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后,众神的记忆,也就越难压制……”
嫣灰闻言,目光一凛,急忙上前:“你什么意思?!”他有些慌张地伸出狐狸爪子想要将虚影留住,但是不仅扑了一个空,反而还打碎了残余的幻影。
最终,消散在了他的眼前。
周遭是一望无际的白,他融在其中,仿佛没有躯体,连灵魂都消磨。
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那个虚影说的话。——
“越往后,众神的记忆,也就越难压制”。
也就是说,这个世界里,不止存在谢骄眠一个神明。
还有别的神……
会是谁呢?……
迄今为止竟然一点点动向都不曾让人察觉。
他之所以能够感应到乌姿,还是因为过往的牵绊太过罪孽深重,才导致如今即便只是看一眼,都能洞察他的前尘。
除了他,便只还有谢骄眠身边的侍女、忍冬了。
虽然他和忍冬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交,但是他是谢骄眠成神千百年来,唯一一个背叛过她的人。
所以他对忍冬,也印象深刻。
是的,从这时候,——从身边开始出现与神明的曾经有牵扯的人开始,他就应该意识到的——惊蛰把那场神魔大战中所有消弭的神明都用不周笔凝聚了神魂,存在了他的“流间锦”中!
流间锦是惊蛰独有的秘宝,用不周笔写在上面的东西,都会在另一个世界得以发生,而流间锦的主人,就相当于是另一个创世之主。
现如今,竟然被如此奢侈地用来存放几个旧神明残损的神魂……
只是……他因为某种原因,死得太早,重新凝聚神魂和躯体需要时间,所以错过了谢骄眠陨落的过程。
他只知道谢骄眠是因为魔主薛泣而死,但是又不知道,她是用的什么方法,来让自己得以解脱。
他的脑海中恍惚了一阵。
他……他依稀记得,他重塑身躯没多久,就得到了谢骄眠神魂陨落的消息。
当时还有另一个神君也死了——究其原因,嫣灰不清楚。
除了谢骄眠,他从不在意旁人的死活。
他在清楚众神的计策之后,便让惊蛰将自己也送进他的流间锦中。
他心想着,他是谢骄眠的狐狸,所以无论谢骄眠在哪里,他都理应陪同。
但是惊蛰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是因为不想帮他,而是因为他现在已经是大妖实体,不周笔不堪承受如此强大的灵魂,无能为力。
于是他毁了刚凝聚好没多久的身躯,又将自己的神魂分散,好让不周笔抽取其中一缕,将他存入流间锦当中。
因为失去了躯体,所以他只能借助谢骄眠的意识存在;因为神魂不完整、太过残碎,所以他的记忆空白,真的就把自己当成了惊蛰笔下的“小天道”……
现在回想起来,还是难免被自己还是“小天道”时候的样子给蠢笑。
他现在虽然已经恢复记忆,但是神魂却还是不算完整,——因为剩余的神魂,都在惊蛰那边。
流间锦容不下他这一只完好的大妖。
现在,回归最初始的疑惑——随着在流间里面的时日的增长,原本的神明都会渐渐恢复自己的记忆,而等到谢骄眠神魂完全归位的那一天,惊蛰筑起的这个小世界也会随之坍塌——是这个意思么?
毕竟……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是为了修复谢骄眠的神魂而存在的。
他虽然不在乎其他的人的死活,但既然想到这里了,就还是难免多想一些——倘若换成其他不必要的人也就算了,但是据他所知,流间锦里面还有一个神君的碎魂……
神界就不管他了么?……
***
谢骄眠晃了晃狐狸的身子,见他还是没反应,一边心想他这几天究竟是有多疲惫,好不容易苏醒了,现在又陷入昏睡,一边又心软,将他抱上床榻,为他盖上了一层薄锦。
然后她抬眼看了看外面的艳阳天,眼睛一眯,又默默将薄锦撤下。
这身狐狸软毛,大概是冷不着他的了。
嫣灰隐约感觉到有人在摇晃自己的身子,耳边还夹杂着女子轻柔的细碎软语:“醒醒,别睡了……”
“又睡着了……”
“太累了么?”
接着是另一个女子的声音:“这是生病了吗?”
耳边的声音再次轻轻回响:“不知道。”
然后他就好像听见了对方的心声:“神仙怎么会生病。”
他忍不住轻笑一声。——明明还只是在梦里,他一个浅笑,竟然在现实中也流露出来。
一点面子也不给他。
谢骄眠注意到狐狸唇角微妙的弧度,抬起右手,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唇角处。
她的声音比她指尖的颜色还温柔:“嫣灰,不要装睡了。”
顿时,周遭的空白扭曲又散乱,堆叠而成的黑暗模样,将他整个雪白的身躯也吞没。
他恍惚一阵,眼前似乎被什么东西覆上,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于是下意识抬起爪子,想要将东西拿开,但是却只是摸到了一手空洞。
“嫣灰,不要装睡了。”
这个声音再次响起,和刚才的那句话,一模一样的语调和尾音。
他猛然睁开双眼。
因为醒来得没有丝毫预兆,如此猝不及防睁开双眼时,眼神里还夹杂着噩梦的一点惊异和惶恐,让与他四目相对的谢骄眠都禁不住为之一愣。
“你……怎么了?”
狐狸在看清谢骄眠容颜的那一瞬间,严重的惊异和惶恐都渐渐消退了许多,只是……越看越觉得无辜和委屈,可怜兮兮的模样,可谓是我见犹怜。
“做噩梦了?”谢骄眠试探性地问道。
上一次她也是这样询问狐狸的,但是得到的是否定的回答。
这一次,她以为也是相同的回应,没想到狐狸却是像一朵将蔫欲萎的花一般,缓慢地点了点头。
好像受到了什么莫大的打击一般。
狐狸把头探上去了一些,缩在谢骄眠柔软的掌心中,轻轻蹭了蹭,好像是在寻求某种庇护和安慰。
谢骄眠感受到眼前这只狐狸的一点胆怯,便也下意识为他顺毛。
她一边为狐狸顺毛,一边问他:“梦到什么了?”
嫣灰身子微微一顿。
他并不记得梦到了什么。
他只记得梦境里白茫茫的一片,好像连他的灵魂都要消磨在其中,但是随即,空间又扭曲成了深不见底的暗渊,逼迫他坠落。
让他觉得好像是死了,又好像依然活着。
明明梦里什么都看不见,但是他却总是觉得,他会失去她。
他抬起狐狸爪子,压在了谢骄眠的左手手背上。
力道不轻不重,恰好足够将他脚底的梅花印在她的手背上。
只见狐狸又是缓慢地摇了摇头,又问出了和之前相同的问题:“大人,您不会不要我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