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心下念头急转,只是这件事情实在太过出于意外,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公主又道:「无礼什么都是假的。不过我大叫大嚷,你们在外面都听见了,是不是?」
方宇点点头。
公主微笑道:「这样一来,咱们还怕他甚么?就算吴三桂生气,也知道是自己儿子不好。」
方宇唉声叹气,道:「倘若他给你一刀割死了,那可如何是好?」
公主道:「怎么会割死?咱们宫里几千名太监,哪一个给割死了?」
方宇道:「好,你一口咬定,是他***你,拿了刀子逼你。你拚命抗拒,伸手推他。他手里拿着刀子,又***了衣服,就这样一推一挥,自己割了去。」
公主埋首锦被,吃吃而笑,低声道:「对啦,就这样说,是他自己割了的。」
方宇回到房外,将吴应熊持刀强逼、公主竭力抗拒、挣扎之中吴应熊自行阉割之事,低声向众侍卫说了。
众人无不失惊而笑,都说吴应熊色胆包天,自遭报应。有几名吴应熊的家将留着探听动静,在旁偷听到后,都是脸有愧色。
安阜园中闹了这等大事出来,王府家将迅即扑灭火头,飞报吴三桂,一面急传大夫,给吴应熊治伤。
御前侍卫将吴应熊受伤的原因,立即传了开去,连王府家将也是众口一词,都说皆因世子对公主无礼而起。
各人不免添油加醋,有的说听到世子如何强脱公主衣服;有的说世子如何手持短刀,强行威迫。
至于世子如何惨遭阉割,各人更是说得活龙活现。
比如世子怎么用刀子架在公主颈中,公主怎么挣扎阻挡,怎么推动世子手臂,一刀挥过,就此糟糕,种种情状,皆似亲眼目睹一般。
说者口沫横飞,连说带划;听众目瞪口呆,不住点头。
过得小半个时辰,吴三桂得到急报,飞骑到来,立即在公主屋外磕头谢罪,气急败坏的连称:「罪该万死!」
方宇站在一旁,愁形于色,说道:「王爷请起,小将给你进去探探公主的口气。」
吴三桂从怀中掏出一把翡翠珠玉,塞在他手里,说道:「韦兄弟,小王匆匆赶来,没带银票,这些珠宝,请你分赏给各位侍卫兄弟。公主面前,务必美言。」
方宇将珠宝塞还他手中,说道:「王爷望安,小将只要能出得到力气的,决计尽力而为,暂且不领王爷的赏赐。
这件事实在太大,不知公主意思如何。唉,这位公主性子高傲,她是三贞九烈、娇生惯养的黄花闺女,便是太后和皇上也让她三分,世子实在……实在太大胆了些。」
吴三桂道:「是,是。韦兄弟在公主跟前说得了话,千万拜托。」
方宇点点头,脸色郑重,走到公主屋门前,朗声说道:「启禀公主:平x王爷亲来谢罪,请公主念他是有功老臣,从宽发落。」
吴三桂低声道:「是,是!老臣在这里磕头,请公主从宽发落。」
过了半晌,公主房中并无应声,方宇又说了一遍,忽听得砰的一声,似是一张凳子倒地。方宇和吴三桂相顾惊疑。
只听得一名宫女叫了起来:「公主,公主,你千万不可自寻短见!」
吴三桂吓得脸都白了,心想:「公主倘若自尽而死,虽然眼下诸事尚未齐备,也只有立刻举兵起事了。逼死公主的罪名,却如何担当得起?」
但听房中几名宫女哭声大作。一名宫女匆匆走出,哭道:「韦……韦爵爷,公主殿下悬梁自尽,你……你快来救……救……」
方宇踌躇道:「公主的寝殿,我们做奴才的可不便进去。」
吴三桂轻轻推他背心
,说道:「事急从权,快救公主要紧。」
吴三桂转头对家将道:「快传大夫。」说着又在方宇背上推了一把。方宇抢步进房,只见公主躺在床上,七八名宫女围着哭叫。
方宇道:「我有内功,救得活公主。」
众宫女让在一旁。只见公主双目紧闭,呼吸低微,头颈里果然勒起了一条红印,梁上悬着一截绳索,另有一截放在床头,一张凳子翻倒在地。
方宇心下暗笑:「做得好戏!这公主倒也不是一味胡闹的草包。」
方宇抢到床边,伸指在她上唇人中重重一捏。公主嘤的一声,缓缓睁开眼来,有气没力的道:「我……我不想活了。」
方宇道:「公主,你是万金之体,一切看开些。平x王在外边磕头请罪。」
公主哭道:「你……你叫他将这坏人快快杀了。」
方宇以身子挡住了众宫女的眼光,伸手入被,在她腰里捏了一把。
公主就想笑了出来,强行忍住,伸指甲在他手臂上狠狠一戳,大声哭道:「我不想活了,我……我今后怎么做人?」
吴三桂在屋外隐隐约约听得公主的哭叫之声,得悉她自杀未遂,不禁长长舒了一口气,又听她哭叫「今后怎么做人」。
吴三桂心想:「这事也真难怪她着恼。小两口子动枪动刀也罢了,别的地方甚么不好割,偏偏倒霉,一刀正好割中那里。应熊日后就算治好,公主一辈子也是守活寡了。眼前只有尽力掩护,别张扬出去。」
过了半晌,方宇从屋里出来,不住摇头。
吴三桂忙抢上一步,低声问道:「公主怎么说?」
方宇道:「人是救过来了。只是公主性子刚强,说甚么也劝不听,定要寻死觅活。我已吩咐宫女,务须好好侍候公主,半步不可离开。王爷,我担心她服毒。」
吴三桂脸色一变,点头道:「是,是。这可须得小心提防。」
方宇低声道:「王爷,公主万一有甚么三长两短,小将是皇上差来保护公主的,这条小命那也是决计不保的了。到那时候,王爷你可得给我安排一条后路。」
吴三桂一凛,问道:「甚么后路?」
方宇道:「这句话现下不能说,只盼公主平安无事,大家都好。不过性命是她的,她当真要死,阻得她三四天,阻不了十天半月。
小将有一番私心,只盼公主早早嫁到你王府之中,小将就少了一大半干系啦。」
吴三桂心头一喜,说道:「那么咱们赶快办理喜事,这是小儿胡闹,闯出来的祸,韦兄弟一力维持,小王已是感激不尽,决不能再加重韦兄弟肩上的担子。」
吴三桂压低嗓子问道:「只不知公主还肯……还肯下嫁么?」
他心想:「我儿子已成废人,只盼公主年幼识浅,不明白男女之事,刚才这么一刀,她未必知道斩在何处。糊里糊涂的嫁了过来,木已成舟,已无话可说,说不定她还以为天下男子都是这样的。」
方宇低声道:「公主年幼,这种事情是不懂的,她是尊贵之人,也说不出口。」
吴三桂大喜,心想:「英雄所见略同。」
他随即转念:「他妈的,这小子是甚么英雄了,居然跟我相提并论?」
吴三桂说道:「是,是。咱们就是这么办。刚才的事,咱们也不是胆敢隐瞒皇上。不过万岁爷日理万机,忧心国事,已是忙碌之极。
咱们做奴才的忠君,可不能再多让皇上操心。太后和皇上钟爱公主,听到这种事情,只怕要不快活。韦兄弟,咱们做官的要诀,是报喜不报忧。」
方宇一拍胸膛,又弹了弹自己帽子,慨然道:「小将今后仗王爷栽培提拔,这
件事自当拼了小命,凭着王爷吩咐办理。」
吴三桂连连称谢。
方宇道:「不过今晚之事,见到的人多,倘若有旁人泄漏出去,可跟小将没有干系。」
吴三桂道:「这个自然。」
他心中已在筹划,怎地点一枝兵马,假扮强盗,到广西境内埋伏,待方宇等一行回京之时,一古脑儿的将他们都杀了。
广西是孙延庆的辖地,他妻子孔四贞是定南王孔有德的,太后收了她为干女儿,封为和硕格格,朝廷甚是宠幸。
治境不靖、盗贼戕官的罪名,就由孔四贞去担当罢。
方宇虽然机灵,究不及吴三桂老谋深算,见他心有所思,只道他还在担心此事泄漏于外,笑道:「王爷放心,小将尽力约束属下,命他们不得随口乱说。」
吴三桂道:「韦兄弟今日帮了我这个大忙,那不是金银珠宝酬谢得了的。不过韦兄弟统带的官兵不少,要塞住他们的嘴巴,总得让小王尽些心意,回头就差人送过来。」
方宇道:「这就多谢了。只不知世子伤势怎样,咱们去瞧瞧,只盼伤得不重才好。」
吴三桂和他同去探视。那大夫皱眉道:「世子性命是不碍的,不过……不过……」
吴三桂点头道:「性命不碍就好。」
他生怕方宇要扣押儿子,吩咐家将立即送世子回府养伤,亲自绊住了方宇,防有变卦,直至吴应熊出了安阜园,这才告辞。
方宇心想:「小汉女干醒转之后,定要说明真相,但那有甚么用?谁信得过一位金枝玉叶的公主,平白无端的会将丈夫阉了?就是大汉女干自己,也决计不信,多半还会狠狠将儿子痛骂一顿。」
一想到这儿,方宇心中顿时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