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十即伏身于亭角阴影处,不敢动弹。
耳听一男厉声吩咐:“郡主说了,今夜务必小心,看好王府的每个角落。你们去东边,你们去南边,给我看仔细咯……”
小十很是担忧,不知是否是自己的行踪暴露,才会引来守卫巡查的。他屏住呼吸,在想着倘若被他们发现,该如何脱身。
倘若不幸被抓,那又该如何说辞,撇清主子……
脚步声越来越近,火光就快将湖心亭照亮,小十的心都快蹦出了胸腔……
“咳咳!”
院门处忽然传来两声轻咳,声音不大,但却清晰的传到了小十耳中。
当然,也传到了院中的每个守卫耳中。
门口挂有琉璃灯,灯下映出一高瘦人影,还撑着把伞,看不清其容颜,伞下颀长的身影随风扶曳。
“是豫郡王,他怎么在这儿?”守卫头目虽诧异,但却快步迎上前行礼,“属下见过王爷,夜里风凉,王爷怎么出来了。”
“咳咳!”又是两声轻咳,来人没有回答,守卫们皆原地站着,不敢动弹亦不敢言语,院中气氛凝重。
“王爷,请问您有何吩咐?”守卫头目大气都不敢出,生恐将这位身娇体弱的主子给吹散了,只弯腰毕恭毕敬的小声示上。
“王爷他刚从晴川阁出来,准备回府。可刚刚,那边花丛里好像有黑影一闪而过,惊到了王爷,你们还不快看看去。”
随着声音,有个人影由阴影处闪出来,接过了那位主子手中的雨伞。
听这语气,应该是那位王爷的随从。
“属下遵命!”守卫头目不敢懈怠,立马一召手,“快走,都随我瞧瞧去。”
脚步声退去,小十由暗影中伸出头来,望向了院门处。
由头至尾,那位突然出现的王爷只是轻咳了几声,未曾开言说出一个字,但众守卫却对其噤若寒蝉,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这位豫郡王究竟是何方神圣,小十很是好奇,欲一看究竟。
朦朦胧的琉璃灯,只照出伞下那颀长飘逸的身影,夜风吹过,撩起他的斗篷,形态优雅,神姿盖代,飘逸若仙。
此刻,他正面向着湖心亭,随从也将伞撑高了一些,小十便极目远眺,希望能看清他的容颜一二。
可是,那人身披着长长的斗篷不说,还用蓬帽将头也遮挡得严严实实,除了身形,是完全看不清他面上五官的。
小十正在失望之时,那飘逸的身影忽然抬起头来,望向了湖心亭。
黑夜之中,虽仍然看不清他的容貌,但那一双眼珠,却如繁星闪烁,瞬间照亮黑暗夜空。
就在小十愣住之时,那身影已然转身,随风慢慢隐于黑暗之中。
小十不知,这位豫郡王是有意还是无意帮自己解围的?
待他的身影消失后,小十这才喘了口大气,确定四周再无旁人,便迅速的出了永乐院,向王府外奔去。
东暖阁内。
小十看似着急忙慌的奔进来,喘息着将一个小瓷瓶递给了小八。
小八服侍主子服过药后,蹲在他身边,小小声的嘀咕起来。
门外的王管事诧异的看着这一切。
若是以往,他肯定会有诸多不耐牢骚,但此刻,他的心中除了疑惑,便是敬畏。
这位身患重疾的推官,陛下他怎么会……
停停,既是陛下的意思,那这位肯定是有过人之处,才能得此殊荣。
过人之处?刚刚人家不就露了一手吗?死者死因,凶手不都差不多捋清了吗?
对,推官不愧是陛下亲定,着实高明。
王管事想着想着便肃然起敬,伏在门外留心倾听着屋内的动静,当然不只是为了心底的敬畏,更为了等下好给主子汇报。
终于,在永王好奇的目光中,东君又回到了大厅之上。
他并未看永王一眼,而是走向瘫坐在地的珠娘子,问身侧之人:“小八,之前说到哪儿了?”
若是以往,东君是绝不会有此一问的。因为凡小八所讲之事,他是过耳不忘的,又怎会不记得案接上回何处呢?
如今故意多问,不过是要做戏给永王看罢了。可不能让他轻易看穿自己的所有行径。
小八大声回:“公子,您刚讲到那对陈家母女同史公子之间的关系。”
“对对!”简东臣接话,“这位珠娘子同陈家母女的关系是捋清捋顺了,但她们同史磊这件案子有什么关联呢?”
“自然是有关联的,”东君接过话,有气无力的看了看小八。
后者由怀中抽出一卷案牍,东君接过打开,“这是高山县衙今年初的案件记录,记载了药农刘成状告史磊害死他妻女一案。
虽然,这个案子最终宣告史磊无罪释放,但那是因为史家用巨额财帛买通了高山县令,致使其篡改证词,毁灭证据……”
稍顿了顿,东君又正色道:“如今,旧案重查,确认害死陈家母女俩人的凶手,便是此案的死者——史磊。”
“哦!”简东臣是真的很惊讶,连高暄都站了起来,“所以说,这便是珠娘子害死史磊的真正动机咯?”
任何一单案件,都不可能是无缘无故发生的。
凶杀案最大的突破口,便是找到凶手的杀人动机。
一般杀人动机找到了,那么就意味着该案很快就会被完美解析。
“对!正是如此!”东君与高暄遥遥呼应,再看向地上之人,“珠娘子,你还有何话可说。”
“哈哈哈……”珠娘子突然一阵狂笑,声色俱厉,咬牙切齿,“史磊杀了刘郎的家人,就是死一百次,一千次,也不足以解小人心头之恨。”
她口中的刘郎,自然便是她那早已死去的未婚夫婿。
事到如今,杀人凶手都亲口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好像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可有人心中有疑问,是不吐不快。
他便是被关在王府足足三日的简东臣。
这三日,他什么都不知道,亦什么都不能做,就快被憋疯了。
“大人,属下很好奇,这位珠娘子是如何想到用此种方法来杀人的呢?若不是大人你想得多,又有医案为证,那她便做到完美杀人,从而逍遥法外了。”
永王和高暄微点头表示赞同此一问,王管事也洗耳恭听中。
地上的珠娘子侧头冷冷看着东君。
东君目光如炬,投向珠娘子,一字一句,“因为她背后有高人指点。”
“啊!”一片哗然!
“也就是说,她还不是真正的凶手?凶手又另有其人。”高暄刚坐下,又震惊得站了起来。
“说吧?这个杀人的法子是谁教你的?”东君云淡风轻的问。
“大人想多了,没有人教小人,是小人自己想到的。”珠娘子一口咬定是自己所为。
当然,更不会承认她是六谷教徒的身份。
这原是东君早就料到的结果,而他也压根不想当众拆穿珠娘子身份。
更不会提起六谷教神鸟之事。
在诸多疑问没解决之前,还需隐藏实力,更为了不打草惊蛇。
东君面向高暄请示,“大人您看呢?”
高暄默契起身请示再上一层,“王爷,更深露重,嫌犯既已确定,就不再叨扰王爷了。下官即刻将她带回府衙细审,有结果再来回禀王爷。”
永王没有理由拒绝,目送着一行人渐渐远去。
“王管事,传丁校尉来。”
丁校尉片刻即到,永王冷声问:“今夜王府可有异常。”
丁校尉恭身:“回王爷,府中一切正常。就是豫郡王由晴川阁下来出府的路上,被东院的野猫给吓了好大一跳,被吓坏了。”
永王突然就笑了,“琮儿他身娇肉贵的,可别吓坏了他,要不然郡主可不会放过你们。去,将院里那些野猫给清理干净。”
王管事也陪着笑脸:“可不是吗?咱们这位豫王爷,不仅身娇体弱,还胆小如鼠,不经吓的。好在有王爷护着他,要不然……”
“能不护着他吗?整个豫王府,就剩下他一个人了,孩子怪可怜的。”永王说着慈悲之语,但听上去却又带着冰冷寒意。
回程途中。
虽也夜深,但老陈头并不急于赶路,仍旧不紧不慢的驾着马车。
车上,小十向东君细述了永乐院的情况,并着重讲述了那方池子的可疑之处。
当然,最后还随口提起了那位,即使在无雨的黑夜,也要撑着把伞的,奇怪又风中飘逸的豫郡王。
“豫郡王?”东君看看小八,后者茫然摇头。
也就是说,东君来临天府三年了,从来就没有听说过这号人物。
可就是这位从没听说过的人物,却能在永王府来去自由,还能随意指使永王府兵。
那他必然是来头不小。
一行人回到临天府衙,虽也是夜深露重,但大家都心事重重,齐聚在东厢房内。
“东君简捕头,你们今儿晚上的演技可真好!真够默契!说吧!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要将本官蒙在鼓里。”
高暄憋了一晚上,终于憋不住了,不等大家坐下,便开始冷言冷语。
简东臣身子一缩,便躲到了东君身后,“大人,不关我的事啊!都是东君的妙计,你要骂就骂他好了。”
简东臣真是太了解高暄了,高暄火气大爱骂人,但他就是不敢冲东君发火。
不只是发火,连重话都很少说。
东君淡淡的坐下,“高大人,稍安勿躁!我们能有什么谋划,不就是趁机叫小十再去探了探永乐院罢了,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高暄被惊得差点就晕过去,“你们好大的胆子啊!之前就去查了三夜,结果什么冬瓜豆腐都没查到,那就该见好就收啊!如今竟变本加厉,在永王的眼皮底下搞鬼,万一——”
“大人,您听说过六谷教吗?”东君突然就打断了高暄的啰哩叭唆,后者反应迅速,“什么什么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