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宁,你给我站住,你现在是胆子大了,敢趴姐姐的房门了!看我不打死你!”
尖锐的声音传遍了红楼的院落,惊起了不少来此贪欢享乐的恩客。紧接着那个叫觅宁的女孩跌跌撞撞的朝着楼下跑去,慌忙中还撞到了不少上楼的恩客。她的身后追着一个面含愠色,高举鸡毛掸子的姑娘。
能上得了红楼的,多是江南的富贵户,自然脾气也大些。被觅宁这么一撞,不说惹得个个都恼火,却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姑娘见恩客脸色不对,赶忙收起架势,转眼间便换上一副弱柳扶风的姿态迎了上去。恩客叫她婉娘,她在红楼最吃香,三言两语哄得恩客哈哈大笑,此事才算罢了。
应付过了客人,婉娘似乎也没了方才喊打喊杀的气力,拎着鸡毛掸子缓步下了楼。
方才的一切,觅宁在楼下都看得清清楚楚。她现在愧疚的打紧,自己又给她惹了麻烦。在心里骂了自己好几个来回,也不解气。
觅宁这下不跑了,站在那一动不动,就等着婉娘来骂。没成想婉娘走到近前,扬了扬鸡毛掸子,到底是没狠下心落在她身上。
“娘。我错了。”觅宁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她自知对不住她。
“呸!谁是你娘,你这煞星,告诉你多少次了,你是我捡来的野孩子。”这次婉娘没有丝毫的犹豫,照着觅宁的胳膊狠狠的抽了下去。
觅宁闷哼一声,瘦弱的身板却是倔强的向前挺了挺,“你就是我娘!”
见她吃痛,婉娘袖中的手也随之颤抖。觅宁是她18岁那年在巷口捡回来的孩子,按理说做她这一行的,孩子是大忌。可她终究不忍心留一个襁褓中的婴儿在外边自生自灭,到底是给抱了回来。一晃眼,这孩子都已经13了。
婉娘的眼中闪烁着说不尽的疼惜,更是加重手上的力道,一下一下的抽在觅宁身上,似是要将她剥皮抽筋。口中字字句句咬的清楚,“你给我记住,我不是你娘!旁人问起来,你也不许说我是你娘!你叫一次,我便打你一次,你一直叫,我便打死你!”
听了这话,觅宁只觉得心里一阵绞痛,泪水就自顾自的落下来了。她不明白为什么。婉娘明明待她就像待亲生女儿一样,却始终不许她喊娘。
到底是13岁的孩子,挨了几下打,便想不了那么多,只顾着疼了。
东躲一下,西躲一下,实在躲不过就只能躺在地上开口求饶,“我错了,我不喊了,再也不喊了。”
得到了最想要的回答,婉娘本应该高兴地,可她却半点开心不起来。她长叹了一口气,泄了全身的气力,转身上了楼。一上了楼,方才的事似乎从未发生过,她又是恩客眼中千娇百媚的婉娘。只留下觅宁在下边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婉娘一面给客人倒酒,一面这泪就不受管的落了下来。笑吟吟的美人脸上添了泪,倒惹得恩客一阵怜惜,赶忙借着由子,在婉娘身上揉捏一番。婉娘还得捧着恩客,说句,“奴家从未见过公子这般英姿卓绝之人,一时间情难自抑,叫公子见笑了。”
恩客听了恭维的话笑了,婉娘也跟着笑。可心里的苦只有她自己知道,婉娘不指着谁懂,更不希望觅宁懂。她虽然不是觅宁的生母,可13载的养育却是真的,她是真的把觅宁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她爱她。
所以她更清楚地知道,她永远都不能是觅宁的娘。好人家的女儿不能有一个红楼里的娘。她要看着她过正常人的生活,觅得良人,一生安宁。
觅宁挨揍的事很快传到了惜春的耳朵里,惹得她赶忙来瞧。惜春是婉娘的好姐妹,也是看着觅宁长大的,瞧着觅宁挨了这顿打,自然心疼不已。脱下自己的外袍披在觅宁身上,遮住了一身的狼狈,拉着她往后院去。
“小宁,你别怨婉娘,她自有她的苦衷。你只需心中敬重便是,口头上的称呼她不允,便不喊了。”惜春瞧着觅宁伤情,在一旁开导着。
觅宁早已哭的岔了气,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利索,小手死死的绞着惜春的袖口,“春姨,我..我只是..看婉娘辛苦。想跟姑娘学学,怎..怎么赚钱,让娘轻松一点。”
惜春闻言,心中一惊,慌张的将觅宁揽在怀中,目光灼灼的盯着她的双眼,言语中染上了从未有过的严肃,“觅宁,这不是你该考虑的。答应我,永远都不要再去看那些东西,更不许学。”
惜春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重了些,在得了觅宁准确的答复后,才松了口气。
到了房中,觅宁听话的褪下了衣裳,雪白的皮肤上多了不少纵横交错的青紫痕迹。惜春看的直蹙眉头,似是有感而发的责骂了几声,“婉娘也是,跟个孩子这般计较,下这么重手,也不怕落下疤来。”
惜春怕弄疼她半天不敢上手触碰,只得朝着伤痕轻轻的吹气。搓热了双手,才蘸着药膏往觅宁身上擦。到底还是疼的,这药膏刚擦上一点,觅宁就疼的连连叫苦,不肯继续。惜春只得耐着性子,哄一会擦一点,不知跟她耗了多长时间,才算是把药擦完了。
涂了药,觅宁也感觉身上没有那么疼了。加上白天闹了那么一出,她也乏累的很,迷迷糊糊的就睡着了。
烛火闪烁间,映出了门外的人影。惜春看着门外来回踱步的身影,无奈的叹了口气。掖紧了觅宁的被子,熄了烛火,走了出去。
刚出来,就迎上了婉娘关切的目光。婉娘薄唇微启,似是有话要说,可最终千言万语都被她吞进了肚子里。她从袖中拿出一个精致的犀角材质小盒,交到了惜春的手上。
握着手中上好的药膏,那是婉娘平日里自己都不舍的用的。多年的情分,惜春一下子就明白儿婉娘的意思,更是心疼不已,“你这是何苦呢?心疼便进去瞧瞧。”
婉娘是个犟的,一旦坚定了自己的盘算便不打算动摇,“算了吧,不看才是为她好。”
惜春有些生气,这母女二人一个比一个闹人,“小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得多顾及些她的感受。”
听了这话,婉娘突然就就笑了,眼中泛起层层希冀,“你说得对,小宁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不能留她在红楼里。所以,我去求了锦安先生教她。过些日子,先生就来接她离开。”
“可是京都的宋锦安?这事你与小宁商量过没有?”惜春一把扯过婉娘的手,叹了口气似是想通了便也松开了,“算了,你也是为了她好,跟着谁,都比跟着我们这些下三滥强。”
父母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婉娘不想觅宁跟着她过这一眼就望得到头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