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他们帮忙,复原第二颗颅骨的速度明显提高了不少,赶在晚饭之前终于完成。
素娆依例画了像,命人将画卷送去,颅骨泥塑则暂时安置在了自己房中。
办妥一切后,她沐浴更衣,准备用饭。
晚饭摆在小院正堂。
不知何时开始,两人一道用饭成了惯例,去时言韫还在看书,听到脚步声,他随手将竹简搁在一旁,“你再不来饭菜都要冷……”
话音戛然而止。
言韫目光凝在她湿漉漉的头发上,眉峰微蹙:“怎么不擦干就过来了?”
“过时不食不是你的规矩吗?”
琐事繁杂,等全部处理妥当的时候,留给她的时间就不够了,她知道这位爷用饭时辰颇为讲究,又碍于礼仪会等着她一起。
届时不论吃了多少,时辰一到,他必定搁筷。
总不能叫他饿着吧。
素娆活了两辈子也是第一次见他这种守规循矩到近乎严苛的人,每日一茶两餐,按班就点,从无更改。
但他在旁的事情上,又不是那般拘泥于教条,实在令人捉摸不透。
“你不必在意这些。”
言韫面上凝色未消,对外吩咐道:“拿条干净的帕子来。”
“不用了。”
素娆拿起筷子,轻道:“一会就干了,用饭吧。”
“晚秋风凉,披着湿发四处走动会惹寒气,极易头疼,不可大意。”
须臾,暗卫送来帕子,素娆见他神色郑重,大有不容拒绝之意,遂伸手去接,奈何一只手比她更快取了过去,“我来。”
“这不太好吧……”
素娆干笑两声,微微侧身避开他的手,言韫捏着帕子,淡漠清寂的眸光静静望着她,良久,低道:“你觉得哪里不好?”
素娆目光怪异的打量着他,不应该问她觉得有哪里好吗?
她语塞半响,干瘪道:“男女授受不亲。”
“你认真的?”
言韫微微挑眉。
那眼神温凉中夹杂着几分奇异与戏谑,素娆被他这样看着,忽然想起矿山山壁意外的擦唇而过、同乘一骑、金家大宅的暗夜灯火,指腹摩挲,还有榈芳阁……
好似他们之间说这个的确太晚了。
素娆还想着找些什么借口来推托,身旁那人就微微倾身取过了她一缕发丝,合在帕子里轻柔的擦拭着,“你打算一直这样同我闹别扭?”
他低沉清冷的声音透着些许无奈。
素娆知道那些刻意而为的行径对他没什么作用,遂懒得白费功夫,权当没听到这句话。
“好了。”
那乌黑明亮的发丝流淌在他指尖,言韫仔细擦拭,直到干了成方才罢手,将帕子搁在一旁,浅声道:“用饭吧。”
这种时候顺势而为最好,素娆没再多说什么,拿起筷子一看饭菜,不由愣住:“怎么会有鱼?”
“你不是想吃鱼吗?”
离开水榭前,她还感慨可惜了全鱼宴,言韫瞧她神色古怪,淡道:“你放心,这些鱼是从外面买回来的。”
“……”
她在意的不是这个。
素娆定定看着那盘鱼肉,心中百味杂陈,她那时不过是应景随口一提,他竟放在心上了?
见她不动筷,言韫轻道:“这道松鼠鳜鱼是璋南名菜,趁热吃口味最佳,尝尝吧。”
“好。”
素娆压下思绪波动,浅应了一声,两人默默用饭,一时太过安静,她有些不习惯,找了话题来说:“你这段时间总拿着那竹简看,是在看什么?”
言韫咽下饭菜,缓声答道:“派去云州其它郡县的线人均有进展,隼部将搜集的信息整合后给了我。”
“情况如何?”
素娆顺势问道。
言韫沉吟片刻,轻叹口气:“不容乐观。”
“其他四郡虽不比上林混乱,但积弊甚多,官员之间来往密切,彼此回护,所犯罪案能查到实证的不多。”
“地方官抱团取暖,牵一发而动全身,这是意料中事,况且就算桩桩件件查有实证,朝廷最终也会放轻惩重,有所权衡。”
素娆随意说道。
水至清则无鱼,这云州上上下下多少官员,如周老县令一般经得起细查的能有几人?
总不可能将所有人一刀切,那样的话,一州之地的动荡恐怕会蔓延至整个大雍,影响社稷安稳。
这绝不是掌权者愿意看到的状况。
言韫清楚这点,所以即使手握生杀大权,然除去刘家父子外,上林郡众官员也都是查证之后上禀京都,待陛下裁夺,而不是一言断生死,独自处置。
言韫轻笑道:“你倒是看得透彻。”
“浣花县那边可有什么消息?”
她问。
“顾城坐镇县衙,一切安稳,朝廷调派的新县令也在赴任的路上了。”
“那就好。”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气氛好似又回到了最初相处般惬意。
用过饭,言韫状似随意的道:“我想再仔细看看那两个泥塑,可否方便?”
“这有什么不方便的。”
素娆道:“就摆在我房中,你可以让人去取。”
言韫只知道她将东西端走,但没想到她居然端回了自己房中,就算再怎么胆大,那里面毕竟也是死人之物。
“你打算让它在你房里过夜?”
这话说的……听着好像不太对味呢!
素娆看他神情怪异,突然起了些捉弄的心思,顺势笑道:“对啊,不然这东西摆在外面吓坏了旁人怎么办?我是不在意的。”
“公子你不了解我,我总会往房间里放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比如什么骷髅头啊,骨头架子啊,我喜欢将它们拼接完整,以铁针固定,做成标本……”
看他眸色越来越深,素娆心底暗笑,继续道:“想来你还没见过那种可以同你握手跳舞的骷髅架子吧,没关系,以后总有机会见到的……”
“大可不必。”
言韫面色微变,淡淡拒绝。
他何尝不知道她是故意这么说,但心里还是不受控制的生出了波澜,她敢把这两颗人头放在自己屋子里,胆子是真大。
只是这样的性情和心理承受能力……
她到底经历过什么?
言韫敛眸压下眼底翻涌的思绪,淡道:“泥塑稍后我会让人去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