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李有田家,路上李叔迫切地问我有田的病情怎么样。
我也不好撒谎,就只能委婉地说:“我可以控制病情,但是治本,怕是得费点周折。”
李叔不解地眨着眼,顿了顿,问道:“呃,是不是治病的药很贵啊?没事,我们家就是砸锅卖铁也要给他瞧好,绝不差钱。”
我有点哭笑不得,其实这蛟化症是无解的,可以说是一种传染性的癌症,因为蛟细胞极为霸道,一旦进入身体就会开始杀死正常的细胞取而代之。
医不言上说:“初,龙气侵肌,脉证寒凉,喜阴畏阳;七日,龙气侵骨,骨质转黑,妄语谵言;十四日,龙气侵髓,肉鳞化脓,体炽如碳,神魂错乱,日夜不分四十九日,龙气入心,筋骨异化,已无人形,呼气凝霜,脓熟自裂,死期至矣!此症无药可医,仲景在世亦不能救也。”
而奶奶的七石散只能够压制它,防止病情继续恶化。
李家就这一个独生子,我如果直接说,这个等同于癌症,李叔不得当场昏过去?
于是我继续委婉地说道:“李叔,这病极为罕见,我之后开上一服药让有田先吃着,观察一下。另外,他现在喜欢呆水里就让他呆着,喜欢吃鱼的话,只要干净又卫生,半生的也成,这都不是大事,关键是不能丧失康复的信心。”
李叔连连点头,“行行行,我们家一定会配合治疗,你说东我们绝不往西!”
我又想到一件事,蛟化症无论治得好治不好,患者只要是男性,必然有一个根治不了的后遗症——不育。
见我神情有异,本就有些担忧的李叔更加小心翼翼地问:“林大夫,又咋了,还有啥要交代的吗?”
虽然我不喜欢带给别人坏消息,但这件事早晚都得说,便只能沉着脸色如实道来:“李叔,还有一件事,你必须得有个思想准备。这蛟化症过于阴寒,伤人下焦,就算能治好,之后也会落下不育的后遗症。”
“不不育!?”李叔嘴唇哆嗦起来,双腿发软,要不是我及时搀扶,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瞪着眼睛看着我,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劝慰道:“这确实是场飞来横祸,谁也想不到的,你也不要太难过,眼下先保住命才最要紧。”
李叔苦涩地叹息一声,“我就这一个儿子,那我们老李家不就绝了后了吗?林大夫,真的不能想想辙了吗?”
见他如此难过,我心里也十分不落忍,可也只能劝慰道:“李叔,路要一步一步走,眼下这蛟化症十分棘手,先想法子治好它,再想下一步的招儿。我和有田从小玩到大,只要有一分希望我自然会尽力的。”
我这话大半是安慰,因为我现在心里也没底。
李叔却用力地抓住我的手,使劲地点头,“行,林大夫,我们信你!有田的终身幸福就全在你身上了!”
我说:“李叔你放心吧,治病救人是我本分,哪怕是只有一丁点儿的机会,我也不会放弃的。”
告辞了李有田的爹,我来到张小发家。
张小发是单亲家庭,父子俩相依为命,因为他父亲做山货生意,他家条件相对好些,有两层小洋楼和一间大院。
大院门没锁,我一走近就听见屋内鸡飞狗跳的动静,张小发爹在大吼:“臭小子,你给我滚出来!”其间还夹杂着摔东西的声音。
情况紧急,我就没敲门直接进去了,院中的金银花、向日葵统统被连根拔起,胡乱地丢弃在地上;走进客厅,放在中间的观景大鱼缸也破碎了,水流得都是,可地上却没看见鱼,一旁的接线板泡在水中滋滋冒起电火花。
由于以前被天雷轰过,我向来对电有点害怕,便踩着没有沾水的地面飞快跑了过去。
来到卧室,只见张小发的爹手里攥着鸡毛掸子,正冲着床下面发火。
见我来了,他尴尬地略略收敛怒容,说:“林大夫,我家这小子怕是失心疯了,把我养的花全薅了!还把几千块一条的金龙鱼给唉!”他气愤地跺脚哀叹。
张小发的声音从床下传来,“我闻着那些花的气味恶心,受不了!你养的这金龙鱼反正也老了,我也没糟践,不正吃着么?”话语中夹杂着啃食生鱼的动静,我立刻闻到一股鱼的血腥味。
看这情况,我心中了然,外面那些花,都是阳性的,所以张小发才不喜欢吧,吃生鱼这一点,和李有田倒是症状一致。
张小发爹一听,更是火气噌噌往上冒,拿鸡毛掸子使劲地敲床沿,掸子都敲裂了,他吼道:“玛德,看看你像个人样吗?再不给我滚出来,老子扒了你的皮!”
我说:“张叔不要动气,小发的这些举动都是有原因的,你先休息一下,我和他谈谈。”
“那就麻烦林大夫了。”
张小发的爹说罢气鼓鼓地坐在藤椅上,我则弯腰朝床底下探视。
只见黑漆漆的床底有一对眼珠在反光,依稀能看见张小发蜷缩在最角落处,身上全是灰尘和蛛丝,手里抱着硕大的金龙鱼正起劲儿地啃着呢。他满嘴是血,嘴唇、牙齿上沾满鱼鳞,已经啃掉了半个鱼头和一大块鱼背,吃得贼香。
同时,张小发身上萦绕着一股阴气,完全就不像个活人了。
这种观赏鱼寿命极长,肉质能好吃得了吗?闻着鱼腥味,我看着阵阵反胃,暗自庆幸自己没吃早饭。
我搭着讪说:“小发,你这样吃,也不怕鱼刺划伤喉咙吗?”
张小发咯嘣咯嘣地咀嚼着生鱼肉和鱼刺,一抻脖子囫囵吞了下去,说:“没事,鱼刺又脆又弹,吃着贼带劲。鱼鳞也好吃,鱼头也好吃,哪哪都好吃,我以前真不知道生鱼这么好吃,比山珍海味还香!”
说着话,他的嘴角又淌下血来,那似乎不是鱼的血,而是他口腔被扎破流的血,甚至有一根卡在牙缝里的大刺扎破了他的上嘴唇,露出血淋淋的鱼刺头在外面,可张小发根本不在乎。
而且他还用脏兮兮的手指甲不停地搔自己的脖子,挠得全是血痕,一道一道的。
“臭小子!”张小发爹的大嗓门又响起来了,差点没把我震聋,我赶紧劝慰几句,叫他不要动怒,张小发爹这才又坐回去。
我又问床底下的张小发,“小发,你身上现在觉得燥热吗?”
“嘿,神了!”张小发朝我竖起大拇指,“苗苗,你这几年医可没白学啊,一眼就瞧出来了。我现在身上热得要命,感觉要喷出火似的。”
他爸又是一嗓子:“喊林大夫!”
“哦哦,林大夫!”
我说:“我再问你,你和有田在水塘子里捞上来一个怪物,你俩是不是吃了它的肉?”
“对对,不太好吃,就跟老母猪肉一样,现在想起来还恶心呢!”
“那你还吃?”
“嗐,我和有田打赌来着,再说这东西看着是个野味,尝一尝也没啥损失,对吧?”
我听得都来气,这俩虎b!
蛟化症罕见就是因为长得奇奇怪怪的蛟很少人会去吃它们,能下得去嘴的,不是饿疯了,就是脑袋缺根弦!张小发他们绝对属于后者。
我叹口气:“小发,你恐怕已经得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