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富贵嗓门太高,在屋里的张小妹大概是听见了“霍家人”、“下场”这些刺耳的字眼,想到了自己惨死的丈夫、孩子,哇的一声大哭出来,跑到厨房去找张大嫂了。
张大嫂拿着一根剥了半截的葱出来,埋怨道:“孩子他爹,你瞎嚷嚷啥呀?什么报应,什么下场,人家家里都那样了,你还有良心吗?”
张富贵咽了口唾沫,声音低了下来,“不是,我是实话实说……”
“要你实话实说了?你以为你是谁啊?”张大嫂拿葱抽打张富贵的胳膊。
“哎,你咋不讲理呢!”张富贵躲着张大嫂,最后被撵到屋里去了。
张大嫂叉着腰说:“林大夫,别听他胡说八道,别往心里去。”
我说:“我们也没吵架,就是张大哥嗓门高了一点……”我冲躲在张大嫂身后的张小妹说:“那啥,你也不要太伤心,这场灾祸会过去的。”
我的安慰毕竟是苍白的,张小妹又哭了起来,被张大嫂拉进厨房去哄劝。
院中就剩下我和张歌奇,我俩在桌边坐下,我倒了两杯茶,张歌奇吐槽:“这叫什么破事,居然就为了一座破庙,让几乎全村的人得怪病?”
我微微摇头,小声说:“只怕另有隐情,我们再调查调查吧。”
张歌奇笑道:“如果真是这帮萝卜精不当人,我就把它们砍了。这样的话,千年人参就有了,村里的病也消失了,哈哈,一举两得。”
我叹息,“只怕不会如此轻松,这帮参仙这么霸道,估计还是有点实力的。”
这时,我觉得好像有人在盯着我,我一看,发现躲在屋里抽烟的张富贵探头瞅着我们,目光阴冷,好像在警告我们什么似的。
中午,张大嫂做了香喷喷的茴香打卤面,各色面码都是田里种的新鲜蔬菜,还有邻居送的一碟炸小鱼,又香又脆。
好吃归好吃,就是对张歌奇来说太咸了点,吃完之后他灌了一大碗凉水。
我放下碗,说:“下午我出去转转。”
张富贵立马瞪起眼,“不成,上午你们就在村里晃悠,我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还乱跑?”
张大嫂埋怨,“你又不是他们的爹,管这闲事干嘛?都是两个大小伙子了,又有本事,想去哪逛去哪逛!”
张富贵摇头,“不是我管闲事,你也不想想,村里现在啥光景!”
我说:“怪病也是病,可防可控的,我们不接触病人就不会有事。”我当然不可能直说,我和张歌奇怀中藏着护身的人偶。
张富贵无奈地摆摆手,“那随便你们吧,出事了别怪我无情。”
于是我和张歌奇再次出发,前往小男孩指给我看的村子东头的那栋三层小楼。
在村里的**阵中走了一个多小时,终于走出来了。
我环顾周围,这儿的三层小楼只有一栋,正是我们进村的时候,那个疯老头站在上面干嚎的那栋。
我又仔细确认了一下没有弄错,这才上前敲门,敲了三下没人理,我轻轻一推,门压根没锁。
屋内没有开灯,屋顶漏下一束光,照见一张堆满杯盘的破桌子,光线中有灰尘在飞舞。
“有人在吗?”我喊了一声,但只有回声。
“嗯?上次那老头不会是死了吧?”张歌奇在屋里张望,“不过看他的状态也好不了。”
“别瞎说,万一人家活着呢!”
一楼只有一些破家具,于是我们便来到二楼,二楼更破,我们又来到三楼,三楼其实是一间阁楼,十分低矮,有些地方要弯着腰走路。我看到阁楼的矮桌上放着几本书和一张图,便凑过去看。
那是一张很有年头的古地图,画的居然是这个村庄的俯瞰图,中间那个**阵是个大圆,内部如同迷宫一样复杂,它居然有八个出口,真的是八门金锁阵!
**阵是村庄的核心区域,以此向东、北、西三个方向扩展,西边就是张姓人聚集的地方,感觉那里的布局很随意,建筑也是清一色的低矮村舍,有一种被驱逐出村庄的感觉。
在地图北边的空白里,画着一只触须很多的怪物,长着像萝卜一样的脑袋,我看了一会才意识到,这可能是一只参仙。是不是地图作者想告诉后人,在北边的山里藏着这种危险的妖怪。
“我说,”张歌奇突发奇想,“这村子该不会是和参仙打过仗吧?”
“何以见得。”
张歌奇指着图上,说:“你看,北边只有一条路进村,进来之后就得撞上**阵,我怀疑这个**阵就是为了对付它们用的。”
我点头喃喃道:“你这次的推理还挺有鼻子有眼的。”
张歌奇走到窗边看看,“那小鬼叫我们来,就是为了看这张图?嗯?靠!”
张歌奇突然大叫一声,并慌忙跳开,我也跟着看去,只见窗户下面居然蹲着一个破衣烂衫的老头,阳光从窗户照射进来,使得窗户下面成了一片灯下黑的区域。
那怪老头竟一直蹲在阴影中看着我们,我们居然才察觉到!
“拉我……拉我起来。”老头声音沙哑地说。
张歌奇看看我,我点头,我们把老头扶起来,扶到一把藤椅上坐着。
老头又问:“有吃的吗,那种又甜又咸的……呃,守山粮。”
我认出来了,他就是那天在屋顶上的疯老头,他说的“守山粮”显然是指我给他的那块压缩饼干。
守山粮是过去拿萝卜、豆粉做的一种方便食品,平时是砌墙的砖,饥荒之时可以敲下来煮粥喝,但这玩艺味道极其恶心,哪里比得上口味多样的压缩饼干。
张歌奇摸摸身上,看看我:“我可没吃的,你带了吗?”
我掏出一个竹筒,“只有这些兵粮丸。”
老头似乎闻见了食物的香气,鼻子翕动,嘴角流下口水,急着说:“给我!给我!”
我掏出一粒给他,老头先是舔,眼睛幸福地眯缝了起来,然后放进口中嚼,嚼了五十下方才咽下,又流着口水,伸出脏兮兮的手说:“还要还要!”
我苦笑:“大爷,这玩艺儿在肚里会胀成二十倍,吃一颗就已经饱了,再多吃会撑死的。张兄弟,你去弄点水给他喝。”
老头却固执地说:“还要还要!”
我说啥也不能给了,他饿得太久,我怕他会胀死,哪知道他却发起疯来,撒着泼说:“不给我就死给你看!”
说着他从藤椅上起身,试图爬上窗户。
张歌奇提着老头的后脖领一把把他拽回来,不客气地按在桌上。
我说:“老人家你别这样,这兵粮丸不宜多吃,要不我们先聊聊,等聊完了我再送你一块好吃的压缩饼干?”
老头好像智障一般地看着我,嘴角一直在流口水,他问:“你想聊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