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看这刀行吗?”
徐凤年拔起春雷刀,凑到了李飞和老黄面前。
老黄眨眨眼,道:“挺亮的,我觉得行。”
徐凤年道:“废话,不亮的是木刀。”
李飞则是属于行动派,他直接捻起一缕头发,放到刀锋上一吹,那缕头发当即断开。
“嚯,还真是吹毛断发,厉害,那我下去了。”
徐凤年提着刀走到平台边缘,回头看向老黄再问了一句:“放出来不会出事吧?”
“少爷放心,老黄在。”老黄这一刻再无平日的憨厚欢脱,神色郑重万分,让人感觉十分可靠。
李飞也微笑道:“若真有什么意外,正好可以让你见识见识索命梵音的威力。”
得了两人的保证,徐凤年再不迟疑,深吸一口气憋住,纵身便跃入湖中,潜了下去。
结果他下去不到一分钟,便“哗啦”一声又飞了出来,跌落到平台上。
“少爷……”
“噗……”
他喷出一口水后,捂着腰连声叫唤道:“哎哟,腰断了腰断了……”
南宫仆射见他空着双手,瞪眼道:“诶,我刀呢?”
徐凤年叫唤声一顿,指向湖中弱弱的道:“湖底老魁拿着呢!我看他意思,他想自己砍开。”
李飞嘿笑道:“这就对了,虽说春雷刀是神兵利器,可没有足够的力量,想砍断陨星锁链那也是痴人说梦。”
“就你徐少这膀子力气,压根就指望不上,人家可不得自己砍嘛!”
的确是这么回事,徐凤年下去后几刀斩下,连个印子都没能砍出来,在水里也根本使不上力。
几人纷纷凝视着湖中,片刻之后,湖水剧烈翻涌开来。
徐凤年一骨碌爬起身,目光灼灼的看向老黄问道:“这事算成了吗?”
老黄咧嘴笑道:“必须成。”
“唰”
下一刻,春雷刀自湖水翻涌处破水而出,向着这边飞射而来。
南宫仆射松了口气,上前几步探手一抄,精准的握住刀柄,径直还刀入鞘。
紧随春雷刀之后冲出水面的,是两条乌黑锁链,如蛟龙出海,气势磅礴。
锁链尽头牵引着两把奇形短刀,一把刀锋清亮如雪,一把鲜红如血。
再之后,便是一道衣衫褴楼,乱发披散的身影冲出湖面。
“哈哈哈哈……”
没了湖底双脚铜球万斤坠的束缚,那横空出世的老魁猖狂大笑,声音几乎刺破徐凤年耳膜。
便在此时,听潮亭大门打开,冲出一名身着灰色广袖道袍的老道。
正是被徐凤年唤为魏爷爷的九斗米道士,魏叔阳。
他注视着自湖中冲上半空的老魁,脚尖点地,身形轻灵潇洒的掠上一座亭子顶端。
老魁也正好落在他对面的亭子顶,与他隔着五六丈相对而立。
魏叔阳凝望着老魁,沉喝道:“给我回去。”
老魁给出的回应,是转动起手中两柄连着锁链的短刀。
魏叔阳见状广袖一甩,湖中直直升起一道旋转的水柱,顷刻间便到得他身前。
他再对着水柱一拂,水柱立刻调了个头,对着老魁激射而去。
水本至柔之物,可在灌注了魏叔阳的气机后,却变得刚猛霸道,颇有几分无坚不摧之势。
老魁一声爆喝,双臂一扬,两柄刀带着锁链刺入水柱之中,他抓住锁链左右一分,水柱哗啦一声就此崩散。
湖边平台上,徐凤年看得兴奋不已,道:“这就是绝顶高手啊!早知道高手都是这等威风八面,当初就该听老黄你的。”
老黄无奈的道:“我早就告诉过少爷,学武不吃亏,学武不上当,你就是不信。”
徐凤年拍拍他肩膀,转身往上面奔去,口中道:“现在信了,走,看戏看戏。”
等几人上到上面时,魏叔阳和老魁已经分出胜负。
魏叔阳不过二品小宗师的境界,老魁楚狂奴却是一品金刚境,差着一个大境界。
此时魏叔阳胸膛上中了一脚,嘴角溢血,站在听潮亭门前,死死盯着屋顶的楚狂奴。
楚狂奴此时也正凝视着魏叔阳,缓声道:“李义山还活着吗?”
魏叔阳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道:“在水里待了那么多年,还能说话?”
“呵……”楚狂奴哂笑一声,双刀缓缓举起。
徐凤年几人冲到魏叔阳身侧,他指着楚狂奴喝道:“别动手。”
楚狂奴见状毫不客气的道:“滚开。”
徐凤年眼一瞪,难以置信的望着楚狂奴,似是没想到他对自己竟是这般态度。
不待他再说什么话,楚狂奴一抡锁链,带出两道弧线,双刀再度向着魏叔阳飞掠而来。
刀势霸道绝伦,划破长空,挟带着呼啸风声。
魏叔阳艰难的避过第一刀,第二刀却是无论如何已避不开。
千钧一发之际,南宫仆射拔出春雷刀,对着楚狂奴的锁链刀掷了过去。
“噹”
一声脆响,这必杀一刀被春雷刀磕开,春雷刀也打着转飞回南宫仆射手中,刀身一转,瞬间入鞘。
楚狂奴收回双刀,看向南宫仆射,冷冷道:“小家伙,别找死。”
徐凤年义愤填膺的叫道:“是我救的你,你这是干什么?”
楚狂奴淡淡道:“所以你现在还活着。”
“我……”
南宫仆射看向徐凤年,语带嘲讽的道:“这就是你说的收服?”
“……”
徐凤年哑口无言,脸色青一阵红一阵,臊得慌。
楚狂奴重新看向魏叔阳,道:“最后再问你一次,李义山在哪?”
他话音落下一息后,一枚黑色棋子从天而降,落在他脚下。
他下意识的仰头看去,正好跟身处八楼窗户边的李义山,对上了视线。
楚狂奴脸上浮现出一抹森然的笑容,扬声道:“李义山,你活着就好,不然我这仇,都不知道找谁报去。”
南宫仆射惊异的看向徐凤年道:“李义山?当年的无双国士,他不是已经死了吗?他是你师父?”
徐凤年尚未来得及说话,便见楚狂奴纵身而起,向着听潮亭楼上飞掠而去。
“快阻止他。”徐凤年大急,他师父李义山是靠脑子吃饭的,根本不会武功,要是被老魁冲上去,那还了得?
李飞见状举起唢呐,将哨片塞进口中,嘹亮的唢呐声立时响起(请自行脑补唢呐曲耍猴儿)。
他身边的徐凤年、南宫仆射、魏叔阳、老黄都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曲调略显古怪诡异。
可纵身跃起的楚狂奴,却突然像是遭到了当头一棒般。
整个人如断了线的风筝,自半空坠落而下,狠狠砸在屋顶上,将瓦片砸得稀碎。
李飞只吹出开头一段音调便即住口,扭头对徐凤年道:“我只能稍稍阻止他,要是一直吹会伤到他魂魄。”
“万一把他给吹废了,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徐凤年见李飞只是吹出几个音调,便阻住了老魁,不由长舒口气。
他此刻对索命梵音的威力,有了更直观的认识,心里不禁暗自激动。
因为一个月后,他也能吹奏索命梵音。
见师父无恙后,徐凤年扭头望向老黄,没好气的叫嚷道:“老黄,你说你出的馊主意,你不是说把他放出来就能收服吗?”
老黄右手握拳,在胸前一挥,道:“打到收服就好了。”
徐凤年:“……”
便见老黄夹在腋下的木匣一转,嘭的一声顿在了地上。
那边厢,砸在屋顶的楚狂奴弹身而起,凌空几个翻转,重新稳稳站立在屋顶。
他望着徐凤年这边,怒喝道:“刚才是谁在暗算……”
他话未说完,便见老黄一掌拍在木匣顶端,木匣两边的木板立时左右一分,露出五把呈扇形插在匣中的古朴长剑。
可以看出,那木匣中有六个卡位,却只有五把剑,右边三把,左边两把,最左边的卡位是空着的。
楚狂奴怒目圆睁,望着他道:“剑九黄,原来你也还在。”
“嗯嗯嗯。”老黄笑吟吟的点点头,却没说话。
楚狂奴见此沉声道:“好,爷爷我就破去九剑,报当年战败之仇。”
老黄听闻此言,没有半句废话,剑指一引,左侧第一把剑便凭空升起。
升至半空后,剑身一翘,剑尖对向楚狂奴。
老黄剑指在胸前使了个剑诀,随即对着楚狂奴凌空刺出。
那柄悬浮在半空的长剑,立时化作离弦之箭,直射楚狂奴而去。
“老黄?”徐凤年此刻看得是目瞪口呆。
他一副见鬼的神情,看向那平日里比他还没个正形的马夫。
之前李飞说他可能是一品大宗师,他压根就没信。
因为这老家伙身上,实在是找不出半点宗师风范,可今日他却不得不信了。
就老黄此刻展现出来的隔空御剑手段,不就是传说中的剑仙吗?
徐凤年回头看向李飞,正想跟他说些什么,却反而被他吓了一大跳。
只见李飞此时脑门与脖子上青筋鼓起,面容扭曲,满头大汗,紧咬着牙齿,似是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
但他目光却是死死盯着半空,正追着楚狂奴飞刺的长剑。
徐凤年又惊又急的问道:“阿飞,你怎么了?”
“唔……啊……”李飞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一把扔掉唢呐,双手抱住自己的脑袋,痛苦的跪倒在地。
徐凤年见状焦急万分,蹲身扶住李飞,看向此刻身旁唯一能倚仗的南宫仆射,急道:“他这究竟怎么回事?你快想办法帮帮他呀!”
南宫仆射若有所思的看着李飞,迟疑的道:“他这情况……好像是看到老黄的剑诀后,想起了什么。”
徐凤年一怔,这才想起李飞曾说过,当他看到某些特定的场景,就会隐隐想起一些事。
他这是记忆在复苏?
片刻之后,李飞终于不再痛呼,只是垂着头大口喘着粗气。
“你感觉怎么样?”徐凤年关切的问道。
李飞重新仰起头,望向天上的飞剑。
此时老黄已经使出剑二,两把飞剑对楚狂奴分进合击,杀得他节节败退。
李飞扭头看向徐凤年,道:“我没事,只是复苏了一大波记忆。”
徐凤年连忙问道:“你想起了什么?”
李飞神情古怪的指着天上,道:“老黄这活我也会整,而且比他整得好。”
“啊?”徐凤年愕然看着他,又扭头看看天上往来穿梭,让楚狂奴只有闪避之功,毫无还手之力的飞剑。
“你会整这活?”
“嗯。”
“那你整一个来看看。”
“好。”李飞站起身来,对老黄道:“老黄,借把剑使使。”
正准备使出剑三,彻底拿下楚狂奴的老黄闻言,当即放开剑三的剑诀,甚至将追杀楚狂奴的两柄剑都收了回来。
待两柄剑插回剑匣后,老黄对李飞摆摆头,笑道:“随便使。”
他也听到了李飞的话,想看看李飞究竟会些什么手段。
便见李飞点点头,右手食中二指并指成剑,对着他剑匣中一把剑一指,那把剑立马震颤开来。
长剑震颤声犹如龙吟,嗡嗡作响,并不刺耳,却震人心魄。
只听李飞喝道:“龙啸九天,出鞘。”
“锵”
其中一把长剑顿时冲天而起,李飞手中剑诀一变,又喝道:“浩天正气,万剑齐飞。”
震撼人心的一幕出现了,只见飞入半空的那把剑,竟在半空中迅速分化开来。
一化二,二化四,四化八,八化十六,十六化三十二……
顷刻之间,整片天空便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长剑,那密集程度,足以让密集恐惧症患者发疯。
此时被无数剑尖指着的楚狂奴,整个人都已经麻了。
这种情况下,他根本就躲无可躲,避无可避。
更让他惊骇欲死的是,他只要一移动,那无数长剑也会跟着转动,剑尖始终锁定着他。
他顿时不敢再动,因为他生怕再乱动,那漫天像是长了眼睛的长剑,就会从天而降,把他刺成筛子。
这一次李飞制造出来的景象,显然比上一次百鸟朝凤更加壮观。
听潮亭八楼,李义山双目圆睁,双手撑在窗台上,目光死死盯着半空那成千上万的飞剑。
清凉山顶,一张桌案旁,一直坐在这喝酒看戏的徐骁,浑身颤抖着缓缓站起身来。
他失神的看着那布满王府整片天空,由一把剑分化而来的无数把剑,几乎怀疑这一切都是幻象。
徐凤年、老黄、南宫仆射、魏叔阳等人也一个个化作石雕,瞠目结舌的仰着头。
整个王府都被惊动,侍卫、家丁、丫鬟,所有人都冲出房间,望着布满天空,遮天蔽日的长剑,惊骇不已。
李飞控制着漫天飞剑,从四面八方缓缓向楚狂奴逼近,口中大声喝问道:“服不服?”
楚狂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在长剑距离他不足两丈时,终于承受不住压力,大声叫道:“老子服了。”
漫天长剑这才停住,不再向他逼近。
李飞剑诀一收,天上那成千上万的长剑,全部向最中间那把涌去。
片刻之间,漫天长剑重新融为一把,在李飞一声“回鞘”的喝声中,飞回了老黄身侧的剑匣。
楚狂奴松了口气,跃下房顶,后怕的喃喃自语道:“这他娘是从哪冒出来的小怪物?当年的李淳罡也没有这般手段啊!”
嘀咕完这一句,他又大声叫道:“换身衣服,老子要吃肉。”
听了楚狂奴的话,李飞望向徐凤年,嘿笑道:“这不就收服了吗?怎么样?我这活可还凑合?”
“呵呵呵……”徐凤年此刻笑得就像个沙雕,他看看老黄,又看看李飞,傻笑道:“该赏,都他娘是上等技术活。”
李飞道:“你打算赏点啥?”
徐凤年在他胸膛上擂了一拳,豪气的道:“你就说你想要啥吧!只要我有。”
李飞咧嘴一笑,道:“那行,就赏我把剑好了,剑长三尺三,宽三指。”
“材质好坏和重量大小都无所谓,但一定要记得,在一面剑身印上‘理’字,一面剑身印上‘德’字。”
周围众人齐齐一怔,徐凤年不解的问道:“你这又是什么活?”
李飞对他眨了眨眼,道:“你跟宁峨眉说过一句话,讲理的时候记得带上兵器。”
“那不行,咱都是斯文人,不能动不动就武力威胁,要以理服人,以德服人,你觉着呢?”
“……”
老黄、南宫仆射、魏叔阳几人哑然无语的望着他,只觉头上似乎隐隐有一串乌鸦正呱呱飞过。
徐凤年有些牙疼的吸了口气,纠结的看着他道:“我怎么感觉你这不要脸的架势,越来越有徐骁的风范了呢?”
李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反光的白牙,道:“哪里哪里,王爷的大智慧我还有的学,这才学了点皮毛而已。”
徐凤年翻了个白眼,不再纠结这个问题,转而兴致盎然的问道:“你这活究竟是什么名堂?真他娘厉害。”
李飞道:“御剑术呗,不过跟老黄那个以气御剑不同,我这是以神御剑。”
“心神力量是一种非常神奇的力量,可以做到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一旁的南宫仆射恍然道:“难怪方才我没感受到半点气机,这么说你体内真的丁点气机都没有?”
李飞点头道:“真没有,无论我的音攻之术,还是御剑之术,都是以心神力量为根基。”
徐凤年道:“那这次除了御剑术外,你还想起别的什么了吗?”
李飞点点头,道:“这次看到老黄施展御剑手段,我脑子里确实大受刺激,复苏了一大波记忆。”
“除御剑术外,我记得我曾被人称为十强武神,也就是说,我应该懂得十种武道。”
徐凤年追问道:“哪十种?”
李飞道:“刀枪剑戟棍,拳掌指爪腿,刀、枪、剑、掌这四门武道我都记起来了,其他的还没想起来。”
南宫仆射眼前一亮,问道:“你的刀道,厉害吗?”
李飞对她莞尔一笑,道:“我的刀道叫‘天地风流刀’,有四路刀法,分别为破天、裂地、斩风、断流。”
“四路刀法合一,可开天门。”
听完他这番话,老黄、南宫仆射、魏叔阳三人异口同声的惊呼道:“陆地神仙。”
李飞不好意思的挠挠后脑勺,道:“我是说,四路刀法合一后可开天门,可我如今的脑海中,并没有四路刀法合一的记忆。”
只有陆地神仙才能开天门,这是基本常识,即便李飞暂时还做不到开天门,那也至少得是个天象境高手。
不对,这会儿他们说的是刀道,刚才他那手御剑术,可不像是天象境能掌握的手段。
还得是陆地神仙。
徐凤年小心翼翼的问道:“你真这么厉害?”
李飞道:“你知道的,我从不吹牛。”
徐凤年纠结的道:“可是你这么厉害,为什么以前从来没听说过你?”
“十强武神,这么嚣张的名号,只要出现过就肯定不会无迹可循。”
这也是老黄几人的疑惑,以李飞展现出来的实力,怎么可能以前一点消息都没有?
李飞摊手道:“别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记忆还没恢复完全呢!”
“……”
众人颇有些郁闷,只觉这小子身上笼罩着一层神秘面纱,想去揭开面纱,却又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就很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