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东艰难睁开眼睛。
昏黄的棚顶映入眼帘,熟悉而又蒙昧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是哪?
转过头模模糊糊看见是年幼的小妹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
梦中?
李东有气无力的问了一句“老四,是你吗?”
小姑娘一见李东醒了脸上涌起喜色扭头向门口急声喊道,“妈、妈你快过来二哥醒了。”
清脆的声音传进耳里敲打在心上。
渐渐把他游移的意识拉回身体里,贴在墙上的报纸已经斑驳的看不出本来的颜色,一张抱着大鱼的胖娃娃年画红彤彤的,是整面墙上唯一的色彩。
屋子里只有两口摞在一起的大木箱,一个圆木桌和几个灰扑扑没有颜色的木凳算是家俱。
李东猛然惊醒,这是老家的老屋!
开始努力回忆的李东,头猛的像针刺般疼了起来,时空交错的种种信息如同一辆轰隆隆疾驶而来的火车,狠狠的撞进他脑海里。
他眼前一黑。
眼前仿佛一个盒子扣了下来,眼皮像山一般的发沉又闭了过去。
李东站在镜子前看了好久才确信,镜子中那个包着纱布的年轻俊逸却带着几分沧桑的面孔是自己。
又用力的掐了一下脸,疼!不是梦里,重生了?
怔怔的看着镜子,斑驳的满是锈色的边框,右上角漆着一轮红日,映称着他的脸色格外苍白。
想想自己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怎么就天打雷劈了呢?
炕上的母亲张淑萍和大姐李芳、三妹李颖、四妹李倩都担心的看着李东在镜子前奇奇怪怪的不知所措。
做为家里唯一的男人,他是几个女人靠山,一旦出点意外,无疑会让这个家雪上加霜。
李倩支着腿,双手撑着下巴看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屋里诡异的气氛,小声的趴在李颖的耳朵边上小声说“三姐,二哥是不是叫让刘大壮打傻了?”
李颖忧心的看了一眼神情怪异的李东摇摇头,心想莫不是真打傻了?
用肩膀碰了一下大姐李芳,嘴巴往李东的方向努努嘴。
李芳愣了会,用手背抹了下眼泪,穿上鞋走到李东跟前轻轻的摸了下他的后背颤声说道,“怎么了小东?头还疼吗?”
“嗯——大姐我没事,头也不疼了。”
李东从纷扰的心情里惊醒。
回过头看到一脸担心的大姐心里顿时百感交集,前世的不堪纷纷涌上心头。
以往大姐见他也多是这种牵肠挂肚的表情,现在回想起来大姐已经牵挂了他一生。
她为了照顾这个家只能偷偷的攒点东西贴补娘家。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谁家也不富裕,只能从自己身上省下点。
虽然大姐贤惠,但也因此在婆家吃了许多苦头,受了婆家无数的白眼和敲打。
一辈子都小心翼翼的低着头过日子,如今想想不禁让他心里如针扎般的疼。
如果那是场梦,他还会让往事重演吗?
李芳又仔细看看李东脸上的神情很是正常才松了一口气,“去把小环接回来吧。”
“嗯。”李东答应一声。
想起这个只跟自己过了不到一年的媳妇,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留给自己的伤痛最是刻骨铭心。
好在自己重生在此刻,屈辱的时候还没到。
他清晰的记得自己马上就要到自己的老丈人家,受尽白眼和侮辱后也没能接回魏小环。
这样的屈辱他受了三次也没接回她,最后被三个舅哥一顿打后与魏小环离了婚,没出三个月魏小环又穿上了嫁衣,新郎就是一砖头把他拍晕的刘大壮。
在村子里丢尽了脸的李东一气之下远走他乡后再也没有回过这里。
转头看眼火炕上忧心的望着他的娘三个,胸膛里一股豪情在胸腔里盘旋后流向身体的各个角落,在心里呐喊着,我回来了!
还我欠你们的债。
收别人欠我的债。
坐在坑沿上两脚蹬着鞋跟把鞋脱了下来,双手支着挪到炕里。
靠在两眼红肿,眼里满是泪水的母亲身上,感受着他跨越时空的久违的亲情。
家里三个女孩,只有他一个男孩,物以稀为贵,所以张淑萍从小非常疼爱他。
可他年轻的时候为了生活四处奔波,干着最辛苦的工作,挣着最少的钱。
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能偶尔回家看看,留给母亲的都是无尽的牵挂和担忧。
后来三十多岁才在县城里落了脚,找个二婚的凑合着,日子过得也是没滋没味。
为了不给自己添麻烦母亲始终待在乡下,都是乡下的几个姐妹照顾她,一辈子都没享过啥福。
正应了那句老话,偏疼儿女不得济。
三妹李颖也没能走出农村,找个农民在地里刨食。
老四李倩嫁到了县城过得也不好,婆媳关系不好,丈夫又在外边勾三搭四,日子过得也是鸡飞狗跳。
前世他和姐妹几个的日子都过的一塌糊涂,充分演绎了一个底层家庭的琐碎、无奈与心酸。
张淑萍见儿子过来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伸手轻轻摸着他的脸哽咽的说,“真不疼了?”
“妈,放心真没事,”李东见母亲担心的望着他把头左右动动安母亲的心。
“老天爷保佑没事就好,”张淑萍长长的出了一大口气,擦擦眼泪“明天赶紧把小环接回来,两口子炕头吵架炕梢和,她虽说娇纵了一点,等年纪大点,你们有了孩子就定性了。”
李东心里冷笑,这一年家里把她当祖宗供着不算,她得寸进尺竟敢把主意打到大姐头上,要大姐嫁给她舅家的傻表哥,不然她就不要孩子。
现在他无比庆幸和这个自私自大的女人没有孩子,过几天就会和她一刀两断,永远不再有瓜葛。
“嗯。”李东随口答应一声,安母亲的心。
李颖看着他头上的纱布恨恨的说:“二哥,我们去派出所告他去。”
“算了,他不是被我打的一满脸是血,乡里乡亲的不至于闹到那一步。”
李东不打算在这事继续纠缠下去。重生回来他已经不屑于再见他们,只想挣钱,挣好多好多钱,让她在无尽的悔恨中过完余生。
李颖一脸愤愤不平,却没再说话。
村里也常有打到一起的纠纷,还真没有经官的,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谁心里都有杆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