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了,天又亮了,新的一天到来了,已经是陀沐节的第四天了,空净庄严台寺似乎还是老样子。
“今天天气不错,阳光明媚,咱们就接着晒一天的太阳吗?”李木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一把躺椅,躺在院子中间惬意地晒太阳。
“不然呢?还能干嘛?没事儿不是更好吗?非得空净庄三大世家围殴你才舒服啊?”唐黄在旁边伸个懒腰,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朝廷是怎么回事儿?我们送信送了这么久了,他们却连一点儿动静都没有,是看不懂我们的意思?还是说怕了罗象国世家?总不能是共同马行没有干活儿吧?好不容易立起来的招牌,说砸就砸?”夜玫瑰江慕雨不是什么闲得住的人,一连好几天没有事儿做,如今有些坐不住了。
唐黄一听江慕雨不高兴,赶紧宽慰道:“空净庄毕竟是罗象国世家的脸面,不能说撕破就给撕破了,就算有万全的准备也得小心翼翼地行动,要是留下话柄,世家们借此发难,朝廷恐怕只能让步来息事宁人,得不偿失都有可能,所以啊,朝廷慎重些也是正常的。不过也不用太过着急,算算日子,这两天就差不多是时候了。”
据唐黄他自己说,他是罗象国第一世家,唐家的贵公子,他对国内局势这种东西熟得很,那他所说应该没错,空净庄的这档子事,估计在这两天就能解决。
不再忧愁烦心事,三人躺在院子里晒太阳挺悠闲,本以为今天就会这样过去,东北方向却传来了些不同寻常的动静。
实力最强的李木最先察觉,一个激灵翻身坐起,警觉地望向空净庄东北方,“那边是什么动静?”
紧接着,江慕雨和唐黄也坐起身来,“一个六品,三个七品,八个八品,这个数量和品级分布,放在野外就是一个六品捕食者捉到一窝猎物了。”当初唐黄可是与李木一起跟着有穷羿学打猎,虽说学得不认真,可对这种灵力波动还是有所了解。
“根据感知,这些灵力波动在庄子外,我们所处严台寺在空净庄中间,与那儿的直线距离有好几公里了,并且灵力波动就发生在刚刚,我们立马就能感应到,产生的灵力波动传播这么快,这么远,还这么清晰,不会是灵兽发出的。”夜玫瑰也算半个老江湖,经验远比李木和唐黄丰富。
李木手扶着额头,“这很明显是灵器发出来的,但这数量和品级不对啊!”
灵兽不像人类,能识别是不是灵器散发的灵力波动,在野外使用灵器,要么是有足够的数量压制,要么是足够强大的品级威胁,不然的话只会吸引来大量凶残的捕食者。
“这些个灵力波动,说明灵器是又少又弱,灵器使用者是活腻了,想死得快一点吗?敢堂而皇之地在庄子外使用灵器!”当初在平安县上学的时候,这些灵学基础知识,李木可是有好好听的。
这显然有些不同寻常,唐黄皱眉问道:“东北方是什么地方啊?”
对于这个问题,江慕雨恰好知道,“那里是一片密林,一片很大的密林,从空净庄的东北方一直绵延到正东方,里面灵兽不少,好像还有四品灵兽。”
“直到现在,这些个灵力波动都没有消失,会是怎么回事?难不成是几个啥也不懂的菜鸟,不知深浅地在密林里使用灵器?还是说有人在密林中遇到危险,迫不得已不得不使用?”李木心里始终有些担忧。
唐黄一下子就明白李木的意思了,“你想去看看?这么长的时间,那些灵器位置又没有移动,恐怕是已经吸引去大量灵兽包围了吧?甚至有可能已经吸引四品灵兽到附近了。我们现在赶到也意义不大了。”
江慕雨这时候插话道:“现在的关键应该是到底是谁,为了什么搞出这个动静?这后续有没有什么隐患?是不是冲着我们来的?”
“会不会是有人在密林中,利用灵器的波动,诱捕灵兽啊?”唐黄在一旁猜测道。
李木当即反对:“不可能!这种级别的灵器波动,主要吸引的是中低层次灵兽,且数量会很大,而短时间内大量诱杀灵兽,这可是会引发兽潮的,到时候很可能造成严重后果,很久以前整个罗象国就禁止这么做了,谁要是敢这么干,就等于是向所有人宣战,不会有人敢冒大不韪这么做。”
道祖取道散于天下之后,世间的修道人越来越多,靠着庞大的人口基数,诞生出了大量能御灵的人才,经过不断积累,在与灵兽的争斗中,人类慢慢占据上风。
有了优势,人类开始不断扩张自己的地盘,过程中自然免不了与灵兽起冲突,而人类凭借着进化得来的智慧与御灵获得的力量,通过各种陷阱诡计,成功击杀大量灵兽,人类也就此成为这片陆地上的霸主。
然而血腥是会催生灾难的。
没人知道,没有语言的灵兽们是如何交流的,在很久以前的某一天,整个罗象国的所有灵兽,不管吃草的还是吃肉的,无论是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它们竟然放下种族隔阂,并肩而战。
灵兽们组成了兽潮,铺天盖地,不惜性命,向人类的聚居点发出猛攻,人类的人数优势荡然无存,所有智慧被蛮力击溃。灵兽们完成了复仇,人类付出了惨重代价,史称兽潮之厄。
那是自从能御灵之后,一路高歌的人类第一次面临灭族危机,虽说艰难地挺过去了,但也在心中蒙上了难以磨灭的阴影。
兽潮之厄过去后,人类见识了自然的力量,终于学会节制,放下傲慢,试着和灵兽们和谐相处,最终形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也是为什么几千年过去了,人类还是集中在聚居点附近,庄子外存有大量的野外区域,而庄子都会建立大阵,设立哨卫所的原因之一。此外,人们还总结出不少禁忌,比如在短时间内大量诱杀灵兽,在这些努力下,虽然还会时不时的发生小规模的兽潮,但总的来说,一切都是相安无事。
“那庄外的灵器波动会不会是专门引诱我们的,世家们想利用我们的好奇心,等我们出去后,他们立即开启大阵,把我们拦在外面。”唐黄继续猜测道。
李木摸了摸下巴,“这好像也挺有可能的啊。别说,还真说得通,他们可是看我们不顺眼老久了。”
江慕雨不想再陪他俩猜下去了,“能察觉东北密林动静的又不止我们,看看沈、何、王家他们有什么动作不就知道了?”
说干就干,三人翻身跳上严台寺最高的地方,俯瞰整个空净庄的情况。
“庄子里的那些巡逻队都有些慌乱啊,跟找不到北一样,三家都有派人去东北的哨卫所,东北的哨卫所也有派人回来。这意思是三大世家也不知情?还是说在演戏?”李木看了一圈之后也得出什么确切的结果。
江慕雨也是果断,最后做出决断:“我们赶去密林也没有用,还是稳坐严台寺看看庄子里有什么变化吧。”
江慕雨话音落下不久,传来的灵力波动终于停下了。
“灵力波动持续近十分钟,位置一直保持不变,这恐怕是有人刻意这么做的吧?”江慕雨已经感到明显的不对劲儿了,“幕后之人肯定还会有后续动作,我们可得小心了。”
李木和唐黄也知道事情不对,小心谨慎地关注着周围风吹草动。
三人提防许久,却始终没见着异常。
“该不会是我们虚惊一……”唐黄的话还没有说完,庄子东北名叫罗楼的那块儿区域的哨卫所,突然响起一声厚重的钟声,“咚……”铜钟恐怕足有万斤重,钟声响彻整个空净庄,在所有人的上空回荡,与此同时,庄子里的灵力开始有规律地流动。
李木听到这个钟声呆住了,江慕雨直接破口大骂:“哪个混球!脑袋是刚从粪坑里捞出来吗?什么都敢干!”没人会觉得这与之前的灵器波动没关系。
唐黄急忙安慰道:“别急,大钟只有一声响,不过是‘微’级兽潮,是最弱的兽潮,光靠庄子的大阵就能挡住,卫士不过是按照规定通知庄子的人罢了,你看,东北哨卫所的小钟都没声……”
“当当当……”一阵急促的钟声打断了唐黄的话语,这钟声要比刚刚的钟声清脆不少,但同样惊神夺魄。
“东北阵破,速来驰援!东北阵破,速来驰援……”在钟声响起的同时,有卫士从哨卫所出来,一路狂奔呼喊,变相通知庄子东北居民撤离的同时,召集庄子内的安保力量向东北驰援。
“赣他娘的!背后的人太狠了点吧!”阵破得太蹊跷了,联系之前的灵力波动,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一手策划,不管他想做什么,他的手段也太过毒辣。
“我们得向东北方向的哨卫所支援才行!要是灵兽闯进庄子里,哪怕是最弱的灵兽,庄子里的普通人也抵挡不了,只能被任意宰割。”夜玫瑰瞬间就明白事情的严重性,提议完之后马上行动,提着新月就往东北走。
唐黄本来也想追逐江慕雨而去,这时他才发现李木的不对,“你怎么了?没事吧?”唐黄从没见过李木此时的状态,他有些被吓着了。
李木脸色发白,浑身直哆嗦,“钟声,我听过,我听过这钟声,我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李婶还有大家,没了,都没了,什么都没了。”李木捂着脸痛苦地哭起来。
那些以为忘记了的,哪会忘记,所有经历的都会牢牢刻进血肉里,所需的,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契机,遇到了,一切都会被唤醒。
那年李木还是六岁,一群灵兽袭击了他的庄子,覆灭了他的庄子,改变了他的一生,那一天,他亲眼看着李婶为了保护他们,化作了一道光,那光却转瞬即逝,在眼前被整个儿吞掉。
那残酷的一切,都是从那道钟声开始的,就如同今日的钟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