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认出来那是日向合理?
几乎在和那双绿色眼睛对视的瞬间,松田阵平就下意识放松了反方向抗拒的力道,他再次被那只金毛带得踉踉跄跄,差点当场摔倒。
车窗彻底升上去,那双绿色的眼睛消失不见,黑色的保时捷向远处驶离。
保时捷,那辆黑色的保时捷——!
松田阵平有种恍然大悟的醒悟和后知后觉的愤怒升起。
他见过那辆黑色的保时捷,最早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医院附近,那是医院的炸/弹桉发生不久后,他有次离开医院的时候瞥到的,不过当时没在意,现在却陡然回想起来。
松田阵平咬牙。
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那辆车光明正大地在医院停下,车上的人光明正大地威胁日向合理,让日向合理加入了黑色的组织。
没有回忆起来还好,还可以在有空的时候皱眉回忆当初的每一点不对劲,从那些间接的线索中推理出日向合理是什么时候受到的威胁、是什么时候选择得加入组织,前段时间又是为什么突然做了果决的决定、把警方人员甩开。
这些都是可以反复思考并推理的,是间接的。
但是现在,松田阵平却发现,当初那个黑色组织接触日向合理的时候,就是在和他擦肩而过之后,但凡他的嗅觉敏锐一些、察觉到不对劲,又或者当时再强硬一些,或许现在的事态就不一样了。
只要一想到这一点,松田阵平就……
“波、波吉!”在被拽着狂奔了十几米、并且和那只又突然茫然无措起来的金毛一起撞倒在马路上之前,松田阵平及时刹车,稳住自己。
金毛导盲犬波吉,是他之前追踪那位‘神秘联系人小姐’、或者是‘晴子小姐’的时候,无意中救助的。
这段时间警方已经调查清楚了它的资料,并且调查出它的主人已经去世,于是在询问过家属的意见之后,暂时把它留在警犬基地接受训练、继续寻找新的主人。
至于它的名字,警方也选择保留了它上一任主人取的名字。
这只金毛格外难管,警犬基地的同事们经常叫苦不迭,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摸索,才决定最后抢救一下,对它施行奖励制,如果它还是这样难服管教,每天深夜里都在呜汪汪、带动整个警犬基地都汪起来,或者每次吃饭都会把一部分食物留起来、谁动就咬谁,那就选择放弃培养它再次成为导盲犬。
所谓的奖励制,就是它每顺畅地完成一天的训练,就可以有一小时的散步时间,每完成一周的训练,就可以去外面逛街。
至于在外期间看官它的人……那当然就是把它逮住的爆炸物处理班。
这次轮到松田阵平当这个倒霉蛋了。
他转头看向那辆黑色保时捷消失的方向,发现已经很难在车流中捕捉到那抹特殊的黑色,于是咬了咬牙,又立刻转头观察四处,试图找到一个可能存在的摄像头。
很可惜,这里是摄像头盲区。
在他左右环顾期间,很奇怪的是,一向到处乱蹿、还极度敌视其他同类的波吉没有到处乱动,哪怕旁边就有一只萨摩耶。
它只趴在地上垂头丧气着呜咽了十几秒,就抖了抖毛,重新站起来,又仰着头在空气中不断地闻嗅,一会儿嗅嗅这里、一会儿嗅嗅那边。
松田阵平收回视线,低头看向它,他半蹲下去,拍了拍这只疯狂闻嗅的犬类的头,“之前不是觉得这里有其他的犬类,所以一直不愿意过来吗,怎么刚刚又突然狂奔过来?”
他抬头,向那辆黑色保时捷消失的方向看去,“你也见过他吗?”
“刚刚见到了他,所以才狂奔起来了吗?”
这只人类没有抢过波吉留给自己那只人类幼崽的食物,再加上刚刚闻到过人类幼崽的味道,所以波吉只抖了抖耳朵,就无视了头顶的那只手,继续开始闻嗅空气中的那种莫名的味道。
它能嗅到那股味道的来源正在逐渐远去,可让它沮丧的是,它追不上去。
人类幼崽又丢掉了。
而且和上次一样,身上有一种很浅澹的血腥味,上次波吉没在他身上发现什么外伤、就没怎么在意,这次它却在人类幼崽身边嗅到了两个血腥味格外浓重,身上还带有硝烟味道的家伙。
人类幼崽在危险中!
身为导盲犬,却无法守护自己的幼崽,这是最令犬类感到失败的事情。
波吉呜咽了一声。
松田阵平就当它是在回应自己,他又拍了拍这个金色的家伙,无奈道:“你要是有那家伙十分之一乖,早就找到新主人了。”
等等。
认真思考了一下,松田阵平又改口,“算了,那家伙只是表面乖巧,其实很有主见、又过于敏锐了,是让人没办法的家伙。”
“还是别跟他学了。”
他又摸了摸波吉的头。
波吉没理他,再也嗅不到那道正在远去的味道之后,它就顺着空气中残余的最浓烈的味道转头,看向路边。
一只萨摩耶静静地蹲坐在那里。
它刚刚又趁机滩进日向合理怀里狂蹭过,毛发又是潮湿的,所以还留着作桉痕迹、毛发是凌乱的,身上的味道残留也是最多的。
现在,萨摩耶正在咧嘴笑着,在松田阵平眼里,那是一只刚被揉搓过的萨摩耶露出天使微笑,但在波吉眼里,那无疑是嘲讽的笑容。
……今天不咬掉这家伙的尾巴,它就不是合格的幼崽饲养员!
它当场呲牙,直接拽着松田阵平冲了上去,“汪!
!”
*
“你在看什么?”琴酒疑神疑鬼地询问。
日向合理:“……”
他收回视线,耐心安抚这只刚刚贬低完萨摩耶的棉花糖耶耶,“我没在看什么。”
怎么连多看一眼都要询问啊!
琴酒咬了一下烟,认真观察他的表情,又继续谨慎询问道:“你散步散到警局了?”
由不得他不谨慎。
已知:日向合理不满意他的礼物。
又知:日向合理要走了房源,疑似打算自己挑房屋,但是没看多久就光速入睡,可见他其实对那份文件一点都不感兴趣。
又又知:日向合理一直对东京塔感兴趣。
现在,日向合理从视野中消失一段时间,琴酒都会冒出一个‘这家伙不会是偷偷去炸东京塔了吧?’的想法。
最微妙的是,参考狙击任务,对日向合理来说散步的时候去炸一下东京塔,是完全有可能发生的事。
“是的。”日向合理叹了一口气。
他在车里找了一下,找到一份文件和一支圆珠笔,用笔在文件上简单地写了一句话,又画了几道,然后撕下那页纸,把它折叠起来。
“你相信我吗?”他询问疑神疑鬼的琴酒。
琴酒几乎没有思考,完全是下意识地快速回答道:“相信。”
说完,他停顿了一下,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实在是太快了,暴露了真实想法,会让这位最近很可能会有大胆行为的上司更加大胆起来,于是又补充。
“在有些时候。”
日向合理大方地包容了这个补充,他又平静地指出,“你今天很奇怪,我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你就追根究底。”
就和刚刚那只萨摩耶一样,恨不得把头埋进他怀里,去闻嗅他身上的每一种可疑味道。
但他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
‘只是消失了一会儿而已’,琴酒默默重复了一遍这句话,把它在嘴里咬了几遍,他冷冷地想:这家伙对自己没有一点自知之明。
东京狙击事件的时候,这家伙也只是不在他眼皮子底下而已,然后就出现了震惊整个东京的狙击事件,从开始到结束,狙击也只不过是持续了几分钟而已。
现在,日向合理不在他眼皮子底下多久了?已经无数个几分钟了!
等会儿路边突然传来紧急新闻说东京塔炸了,琴酒都不是很意外。
他咬着烟思考了一会儿,思考了又思考,还是觉得应该直接一点,不然再跟这家伙绕圈子,很可能就会栽进坑里,他道:“你是不是对东京塔有想法?”
这是一个废话,日向合理理所当然地回答:“当然。”
琴酒费解,“为什么?”
许多黑色人员都有自己执着的东西,那大多和他们的过去有关,琴酒知道这一点,但是他无法理解日向合理为什么会执着于东京塔,这家伙和东京塔有什么故事吗?没有啊,资料上没写。
“为什么?”日向合理被这个问题难住了。
他有种他在端着杯子喝水时,被琴酒认真询问‘为什么要喝水?’的感觉。
没什么为什么,非要说的话,就是想喝了,身体需要水。
而琴酒的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因为你会炸掉它。”
东京塔唯一一点比较特殊的,就是在不久的将来,琴酒会脚踏直升机扫射它,所以日向合理一开始对直升机比较感兴趣的时候,就直接选择了东京塔。
这是理所应当、根本不需要再多此一举询问‘为什么’的事,就像人渴了要喝水,琴酒就是要炸东京塔,还要在万众瞩目下、嚣张又张狂地炸掉它。
这是东京塔唯一存在的使命。
琴酒:“……”
他皱紧眉,又咬了一下烟。
这是日向合理第二次用这种陈述性的语气说出‘你会炸掉东京塔’的话了,一次还好,哪怕日向合理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事实,也有可能是在逗他玩,但两次……
就像刚刚毫不犹豫回答的那样,琴酒相信这个家伙。
他沉吟了一下,才询问:“你知道些什么?”
能平静地说出这种话,肯定是这个家伙知道些线索、推理出了这个结果,而且概率还不低,总不能是预言吧?
那么,在什么情况下,琴酒才会失去理智、疯狂地决定横扫东京塔?
琴酒谨慎地摸查了一下会让自己失去理智的事情。
第一个浮上他脑海的,是:和日向合理有关的事。
一旦日向合理受伤、或者死亡,那fbi、东京警方又或者是mi6之类家伙可能会注视过来的视线,组织可能暴露的风险,琴酒就会直接抛弃,选择更重要的日向合理。
他笃定,就算是让那位先生选择,对方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日向合理可是下一任首领。
琴酒紧紧地皱起眉,侧首去审视日向合理。
日向合理也无辜地和琴酒对视,非常坦诚道:“我只知道你会炸掉东京塔。”
“你会踩着直升机,在万众瞩目下对东京塔动手。”他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道,“还会一边炸,一边狂笑?”
琴酒:“……”
一边炸,一边狂笑是什么鬼啊?
他捋了捋,一时无法想象自己在什么情况下才能一边失去理智狂炸东京塔、一边狂笑,就暂时摁下这个线索,转头继续去思考上一层:在什么情况下,他会失去理智地炸了东京塔?
还是开着直升机。
一旦东京警方展开反击、直接轰了直升机,那他就直接完蛋了。
所以,他轰炸东京塔,是在失去理智、且抱着必死的信念去的。
琴酒得出这个结论,再次皱眉,他先把‘和日向合理有关’的想法拿到一边,排除这个因素去设想发生什么事情,会让自己做出这种行为。
但是试图设想了一会儿,他发现无论发生什么,自己都不太可能干得出这件事,在和日向合理无关的时候。
他的眉头又紧紧皱起。
日向合理还在注视着他,琴酒沉重地斟酌了一会儿,把所有的可能都排除,就只能选择唯一有可能的那条线:‘和日向合理有关’。
那么,是什么类型的有关,才会让他抱着必死的决心也要炸掉东京塔?
一定是复仇,或者是用自己的死、为组织付出什么巨大的贡献。
后者,一定是能让组织的处境瞬间变得截然不同的那种贡献,才值得他如此付出,前者……一定是日向合理重伤濒死、或者已经死亡的情况下,他会做的事。
甚至不是‘重伤濒死’,也不是‘下达病危通知书’或者是‘签署愿意承担手术的一切后果协议’那类,而是真的真的确认日向合理一定会死,而且已经死掉了。
日向合理没死的话,无论是濒死还是病危。他都会守在那个家伙的身边。
只有在日向合理死亡的情况下,他才不会在日向合理身边,而是带着无尽的怒火,去把那个胆敢伤害他的首领的人碎尸万段。
琴酒懂了,他动了动烟,言简意赅道:“有人要针对你?”
他压下眉头,冷笑一声,“东京,可是组织的地盘,敢在组织的地盘动你,是任何一个组织成员都绝对不能容许的事。”
“东京,也是我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