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宇道:「这是一件小事,属下心中早就打定了主意,只要尽力办事,讨得教主和夫人的欢心,教主和夫人自然也不会亏待部下。」
洪安通点点头,说道:「你这张嘴确是能说会道,可是你说挂念我和夫人,为甚么自己却不带兵上神龙岛来?为甚么只派人开炮乱轰,自己却远远的躲在后面?」
这一句话却问中了要害,方宇张口结舌,一时无话回答,知道这句话只要答得不尽不实,洪教主一起疑心,先前的大篇谎话固然全部拆穿,连小命也必不保。新
方宇情急之下,只得说道:「属下罪该万死,实在是对教主和夫人不够忠心。我听瘦头陀说起岛上众人如何凶狠,连教主和夫人也捉了,属下害怕得很。
上次……上次他们背叛教主,都是属下坏了他们的大事,倘若给他们再拿到,非抽我的筋,剥我的皮不可。
属下怕死,因此远远躲在后面,只是差了手下的兵将来救教主和夫人,这个……这个……实在是该死之至。」
洪教主和夫人对望了一眼,缓缓点头,均想这孩子自承怕死,可见说话非虚。
洪教主道:「你这番话是真是假,我要慢慢查问。倘若得知你是说谎,哼哼,你自己明白。」
方宇道:「是!教主和夫人要如何处罚,属下心甘情愿,可是千万不能将属下交在胖头陀、瘦头陀、陆高轩他们手里。
这一次……这一次他们安排巧计,骗得清兵炮轰神龙岛,害死了不少兄弟姐妹,定有重大阴谋。属下看来,这陆高轩定是想做陆教主。
他在云南时说自己也不要甚么仙福永享,寿与天齐,只要享他五十年福,也就够得很了。他说这句话时,满脸都是艳羡。」
陆高轩怒叫:「你,你……」挥掌便向方宇后心拍来。
无根道人抢上一步,伸掌拍出,砰的一声,陆高轩被震得退后两步。
无根道人却只身子一晃,喝道:「陆高轩,你在教主座前,怎敢行凶伤人?」
陆高轩脸色惨白,躬身道:「教主恕罪,属下听这小子捏造谎言,按捺不住,多有失礼。」
洪教主哼了一声,对方宇道:「你且下去。」
洪教主转头对无根道人道:「你亲自看管他,不许旁人伤害,可也不能让他到处乱走。你别跟他说话。这小孩儿鬼计多端,须得加意留神。」
无根道人躬身答应。此后数日,方宇日夜都和无根道人住在一间舱房,眼见每天早晨太阳从右舷伸起,晚间在左舷落下,坐船迳向北行。
起初一两天,他还盼望施琅和黄甫的水师能赶了上来,搭救自己,到得后来,也不存这指望了,心想:「我一番胡说八道,教主和夫人已信了九成。
只不过我带兵把神龙岛轰得一塌胡涂,就算出于好心,总也不免有罪。幸亏那矮冬瓜扮了浮尸来骗我,是教主自己想出来的计策。
否则他一怒之下,多半会将矮冬瓜和我两个一起杀了,煮他一锅小宝冬瓜汤。」又想:「这船向北驶去,难道是往辽东么?」
方宇向无根道人问了几次,无报道人总是答道:「不知道。」
方宇逗他说话,无根道人道:「教主吩咐,不可跟你说话。」又不许他走出舱房一步。
方宇好生无聊,又想:「方怡这死妞明明在这船里,却又不来陪伴老子散心解闷。」
方宇想起这次被神龙教擒获,又是为方怡所诱,心道:「老子这次若能脱险,以后再向方怡这小娘皮瞧上一眼,老子就不姓韦。上过两次当,怎么再上第三次当?」
战船不停北驶,天气越来越冷。无根道人内力深厚,倒不觉得怎样,方宇却冷得不住发抖,牙齿相击,格
格作响。
又行几日,北风怒号,天空阴沉沉地,忽然下起大雪来。
方宇叫道:「这一下可冻死我也。」心想:「索额图大哥送了我一件貂皮袍子,可惜留在大营,没带出来。
唉,早知方怡这小娘皮要骗我上当,我就该着了貂皮袍子去抱她,也免得冻死在船中。冰冻白龙使,乖乖不得了。」
船行到半夜,忽听得叮咚声不绝,方宇仔细听去,才知是海中碎冰相撞,大吃一惊,叫道:「啊哟,不好!这只船要是冻在大海之中,岂不糟糕?」
无根道人道:「大海里海水不会结冰,咱们这就要靠岸了。」
方宇道:「到了辽东么?」
无根道人哼了一声,不再答话。
次日清晨,推开船舱窗子向外张望,只见白茫茫地,满海都是浮冰,冰上积了白雪,远远已可望到陆地。
这天晚上,战船驶到了岸边抛锚,看来第二日一早便要乘小艇登陆。
这一晚方宇思潮起伏,洪教主到底要如何处置自己,实在不易猜想,他似乎信了自己的说话,似乎又是不信,来到这冰天雪地,又不知甚么用意。
方宇想了一会,也就睡着了。
睡梦中忽见方怡坐在自己身边,他伸出手去,一把搂住,迷迷糊糊间只听得她说:「别胡闹!」
方宇道:「死老婆,我偏要胡闹。」
只觉方怡在怀中扭了几扭,他似睡似醒,听得怀中那人低声道:「相公,咱们快走!」似乎是双儿的声音。
方宇吃了一惊,登时清醒,觉得怀中确是抱着一个柔软的身子,黑暗之中,却瞧不见是谁,心想:「是方怡?是洪夫人?」
这战船之上,便只有两个女子,心想:「管他是方怡还是洪夫人,亲个嘴再说,先落得便宜!」将怀中人儿板过身来,往她嘴上吻去。
那人轻轻一笑,转头避开。这一下笑声虽轻,却听得明明白白,正是双儿。
方宇又惊又喜,在她耳边低声问道:「双儿,你怎么来了?」
双儿道:「咱们快走,慢慢再跟你说。」
方宇笑道:「我冻得要死,你快钻进我被窝来,热呼热呼。」
双儿道:「唉,好相公,你就是爱闹,也不想想这是什么时候。」
方宇紧紧搂住了她,问道:「逃到哪里去?」
双儿道:「咱们溜到船尾,划了小艇上岸,他们就算发觉了,也追不上。」
方宇大喜,低声叫道:「妙计,妙计!啊哟,那个道士呢?」
双儿道:「我偷偷摸进船舱,已点了他穴道。」
两人悄悄溜出船舱。一阵冷风扑面,方宇全身几要冻僵,忙转身入舱,剥下无根道人身上道袍,裹在自己身上。
其时纤云满天,星月无光,大雪仍下个不止。两人溜到后梢,耳听得四下无声,船已下锚,连掌舵的舵手也都入舱睡了。
双儿拉着方宇的手,一步步走到船尾,低声道:「我先跳下去,你再下来!」提一口气,轻轻跃入系在船尾的小艇。
方宇向下一望,黑沉沉地有些害怕,当即闭住眼睛,涌身跳下。双儿提起双掌,托住他背心后臀,在艇中转了个圈子,卸去了落下的力道,这才将他放下。
忽听得船舱中有人喝问:「什么人?」正是洪教主的声音。
方宇和双儿都大吃一惊,伏在艇底,不敢作声。
忽听得嗒的一声,舱房窗子中透出了火光,双儿知道洪教主已听见声息,点火来查,忙提起艇中木桨,入水扳动。
只扳得两下,洪教主已在大声呼喝:「是谁?不许动!」跟着小艇一晃,却不
前进,原来心慌意乱之下,竟忘了解开系艇的绳索。
方宇急忙伸手去解,触手冰冷,却是一条铁链系着小艇,只听大船中好几人都叫了起来:「白龙使不见了!」
「这小子逃走了!」
「逃到哪里去了?快追,快追!」
方宇从靴筒中拔出匕首,用力挥去,刷的一声,斩断铁链,小艇登时冲了出去。
这一声响过,洪教主、洪夫人、胖瘦二头陀、陆高轩等先后奔向船尾。冰雪光芒反映之下,见到小艇离大船已有数丈。
洪教主一伸手,在船边上抓下一块木头,使劲向小艇掷去。他内力虽强,但木头终究太轻,飞到离小艇两尺之处,拍的一声,掉入了海中。
初时陆高轩、胖头陀等不知教主用意,不敢擅发暗器,只怕伤了白龙使,反而受责,待见教主随手抓下船舷上的木块掷击,才明白他心思,身边带有暗器的便立即取出发射。
只是这么片刻功夫,小艇又向前划了两丈。
寻常细小暗器都难以及远,遍生弓箭、钢镖、飞蝗石等物又不就手,众人发出的袖箭、毒针等物,纷纷都跌入了海中。
瘦头陀说道:「这小子狡猾得紧,我早知他不是好人,早就该一刀杀了。留着他自找麻烦。」
洪教主本已怒极,瘦头陀这几句风凉话,显是讥刺自己见事不明,左手伸出,抓住他后颈,叫道:「快去给我捉他回来。」
洪教主左手一举,将瘦头陀提在空中,右手抓住了他后臀,喝道:「快去!」双臂一缩,全身内力都运到了臂上,往前送出。
瘦头陀一个肉球般的身子飞了出去,直向小艇冲来。双儿拼尽全力划桨。
方宇大叫:「啊哟,不好!人肉炮弹打来了!」叫声未毕,扑通一声,瘦头陀已掉入海中。
他落海之处与小艇只相差数尺,瘦头陀一涌身,左手已抓住了艇边。方宇举起木桨,用力击下,正中他脑袋,将他打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