功多高才算高呢?”
庞冲回答不出来。
公子羽又问他:“将来你学会了本事,你想要为家人报仇吗?”
庞冲神色顿时沉了下来,缓缓说道:“家门血仇,不共戴天,仇是一定要报的。”
公子羽轻轻颔首,又问道:“除了报仇外,你将来想做什么?”
这一次,庞冲没有立刻回答,他想了很久,然后才缓缓说道:“我跟着公子学本事,是不想自己被人歧视看不起,不想被人欺负。可公子爷说的话很有道理,这世上可怜悲苦之人不止我一个,但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像我一样遭遇的人?后来我想明白了,是因为那些人太弱小,所以不会被尊重,这世上没有公道,于是他们才会被别人踩在脚下,被人肆意践踏着尊严。如果以后我的本事足够强,那我会用自己的力量去让这个世道变得有公道,让那些弱小的人不受别人的欺负。”
一个只有十四岁不到的少年,鼓起勇气说出了他心中的……理想。
公子羽默然的听着庞冲说完,他的表情出现了很多种不同的变化。
那些微妙的表情中,有震惊,有意外,有疑惑,有茫然,更有难以置信。
那样的一番话,绝不应该由一个只有十几岁的少年口中说出,但公子羽却听到了,他听得无比清楚。
“我竟然会从一个孩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可笑啊。”公子羽忽然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可他的笑声却毫无任何高兴的意思,然后他又忽然叹息着重复了方才的话:“我竟然会从一个孩子的口中听到这样的话,真是可笑啊。”
两句相同的话,语气却又截然不同,于是相同的话里的含义便截然不同。
可庞冲却并不觉得他的话很可笑,他很严肃。
公子羽盯着他,忽然说道:“你的话很有意思,但你现在只是一个孩子,将来也只是一个人,天下那么大,没有公道和不平之事那么多,你管得过来吗?”
庞冲还略显稚嫩的脸庞忽然就变得无比严肃起来,他缓缓说道:“管不了天下事,那就管眼前事,这就是我将来想要做的事。”
公子羽听了,又陷入了沉默。 「求月票,求月票,求月票,重要的事情说三遍,问剑在此拜谢大家的等待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