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队到了宁海,一号船直接去了码头,李孜的哨船因装备有火器不便进港,则在北边的海岸上择一锚地,抛锚等候。
沈家每年都会来宁波买粮,在宁波也开有一间米粮铺子,郭东到了码头,早有粮铺的管事在等候,郭东还见到一个熟人,季思贤。
季家和郭东结过梁子,两人再次见面,季思贤难免尴尬,只是遥遥地跟郭东拱了拱手,便不再多言。
沈家堡并非第一次在宁波买粮,一切都有旧规可循,郭东没化多长时间,便跟粮铺管事谈妥一应细节,接下来,只需盯紧进程即可。
待郭东和粮铺管事谈完,季思贤才走上前来告知郭东,将后几日,郭东要和季思贤一家同住。
木材铺子,说起来是季思贤一家在宁海的住宅,实际却是沈家的资产,相当于沈家在宁海的办事处,郭东倒是心安理得,没有任何心里负担。
木材铺子开在城外,且在西边,去那里,要贯穿城区,郭东上了马车,挑起车帘子,顺便看看宁海城内的街景。
宁海以军立镇,城墙,门楼、望台、护城河等具有军事防御功能的建筑或设施,一应俱全。官府衙署、兵营等各式房屋,像棋盘一般,把城内塞得满满当当。
刚下过雪,此时天虽未放晴,但光线却异常明亮,那一排排被白雪覆盖的屋顶,看上去,竟有一种厚重而凄楚的美感,也许这只是郭东一个后世来人的独特感觉。
铺子是前铺后宅的结构,铺子连着后面一个二进的宅院,因为是木材铺子,前院的面积不小,郭东见到已有堆放的木材,沈九等人便住在前院。
后院才是季思贤一家的住所,里面很安静,郭东就住在西边的厢房。
到了后院,郭东见到了吴仙儿。
吴仙儿是瓜子脸,皮肤很白,眉眼和脸型都有吴婶儿的影子,只是下巴有些尖,毕竟年轻,身段也比吴婶儿更高挑。
吴仙儿结婚多年,此时也不过二十出头,算得上是个美貌少妇了。
郭东现在今非昔比,俨然成了气候,大概因为她自觉过去的作为不光彩,吴仙儿起初见到郭东,莫名觉得紧张,神情很不自在。
但见郭东神色自若,寒暄的时候,都是正面的回应,也就放开了,甚至有些兴奋,待郭东甚是殷勤。
郭东左右回顾一番,问道:“吴婶儿也该到了吧?”
“娘亲早到了。”
吴仙儿凑上前一步,身体前倾,笑道:“娘亲还特地下厨,亲自为东哥做上几道小菜,我们过往可没这口福。”
郭东附和地笑了笑,跟季思贤拱了拱手,“这几日要叨扰季兄了。”
季思贤做个肃客的手势,不冷不热地道:“东哥,请。”
“季兄请。”
两人来到正屋前厅坐下,还没喝上一盏茶的功夫,吴婶儿母女便要上菜了。
吴婶儿见到郭东,只是看去一眼,说道:“郭东,中午的菜是我做的,呆会儿你尝尝合不合你的口味。”
郭东赶紧道:“必定合的,多谢婶儿亲自操持。”
之后,吴婶儿便把精力放在餐桌上,专注地做着、摆弄碗筷杯碟这类琐事,动作不紧不慢,神情甚是专注。
郭东在一旁看着,脑子里不禁浮现出在黄桥李福家卧房的情景,顿时感到袍裾下面有些异动,只好若无其事地调整一下坐姿。
两人之间经历过那样的事,吴婶儿也不可能装着什么都没发生,当着自家女儿女婿的面,她只能竭力掩饰,她掩饰得很好,没人看出任何异样。
但她眼睛的余光却不时看向着郭东,心里扑扑直跳,那是一种既陌生又新奇的感觉,让人欲罢不能。
吴婶儿做的菜卖相很好,量不多,却样样精致,口味也不错,正好下酒,酒是本地的雪酿花雕,也是好酒。
“东哥,我娘的手艺可好了,你尝尝这个菜...”
吴仙儿就坐在郭东身边,拿起筷子,便要给郭东夹菜,见季思贤侧目,才不动声色地收了手,嘴里兀自热情地招呼郭东多吃菜。
郭东举杯致谢,他和季思贤一饮而尽,吴婶儿和吴仙儿只是浅浅地酌可一小口。
“婶儿不能多饮。”
吴婶儿先对郭东表示了歉意,又看向季思贤,说道:“娘打算在郭东的厂里里投银子,日后,我们吴家便要仰仗郭东多挣银子,吴家还会起来的,你们都是年轻人,也要多亲近。”
吴仙儿抢道:“是啊,日后东哥可要对我弟吴金多多照应。”
“娘说得是。”季思贤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句。
也许男人之间的恩怨总是更深刻,这可能男人和女人的思维上的差异所致。
季思贤就是放不开,席间跟郭东对话也不多,直到郭东问起铺子里的生意情况,顺便跟他打探船用木材的行情。
“东哥要造船?”季思贤惊道。
郭东点头道:“而且要快,所以我需要熟料。”
新伐的木材并不能直接用来造船,而是要经过好几道预处理工序,包括静置、烟熏火燎、甚至还有直接丢进水里浸泡的,目的是为了去除虫卵,消除应力,方法虽然简单,却极为耗时,通常需要好几年,郭东可不想等那么久。
季思贤皱眉道;“熟料的话,只有船厂才有,人家也要造船,也不会往外卖啊。”
郭东笑道:“若是我愿意出大价钱呢?”
季思贤听罢,若有所思,却不再多言。
用完午饭,郭东便跟吴婶儿、季思像两口子告辞,要去西厢房查看住处,吴婶儿笑道:“婶儿陪你过去看看。”
郭东心下一惊,急道:“我的行李不多,不需劳烦婶儿动手。”
吴婶儿嗔道:“郭东,到了这里便跟在你家一样,你跟婶儿客气什么?”
吴婶儿陪郭东去了西厢房,季思贤和吴仙儿各怀心思,也跟着走出前厅,并没有觉出李秀珠这么做,有什么不正常,毕竟郭东是吴家将来的财神,对他照顾有加,也是应该的。
季思像更是头也没抬,皱着眉头想着心事。
自家岳母要在郭东厂子里投银子,这可是件大事,只需看看郭东的火柴卖得多火爆便知,日后吴家定能挣来用不完的银子。
就连自家媳妇儿、吴仙儿得知消息之后,俨然觉得吴家已是豪门大家,待他的态度似乎也有了变化,娘家人是豪门,吴仙儿在家里的地位自然也水涨船高。
而他自己呢,爹不再是沈府管家,在别人看来,季家已经失势,成了边缘人士,事实也的确如此,他被‘贬’到宁海开个木材铺子,只能按月拿月钱,而且铺子刚开张,生意也不怎么好,这都让他倍感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