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每瞧见他这副欢喜的样子，萧程盈都觉得自己再怎么样也值得了。
萧程盈摇了摇头，站在魔族军队的后方阵营，看着在前方调兵遣将的凌韵乐，方才的思绪全都从脑海中赶了出去。
不得不说，如今这个沉稳冷静的凌韵乐，身上有一股比先前更加特别的魅力。
这小子认真的样子……居然还挺帅的。
凌韵乐长了一张好皮囊，也多亏了这张好皮囊，才叫他身上的臭毛病都能得到萧程盈的原谅。
萧程盈一向把凌韵乐捧在手心里，这一点跟凌韵乐那个怨种老爹很像。
原本的凌韵乐，无论是从外貌还是从性情，都像是一朵娇滴滴的花儿。
萧程盈的视线从凌韵乐身上擦过去，远远的瞧见对方阵营里的凌霜。
她想，或许是因为凌霜太要强了，不像凌韵乐那样，娇滴滴的，很会邀宠。
所以，凌韵乐要更受些宠爱。
凡间有一句俗语，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凌韵乐不仅是会哭的，还是个能哭出花样儿的，千方百计的，总能磨得你如了他的意才算完。
可凌霜却不一样，他总是在妥协，无论是对父亲还是对自己。
凌霜总觉得只要自己再听话一些，或许父亲就会更爱自己。
只要自己能证明自己，父亲就会知道谁才是最好的。
可最亲近的人，不需要这么据理力争的抢夺，他们往往只需要一点示弱，只需要一点撒娇。
萧程盈无奈的叹了口气，有些替凌霜可惜。
要是当年凌霜也能像凌韵乐一样对他爹撒撒娇，或许事情不会发展到现在这一步的。
可一切的一切都没有后悔药可言。
凌韵乐在人群中厮杀，他几乎是以一己之力在战斗。
他身上的魔气能够减弱地方的士气，助长我方的气焰。
可唯独让萧程盈担心的是，这一次凌霜和英筱带来的人马足足有上一次的几十倍。
以少胜多原本就是很困难的，更别说不管是哪一方战败，都会死伤无数。
鲜血洒在土地上，落在每个人的脸上。
萧程盈真的很不习惯凌韵乐的身上沾了血。
一朵小花，这么艰难的厮杀，让萧程盈有些心痛。
这场仗打了三日三夜。
凌韵乐的魔气渐弱，但天族也没好多少，两方谁也不让谁。
直到第四日，已经倒了草木皆兵的地步，连同萧程盈，凌霜和英筱等人也加入了战场。
凌霜自然是没安好心，能力不及，便想着用些阴狠手段，捉住萧程盈，一次来要挟凌韵乐。
但有了上一次的经验，凌韵乐当然不会放任萧程盈一个人战斗，目光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跟随着萧程盈的。
于是，在凌霜从背后一掌打向萧程盈的时候，凌韵乐一道掌风，将凌霜掀飞出去。
凌霜一击未中便打算再次下手，这下子真真是彻底惹恼了凌韵乐，他不顾手臂被人划了一刀的痛感，飞身而来，直冲冲的一掌打向凌霜。
凌韵乐的这一掌用了足足十成十的力道，分明是要置凌霜于死地的。
虽然凌霜死不足惜，但萧程盈心头还是不由得一紧。
兄弟互相残杀，总不是什么好看的场面。
可那一掌没有打中凌霜，而是被英筱以身阻拦，挡在凌霜面前。
凌韵乐一掌正中英筱的背心，一口浓重的鲜血从英筱口中喷涌而出。
只见英筱宛如一具玩偶，无法承受重创，被掌风震慑出去。
凌霜被倒下来的身体压住，两人都狠狠的摔在地上。
英筱疼的有些麻木，她是公主殿下，她从来没有受过这样的苦，甚至几乎没有受过伤，流过血。
可血腥味在凌霜的鼻尖蔓延开来。
身前的少女强忍着身体上的痛感想要爬起身来，可却没有力气。
英筱声音十分微弱，连眼睛都疼的睁不开，“对不起，凌霜。”
凌霜几乎是浑身颤抖的看着眼前的少女，他想说话，可嘴巴一张一合的，竟说不出一个字来。
凌韵乐没再理睬这两条落水狗，只一把握住萧程盈的手腕，“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萧程盈摇摇头，“我没事。”
她擦掉凌韵乐脸上的污血，在转头去看凌霜和英筱，那二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萧程盈皱眉，心头涌起一股很不好的预感。
方才那一掌，凌韵乐没有打中凌霜而是打中了天族公主英筱。
要知道，这位天族公主是天君唯一的女儿，是掌中宝，目中珠。
若是英筱因为凌韵乐死掉的话，这件事就会闹得更大，怕是整个魔族都会有被覆灭的危险。
正当萧程盈出神之际，几个天兵提剑刺过来，被凌韵乐一脚一个解决了。
没有将领的调派，天族士兵如同一盘散沙，凌韵乐几乎不费什么吹灰之力便将敌军一举歼灭。
再次打了胜仗回到魔族，萧程盈却心事重重。
她此刻也不知道应该期盼天族公主大难不死，还是让天族公主死了以绝后患！
凌韵乐看出了她的顾虑，只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程盈，我们现在也只能听天由命了。”
是啊，除了听天由命，他们还能做什么呢？
这一次次的战争，也不是他们可以左右的。
即便是英筱不死，凌霜也不会让英筱打消攻打魔族的念头。
凌霜几乎是耗费了周身全部的灵力，才终于带着英筱逃离了战场。
可他修为不高，也无法带着英筱跑很远。
更别说，凌韵乐派来追杀两人的人马就在身后，凌霜甚至能听到脚步声。
英筱气息已经很不稳了，她声音断断续续地说着：“凌霜，放下我吧，别管我了……你……自己跑吧！”
他能带她离开战场，她已经很高兴了。
只要他有一点点想救她的心思，英筱都觉得自己挨得这一掌值得了。
凌霜继续跑着，气喘吁吁地说道：“殿下，别说话，我会救你的，我一定不会让你死的。”
别说是英筱，就连凌霜听到自己所说的这番话，也十分震惊。
他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目的，或许是为了日后还能再利用英筱，或许是为了能在天族留有一席之地，又或许……他只是单纯的不想让她死去。
事到如今，凌霜分不清楚，也不想花时间分清楚，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英筱死。
凌霜背着英筱跳进了泥潭里，浑身沾满污泥躲在其中，这才躲过了魔族士兵的追查。
待到士兵们全都离开，凌霜这才把英筱拖上了岸。
凌霜把英筱放在泥潭岸上，擦拭了她脸上的污泥，“你怎么样？殿下，你坚持住，我带你回家。”
可是，英筱早就已经坚持不住了，她此刻还能睁开眼睛，已经十分难得。
或许英筱只是想在临死之前再看一眼自己最心爱的那个人。
是了，每个人都对自己的死期有一种莫名的预感。
英筱能分得清，凌韵乐那一掌打下来有多重，也知道自己马上就命不久矣。
现在，她还能和凌霜在一起。
如果她还能死在凌霜的怀里，或许这就是她最好的归宿。
英筱曾经在书中看到过，有人曾说自己在临死之前是可以看到自己的过往的，那像是走马灯似的回忆会不断地浮现在将死之人的脑海中。
此时此刻，英筱脑海里浮现的都是她和凌霜相处的点点滴滴。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走马灯吗？
英筱并不能很确定，只是脑袋里出现的都是凌霜的脸。
直到凌霜再次喊她，她才稍稍从那些回忆的画面里回过神来，凌霜对视。
她抬起手来，想要摸一摸凌霜的脸，可是手臂完全抬不起来，像是废掉了一般，她整个人毫无力气。
没办法，英筱抬起来的手，终究是在半空中就落了下来。
可英筱的手臂没有垂落到地上，反而被凌霜接住了。
这或许是凌霜唯一一次对英筱表现出怜悯和善心。
哪怕只是可怜，英筱也觉得高兴。
她这么多年的努力，为了凌霜什么都愿意做，为了不就是现在这一刻，他能用除了冷漠以外任何一点其他的表情看待自己？
英筱浅浅的勾了勾唇，嘴角的鲜血混杂了污泥，看上去十分狼狈。
可英筱看不到自己的样子，她只能看到和自己同样狼狈的凌霜的样子。
凌霜握着英筱的手，轻轻的覆在自己脏兮兮的脸上，凌霜脸上的表情带着悲伤。
英筱说：“凌霜，你知道吗？我……我喜欢你。”
这句像是废话一样的话语，却让一向冷漠非常，自私自利的凌霜顿时决堤，眼泪从眼眶里蔓延出来，滑落在英筱的手背上。
那滚烫滚烫的一滴热泪，让英筱不仅心头一热。
他哭了，他为了她哭了……
英筱好感动，自我感动。
她知道自己对凌霜说喜欢已经说了千遍万遍，可是每一次都得不到他的回应。
他总是虚假的用敷衍的语气应对她，让她觉得身心俱疲，十分痛苦。
英筱的爱是卑微的，是得不到回应的。
即便凌霜每一次都给出了回答，但是英筱很清楚那不是真心的，那些虚假的对白，在英筱心里像是一根一根的尖刺，刺痛着英筱的心。
明知道是假的，她还是爱，明知道凌霜全都是敷衍，她还是无法自拔。
这两百多年里，英筱早已经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有多爱凌霜，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把对凌霜的那种爱，变成了一种习惯。
她习惯了爱他，哪怕什么也得不到，她也要爱他。
可现实，她又得到了什么？
父亲曾经说过，爱一个人未必是有回应的，只要自己甘之如饴，只要所爱之人幸福快乐，什么都是好的。
父亲是深情的，所以英筱也愿意相信父亲。
没有回应也要爱着凌霜，这是父亲教给她的。
到这一刻，自己即将身死的这一刻，英筱恍惚间有些明白了父亲的意思。
虽然凌霜仍旧不爱她，可她在用自己的性命保护着自己的爱情。
这样的感情，是珍贵的，她很高兴。
“我爱你，凌霜。”她又说，可声音却比上一次更加微弱，更加无力。
英筱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
大约是出于一种想要把余生所有的爱慕都说出来的想法，英筱一遍一遍地说着：“我爱你，凌霜，我爱你……”
这一字一句，一声一声，越来越微弱，越来越无声。
凌霜早已经泣不成声了。
这是英筱第一次看到凌霜哭，是为了她而哭，她真高兴。
“殿下，不要死，我求求你不要死，我不报仇了，我不要魔族了，你好起来，只要你好起来，我跟你成婚，我娶你，我娶你……”他哭天抢地的喊着。
可是，任凭凌霜调动着周身全部的灵力，却无法带领英筱飞身返回天宫。
他无助的跪坐着，让英筱斜靠在自己怀里。
凌霜明白，英筱的生命要走到尽头了，他没办法救她。
他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么无助过。
英筱脸上带着欣慰的笑，“凌霜，你有没有……哪怕一刻……喜欢我……一点点？”
凌霜呼喊着，“我爱你，殿下，我爱你，我真的爱你，我一直都爱你，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一个蠢货，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的蠢货。
从小到大，没有人教会我怎么去爱一个人，我所遇到的每一个人，我曾经用尽全身的力气去爱的人，都成了让我痛恨的人。
没有人爱我，我剩下的也只有虚伪和恨意。
对不起，殿下，对不起，我真的喜欢你，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喜欢。
不管我再怎么否认，再怎么拒绝，我始终是喜欢你的。
凌霜想要把这些话都告诉英筱，想让她为了自己好好活着，可是他哭得更咽，说不出一个字来。
英筱却已经很高兴了。
别的对她来说都不重要，只要凌霜的一句喜欢，她就很高兴很高兴了，更别说是我爱你这样的话。
英筱也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她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才得到了凌霜的一句肯定，她不想就这么死去。
可她有什么办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