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月总易老,在白天黑夜的交替中,在阴晴云雨的轮转中,半年就这么过去了,褪去夏日的暑热,跨过秋天的丰收,一头扎进了凛冬的寒风中。
经过半年的学习,李木和筱花在一众孩子中鹤立鸡群,在治学与数学上突飞猛进,学会了几千字,可以独立完成基本拼写,一百以内的加减乘除那也是手到擒来,至于灵学,以他们的小脑瓜能理解?反正在城里只能在灵眼处才能接触灵,也不好形象教学,不了解就不了解呗。
“砰砰砰……李木,李木赶紧起!待会儿迟到了”半年的时间,让吴老叫起床都变得困难了,不叫第二遍,根本起不来。
李木不是不乖了,实在是那被窝太黏人!又暖又软,怎么拒绝得了?但是不起不行啊,还得上学呢,周老师说学习使人进步。
李木和筱花各自穿好厚厚的衣服出来,洗漱好了来到桌前吃饭。今天吴老还是照例,做的煎蛋,清粥以及几碟小菜。
李木和筱花还在吃着,外面就有人喊:“李木!筱花!走了!”掐着点儿,同学来搭伙上学了。
“诶,来了。”李木和筱花风风火火地吃完早餐,拿起包就要走,吴老起身边收拾碗筷,边喊道:“晚上记得早点回来!还有事儿呢!”
“哦,知道了。”李木的声音逐渐远去。
几个孩子一路上嘻嘻哈哈,快活得忘了寒冷。
“你们知道不?昨天东门司库又收了一头剑齿王虎,说这一头,脑袋有门板那么大!嘴里的獠牙,有两个我那么高!我爸说是平安城来了一位修道神仙,所以才会接二连三能有灵兽买。”二胖聊起听来的新闻。
“哇……”“好厉害啊!”“我也想变这么厉害。”
“还做梦呢?醒醒!我们不能感灵。”
“好想见见这些神仙啊。”
“噗……人家都住庄子外呢。你敢出去?刚出城门就被灵兽吃了!”几个孩子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很快打闹作一团。
李木也在其中,羡慕也憧憬着那些传说中的人物。唉,咋说呢,只缘身在此山中,也是因为吴老太邪性了。而筱花只是保持着淡淡的微笑,谨记吴老的叮嘱,没有多言。
……
什么是惊喜呢?惊喜就是,在你完全没有预料的情况下突然降临。
早上还听着江湖神仙,觉得远在天边,晚上就听说自己能修道,也有戏了。
李木与筱花记得吴老的吩咐,放学后没有贪玩,径直就往家里赶。回到家中,推开房门,却发现吴老并不在家。李木和筱花稍微讨论了几句,随后便决定不必在意,把包一扔就在院子里玩了。
李木和筱花玩了好一会儿,太阳都沉下去一半了,吴老这才施施然到家。
“我回来了。劝你们鸟叔花了些时间,回来晚了。”吴老还是笑呵呵的,穿着早上的素色棉袍,不同的是,吴老傍晚归家,腰间多了一个葫芦,肩上多了一只赤红如火的小鸟。
那鸟儿体型娇小,与麻雀一般大小,圆锥状的嘴短粗而强壮,嘴峰稍曲,头顶这一根长长的翎羽,红玛瑙般剔透的双眼周围有一圈幽蓝,通体呈现火焰般的红色,腹部颜色稍淡。最令人惊奇的当属三根尾翎,颜色最为鲜艳,仿佛有火焰在上面跳跃,还有一些美丽的花纹添色,长度更是与它的身子等同。
李木和筱花惊奇这只奇特的鸟儿,鸟儿也在打量李木和筱花,转动着小巧的脑袋,以各个角度观察一遍他俩。
吴老也没让他们对视太久,直接介绍到:“这是你们鸟叔,叫鸟叔好。”
“鸟叔好!”两个孩子规规矩矩地打着招呼。
听着孩子们的恭敬,鸟叔扭头望向吴老,吴老也微笑着与之对视。
不一会儿,鸟叔仿佛泄气般地回转身子,啄住一根尾翎,眼睛一闭,一拔,鸟叔疼得头顶的翎羽都支起来了。鸟叔只是顿了一下,一鼓作气,又拔了一根尾翎下来,这下疼得,仿佛全身的纤羽都立起来了。
“嘶……哎呦,真疼!”别误会,这是吴老在旁边配音呢。
鸟叔能忍这个?尾翎一“呸”,提喙就啄,“哎哟……哎呦……我错了,下次不敢了。”这下吴老是真疼了。
吴老也是真灵巧,一手拦着鸟叔,一手还不忘捞起缓缓飘落的尾翎,同时让鸟叔依旧稳稳当当地停在肩头。
在吴老的不断求饶下,鸟叔终于大发慈悲,放过了他,转而开始整理自己凌乱的羽毛。
李木和筱花在旁边看得咧嘴直乐。吴老也不介意,随他们乐呵,抬手把他俩招过来:“来,一人一支,你们鸟叔的见面礼。”
“谢谢鸟叔!”两孩子没有忘记平时教导,赶紧说谢谢。
吴老见状,更是得意的向鸟叔炫耀:“看看,我这俩孩子不错吧!”吴老也不顾鸟叔嫌弃的眼神,对两个孩子介绍到:“你们鸟叔和我是闯荡江湖的好兄弟,关系老铁了,以后它就是你们的亲叔叔。”
鸟叔看吴老的眼神不善,吴老视若无睹,接着说:“爷爷我跟你们说啊,你们鸟叔给你们的可是好东西,以后出远门记得带着,能辟邪!”
“出远门是出城远行吗?”筱花的思维最是活泛。
“啊,对啊。”吴老说的理所当然。
“可我们都是凡人啊,出去不是要被吃掉吗?”李木也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唉,小事儿,我们学御灵之术不就行了?”
“能成神仙那种?”李木一下子兴奋起来了。
“啊,对对对,就是那种。”
“可,不是说要能感灵吗?”李木又复归失落。
“给你测试的说你不能感灵?”吴老也来了兴趣。
李木思索了好一会儿,这才答复:“我好像没测过……”声音越说越小,脸都红了。
“哈哈哈哈,我偷偷给你测过了,你能感灵。今天我就教你御灵之术。”
李木这才恢复兴奋。筱花似有问题,吴老抢先一步回答:“别担心,我都准备好了。等我把你们鸟叔安顿好,咱就开始。”
吴老说完,就带着鸟叔来到他自己的房间,还把炉子点燃,在为鸟叔盖被子未果后,退了出来,嘴上还喋喋不休:“你们鸟叔怕冷,大冬天的还各种嫌弃我照顾不周,老难伺候了。”
嘴上不停,脚下也没停,带着两个孩子来到了洗浴间。
洗浴间里早就备好了两个大木桶,装着满满的水,木桶外更是拿着些红的,紫的,绿的,蓝的,黑的,白的各色金属丝线弯曲盘绕,构成奇怪的花纹,不知道是拿来箍木桶,还是装饰。
木桶所用金属丝粗细更是大小不一,最粗有拇指粗细,最细不过发丝,不细看根本看不到,其间还镶嵌着金、绿、蓝、红、黄五色宝石。
木桶花里胡哨,瑰丽炫目,让人眼前一亮,但最奇异的还是属于桶里的水。桶里的水无色无味,洁净透明,无风故无浪,却偏偏似有水流流转,无光本无亮,可总感觉有细细碎碎的光芒在不时浮现,好像太阳,月亮,星星照耀下微风中粼粼的水面。
李木和筱花各自惊叹:“哇!”“灵浆!”李木被筱花的感叹整得更迷惑了,一时和筱花一样回头看向吴老。
吴老此时是一脸的愁苦纠结,打开腰间葫芦的塞子,灌了一大口,“别问,心累,我搞了大半天弄的。”三品高手在灵气浓郁的福地,采灵一天才能获得一滴的灵浆,吴老大半天采了两大桶!桶!洗澡的!
灵浆,采萃空气中弥散的灵,溶于水而成,一滴可值千铢。
吴老生怕俩孩子再问这问那,催促道:“赶紧衣服脱了进去吧。”
吴老话音一落,筱花就开始脱衣服,李木则是扭扭捏捏地微微低下头,脸色迅速涨红。
吴老也顾不上这不争气的弟子,赶紧制止住“洒脱”的筱花,“筱花,筱花别急!”
筱花刚刚把外面的厚衣服脱下,一脸疑惑地看着吴老。
吴老语重心长地说道:“筱花啊,咱们人啊,要自尊自重,不要随便给别人展露身体。”吴老似是想起什么,赶紧追问:“你在外面没有露身子吧?上厕所也没有人看着吧。”
筱花摇摇头:“没有。粱婶之前跟我说过。这不是因为上厕所、脱衣服的时候被攻击,来不及逃跑和反抗吗?所以要避开人。难道你们会突袭我吗?”
李木完全听不懂他们再聊啥,只顾着羞涩去了。
吴老被筱花问得一噎,耐心解释道:“你说的,可能是最开始的原因,现在是因为我们赤裸裸的身体是神圣的,是私密的,是不可让他人窥探的。要是别人偷看,他就是流氓!是坏蛋!我们应当是愤怒的!无意间让别人看了去,我们是害羞的,一看,就像李木这样。”
“哦……”筱花似懂非懂,“我还以为他是怕冷,所以不敢脱。那你们不能看,我要脱衣服了。”
吴老满意地点点头,带着李木出去,等了一会儿,听到水花晃动的声音,这才进去。
李木和吴老进到洗浴间,屋内已经没了筱花的身影,只是左边木桶水面凸起,呈现一个鼓胀的弧面,好似要炸开,表面微微荡漾,却不见有水滴溢出。
李木见此状况,以为筱花掉桶里爬不起来,连头都被淹了,大急,一个冲刺就要去救筱花。
吴老一把拎住李木后领,安抚道:“别怕,没事儿。这个水里不用担心呼吸。”事实上确实如吴老所说,筱花正如胎儿一般蜷缩成一团躺在桶底,周围水流转动形成水茧,往神阙穴涌去。
听了吴老的话语,李木也安下心来,只是还有些扭捏,不肯脱衣服。
吴老也看出了自己弟子的羞涩,笑骂道:“你这娃子,就我们爷俩,怕个啥?”李木还是不肯动,吴老也没有为难他,反而掏出一本书拿给李木,“行吧,那你先看书,这书看了再去泡水。”
吴老给李木的是一本蓝色封皮的线装书,崭新的,只是质量堪忧,估计翻看不了几次就得散,也就值半铢,也就是五十文的样子,再多店主容易被打断腿。
书名是《逍遥游》,李木知道它,八百年前逍遥子得道后,于藐姑山所刻,至今仍清晰可见,为天下修道绝学。
由于《逍遥游》是刻在大山上,所有人都可以看,可以学,而八百年前的逍遥子,更是可以与开修道先河的道祖齐名,所以刊印者众。
不能修道的人也会用闲钱买两本,没事看看,万一哪天自己突然天赋觉醒,能修道了呢?再不济,也可以喝酒后拿来吹牛逼啊,毕竟这是他们唯一能接触到的修道之物了,这种东西,宗门、世家、朝廷一向是当作核心藏着掖着的。
李木也不再多做他想,翻开就读:“混沌一,道行而不怠,乃生天地,万物始成。万物相待而存,鲲依水戏,鹏扶风起,人赖灵生。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变,同磅礴万物以为一,则涝浸天而不溺,焦金石流而不热,可以游无穷。
“今偶得一术,助天下人游天下:顺灵行,通百会,七窍纳灵,润灵台,泽泥丸,达五脏……”李木安静地读完了两千多字的《逍遥游》,看完后发出长长的感叹:“哇……”
吴老一脸惊奇,“你看懂了?”
“没有啊。”李木“理直”气壮。
“那你……算了,我就说,你个一窍不通的木头脑袋怎么会懂。”吴老明智地选择不纠结,“没事儿,经常读,以后就懂了,现在我来帮你。”
“诶,师父,我可以感灵,是不是就可以修道了?师父你是不是也可以修道啊?”李木后知后觉,突然惊喜地问道。
“对啊,是的啊,今天就是让你修炼《逍遥游》啊。”吴老淡淡地说道。
“那,师父师父,你是多少品啊?”李木兴奋地问道。
对于这个问题,吴老显得有些羞赧:“没有品级。”这句话确实没错,朝廷只给出了一到九品的评判标准,不够九品和远超过一品的是真的没有品级,可你害羞个什么劲儿?那是你的人设吗?
李木平静地点头:“哦,那也很厉害。”你还真安慰上了。
吴老也不跟李木扯淡了,“行了,快,把衣服脱了,进木桶。”一番纠缠后,李木终于乖乖脱光进了木桶。
这木桶里的水果然不一般,随着身体的浸入,没有冰冷的刺激,也没有温暖的放松,完全感觉不到温度,只有水流环抱的温柔触感,全身每个细胞都感到舒适。
待到李木只剩下一个脑袋在外面时,吴老开口道:“闭上眼睛,睡觉,躺进去。”
李木依言闭眼,什么也没有想,缓缓地躺进去。
甫一被浸没,果然没有窒息感,李木只觉得失去了力量的束缚,仿佛飘在太空中,四周别无它物,更是广阔无垠,也没有上下四方,只是自由自在地飘荡。不自觉地,李木也蜷缩成婴儿形状。
李木失去了对时间的感知,突然他感到有清流再往自己头顶、眼睛、耳朵、鼻孔、嘴巴里流去,他猛地惊醒,翻身坐起。
“师父师父,我觉得有东西往我身体里钻!”李木一脸惊恐。
“放宽心,那是灵。记住那些灵是怎么走的,以后得你自己引导灵这么走,知道吗?”吴老温柔地安慰道。
“哦……这就是修道啊。”
“不是。这是练术!你平时那些才是修道。”吴老郑重地改正到,“好了,继续吧。”
吴老看着李木再次在水中蜷缩,便抬手控制桶中的灵从百会与七窍流入,经由全身各处,或急或缓,滋养各处要害,或停或顿,最终由粪门穴流出。
李木和筱花在桶中各自安详,吴老在桶外却是分外心疼。
吴老看了一眼两个木桶外用来保证灵不流失的阵法,要不是这玩意儿囚住灵力,这两桶水进城的瞬间就变成普通水。
吴老想着自己为此花去的五万铢,心疼不已。那可是一栋院子啊,这还只是材料钱,幸好吴老正好有这门手艺,不然还得请人,又得是上万铢。一念到此,吴老是又心疼又庆幸,单手晃开葫芦,喝了一口,难免想到这玩意儿只管半年,半年后就废了,还得换新的,更惆怅了,这下闷了一大口。
“养孩子太费钱了,老底儿掏空了都不够啊,这日子还有多久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