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简单准备了点随身物品,便和张歌奇一起出发了。
代小姐住在距我们村三十公里远的来旺镇,到镇上之后,我们还在按图索骥地寻找呢,突然张歌奇碰碰我,一指前面,一栋占地面积挺大的独立别墅耸立在那儿,我点点头,心知肯定就是这个了。
张歌奇啧啧赞叹:“嚯,这大别墅!真是太气派了!”
我笑道:“其实我家也是独门独院的,四舍五入等于住的也是别墅。”
张歌奇捧腹大笑,“对对,你家是田园风别墅!”
我解释说:“‘墅’这个字本来就是‘村舍’的意思,我家确实称得上别墅,只不过没人家奢华罢了。”
说着话我们来到了门前,敲了敲门。门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名男子神情冷漠的半张脸,语气冰冷地问:“找谁?”
我掏出他们之前给的名片,说:“找代女士,我是残烛乡的林大夫。”
男子打量了下我们,“行,你等一下,我去通知。”然后他把门又关上了。
张歌奇不爽地说:“靠,这是什么待客之道?居然不让大夫进门,不是他们请你来的吗?”
我说:“这应该是个佣人,不敢随便放外人进去,这种小事不必在意了。”
在门前等待了一会儿,房门又打开了,一名看上去保养得很好、皮肤特别水亮的中年女子站在门口笑盈盈地说:“欢迎欢迎,林大夫,里面请!”
她身后跟着一个阴沉脸的西装男,就是刚刚给我们开门的人,那眼神就像在打量谈判对象,莫名地让人很不爽,他狐假虎威地说了一句:“进来先换鞋!”
进门后是一间很大的玄关,一侧是鞋架,摆放了不少供客人换的拖鞋。
张歌奇可能是不喜欢这男人,便借题发挥地说:“我们没有去陌生人家换鞋的习惯。”
“先换鞋才能进去。”
“不换!非要换我们就走!”
西装男仍然固执地拿起两双拖鞋丢在地上,冷冷地说:“先换鞋!”
我皱了下眉,觉得这家伙非常没有礼貌,一副高高在上的态度。
我的声音也冷下来,说:“不好意思,我们确实也不太习惯穿别人家的拖鞋,知道要请人来看病,你们家连个鞋套都不准备吗?既然不让进,那我们就先撤吧,你们可以把病人送到诊所来看。”
代女士的脸上立刻堆起笑容,拉着我说:“哎,林大夫别这样。家里地板刚打过蜡,听你的,套个鞋套。”
管家一脸冷漠地从角落中取出两双鞋套,看他手上的动作似乎又要往地上扔。
张歌奇一瞪眼,警告道:“你踏马再扔一次试试,我把你手指撅断信不信!”
管家直视着张歌奇的脸,二人之间火星子直冒。
代女士忙笑盈盈地打圆场,“别这样别这样,林大夫大老远来的,你快去泡茶。”说着她拿过鞋套放在我们面前。
我感觉病人家属也没啥诚意,这个代女士虽然满脸带笑,但看得出就是流于表面的客气。
我说:“不,不用泡了,直接去看病吧。”
我和张歌奇套了鞋,跟着代女士往里面走,别墅内部也是非常的大,一道豪华的字型楼梯联结着两层楼,客厅里面琳琅满目的工艺品、字画、古董让人目不暇接,楼梯上有一副裱起来的照片,是一位微胖男子和一位相当知名的外国资本家的合影。
见我在看这张照片,代女士又笑呵呵地说:“我家先生以前是做微电子贸易的,现在公司卖了出去,退休了在家中休养。”
我问:“是因为身体原因吗?”
“唉,可以这么说吧。他最近几年身体越来越不行了,请了好多医生都治不好。”代女士说着,用手帕轻拭一下眼角,擦完若有似无的泪,马上又堆起客套的笑容,“听说林大夫医术高超,所以才请你过来,没想到林大夫居然这么年轻。”
我说:“你听说的那位‘林大夫’其实是我奶奶,她刚刚谢世,不过我的医术你也可以放心。”
“理解理解,名师出高徒嘛!”代女士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就挤到了一块,鼓起的苹果肌泛着油光,像尺子量过一般露出八颗整齐的牙齿,就像戴了一张笑容面具似的。
我们来到二楼,代女士指着墙上的一排照片说:“这是我家先生获得05年杰出企业家时拍的,这是他参加夏威仪电子年会的照片,这是新公司剪彩的时候”
从其中一张剪报上,我得知这位先生的姓氏是“潘”。
“代女士!代女士!”我连声打断,“这些就不用介绍了,我们先看病,病人最要紧。”
“啊对、对!”代女士露出不失优雅的笑容,“我一说起先生就忘乎所以,毕竟我太爱他了。你知道自从他生病,我每天都是以泪洗脸。”说着,又轻轻用手帕拭下眼角。
这话我听着十分肉麻,我打小在农村长大,平时几乎没听过人把“爱谁”挂嘴边,我父母之间也一次都没有过。
张歌奇在边上扮着怪脸,无声地模仿代女士说话,他夸张的表情把我给逗乐了。
这时,一直跟在代女士身后的管家甩过一道凌厉的视线,好像要用眼神把张歌奇扎个对穿,不过张歌奇也毫不示弱地瞪回去,二人用眼神交锋了几秒,最后管家收回了视线。
代女士推开一扇房门,这间卧室非常宽敞,中间摆放着一张白色病床,周围全是各种仪器和巨大的氧气罐,病人躺在床上,吸着氧气,打着点滴。
当我们走进一瞅,张歌奇忍不住喊道:“靠,这什么鬼东西!?”
“太不礼貌了。”我小声提醒。
代女士扶着病床边缘,露出万分悲恸的表情,用话剧演员般的声线说道:“啊,我可怜的丈夫,你可知道我为你流了多少眼泪,林神医一定要救活他呀,不然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说着,再次用手帕擦拭眼角。
看着她好像表演般的样子,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说:“我先给你丈夫号下脉。”
代女士一秒切换表情,露出微笑,“好的,我不打扰了,管家,给林神医端把椅子。”
我听她“神医、神医”地叫我,很是不自在,便道:“不用喊神医,太别扭。”
“好的,林神医。”
我心里叹口气,一脸无奈。
这时,管家端了一把椅子过来,我坐下,把手搭在病人的寸关尺三处。
我一边号脉一边仔细打量:病人这种病情我是头一回见,非常的具有视觉冲击力——他全身就好像裹满了厚厚的蜡油一样,一层又一层,泛着一层恶心的油光,胳膊啊手啊都已经无法动弹了,脸上也糊着一层厚厚的“蜡油”,鼻孔插了吸管以防止他窒息。
脉象告诉我,他的肺部几乎像要烧起来了一样,呼出来的气息也非常沉重、灼热,同时脉象极为微弱,可以说是命悬一线、朝不待夕
就在我专注诊脉之际,突然病人睁开了眼睛,那通红如血的眼珠看着我,好像有什么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