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瓖出来了。
与姜武不同,姜瓖家可是正经的军将世家,他虽然是王朴的部属,不过身为大同镇杀虎口游击将军的他手下可是有三百家丁的,否则他后来也不会接替王朴担任大同总兵。
他这三百家丁都是穿着铁甲,其中一半都是杀虎口过来的土默特骑兵,当李占春冲向姜武时,姜瓖便带着这三百家丁从一处废旧的村落里冲了出来。
九月份的晋中大地,已经至少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虽然极利于收获,但毕竟缺少滋润,到处都是一片枯败的景象,浑没有金秋岁月的那种绚烂。
姜瓖显然想不到这许多,当他这三百家丁全速奔腾起来时,立时就在地面上卷起了大团的烟尘,作为西北的军将世家,姜瓖极为熟悉这种烟尘,故此,当他这三百骑在冲锋时,会不约而同地将眼睛眯缝上。
然后在接敌前会尽量屏住呼吸,以防不慎吸入烟尘后由于剧烈咳嗽而丧失战斗力。
这就是俄木布见到的“伏兵”。
其实,姜武等人完全可以在李自成抵达之前,先干掉俄木布这支轻骑兵的,但一来他们并不知道李占春部会何时赶到,二来嘛,肯定想等着四百骑聚齐后再歼灭之。
俄木布迎着姜瓖冲了上去,带着他的两百蒙古少年。
五十米!
说实话,单论骑战,此时的蒙古人已经不如明军了,明军家丁若是遇到蒙古骑兵,大多数情形下都处于碾压状态,不过一来明军家丁数量毕竟不多,二来蒙古骑兵都来自牧户,虽然居住的很是分散,但架不住人多,加上他们天生的骑射之术,想要从容对付也不容易。
此时,姜瓖他们已经从烟尘里钻了出来,并看清了前面那支贼寇骑兵的面目。
作为杀虎口游击将军,姜瓖一见之下不由大喜。
“都是些鞑奴的半大小子,再有能耐,终究在气力上占不了便宜,我的家丁都是百战老卒,每一人至少在杀虎口附近与鞑奴交手三次以上,岂是这些娃娃兵所能比拟?”
五十米的距离,对于战马来说呼吸可至,姜瓖似乎看到了己方家丁冲进去后砍瓜切菜的模样
就在此时,俄木布突然带头朝一侧跑去!
然后所有的骑兵侧身射出了抛箭!
这一幕,姜瓖家丁队里的蒙古人自然十分熟悉,不过,无论出身何处,一旦你加入到某支已经约定俗成的军队,你呈现出来便是这支军队的样板,而不是以前的模样!
闻名于后世的“关宁铁骑”,大部分都是由喀喇沁蒙古人组成的,他们的战法还是明军的战法,而不是蒙古骑兵的战法,便是这个道理。
故此,姜瓖的家丁虽然有些熟悉,但在对面俄木布的“侧射”中依旧展示出了他们的错愕。
姜瓖自然大怒。
“追!给老子拼命追!”
依照一般情况,当一支骑兵队在奔跑,而另外一支骑兵队在追赶时,总是后面追赶的人占便宜,因为后面的人能轻易用弓箭射击!
“俄木布,你们的优势是骑射,而不是骑战,记住,永远都要记住这一点”
这便是龙十三告诫俄木布等人的。
另外,为了发挥俄木布等人的优势,龙十三分配给他们的战马大多也是并非特别高大,而是耐力惊人的马匹。
轻便的甲胄,耐力惊人的马匹,没多久,逐渐拉开了与后面追赶的姜瓖部的距离,此时,俄木布故意放慢了马速,这让姜瓖感受到了希望,于是,他不顾战马疲累,再一次下达了追击的命令!
“咻”
这一次,俄木布的骑兵时扭身回头射出了大批的抛箭!
这进一步激怒了姜瓖。
“给老子追!”
就这样俄木布一边往南“逃”,一面不时扭身回头射击,等到双方的距离再次拉大时,俄木布等已经跑出去大约二十里地!
此时,俄木布知道机会来了!
因为他从他的战马的呼吸状况就可以间接推测出追兵战马的状况。
“我的战马最多还能跑一刻钟就必须要停下来歇息喂食、饮水,那么明军骑兵的战马状况就可想而知”
于是,他返身迎了上去!
见到对面明军骑兵的状况后,他的眼睛大亮!
只见对面的明军骑兵依然是生龙活虎,但战马却死活也不肯上前了,并且有不少战马已经口吐白沫了!
“就在此时!”
又是一阵抛箭!
一阵迎面而来的抛箭!
然后又围着敌骑反复施射了几轮抛箭,最后策马杀入!
清徐木桥(清源县与徐沟县之间的木桥)西侧的战斗在姜武落地时就戛然而止了,因为在姜武受伤落地时,李占春的骑兵已经将其身后举着大旗的护卫同时击倒!
此时的武将,在冲锋是往往高举武器以显示它的存在,然后身边会贴身跟着几名亲卫,号为旗鼓,或举大旗,或携带锣鼓,用以指挥部众前进或后退。
当姜武的马槊、身后的大旗同时消失不见时,那些刚刚成为“骑兵”的商队护卫显然吓坏了,然后就是此时明军熟悉的场景——一哄而散!
对于沿着汾河西岸往北逃的骑兵李占春并没有理会,不过对于跨上木桥向东逃的骑兵他却没有放过,因为桥上还有明军步军!
于是,在团练骑兵、李占春部的两次冲击下,据守桥梁的明军步军溃散了!
李占春占据了清徐木桥!
东管堡。
正处于熊熊大火中的东管堡。
“咻”
在龙十三的大队人马抵达时,一骑飞速而来,然后用箭枝射下一封书信。
“龙十三贼子,你要的流贼家眷全数在此,不过已经化为灰烬,哈哈哈”
没有落款,墨迹尚新。
“大当家”
龙小石说道。
“这字体一看就是没有专门练过的,如果是从小读书的文官,断不至此,显然是武官写的,如今主持祁县、太谷县防务的是大同、山西、延绥一带的军将世家中与张家、姜家并驾齐驱的王家子弟王朴,若是我猜的没错,显然就是他写的了”
龙十三神色依旧如常。
“他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抑或就是一个障眼法?就是为了扰乱我等的视线?东管堡只是一座空堡,义军老营早就随同堡民一同转移出去了?”
龙小石却摇摇头,“别人我不敢肯定,但这王朴我倒是略知一二,他今年他也不过二十出头,二十岁那年就中了武进士,要知道那可是凭着真才实学考中武进士的”
“其人举石锁、舞大刀,步射、骑射,步战、骑战均在那一届位居前茅,时人常说,如果当时也有殿试,王朴绝对是武状元的绝佳人选”
“此人武艺高强,年少成名,极为自负,又极为奢侈,出入常穿镀金镶银甲,批大红披风,束紫金冠,跨照夜玉狮子,以前曾以吕布自诩,后来觉得吕布品行不佳,便以白马赵云为号”
“不过其手中的武器还是一柄特制的方天画戟,不过是在马槊端部一侧镶嵌了一处镂空斧罢了”
“其常用的弓箭至少有两石力,可射出百丈远,准头又极高”
“七八年前,在朔州内外边墙之间常有马贼、游侠、贼匪出没,王朴曾孤身一人进入,然后斩杀数十人而还,一时名动整个山西,并传为佳话,很快被举荐为杀虎口守备,后来杀虎口升为游击将军辖区,他又升任游击将军”
“他在偏关、土默川一带无论奴、汉中都颇有威名,往投之鞑奴、汉儿络绎不绝,故此,他没有借重家族的势力就轻而易举地组建起一支总数高达五百人的家丁队伍”
“杀虎口显然也是经商要道吧?”
“是的,那里是大同府与土默特人交易最便捷的通道之一,王朴虽然能轻易收揽几百家丁,但是想要独自养活他们并不容易,此时,晋商便出面了,以前,能够独自往来大同府--归义城的也就是范永斗一家”
“在河套一带,黄河北岸,以呼延谷为界,东侧是土默特左翼,西侧则是右翼,丁口七八万户,牛羊马匹毛皮无数,范家有此专属,自然身家不菲,每年肯定也给了王朴不少好处”
“王朴上次轻易就击溃了依附于我等的险道神、薛仁贵、黄巢等部,还以为我部屡战屡胜的战绩只是一个传说,又听说大当家也才十岁,肯定起了争胜之心,此人虽然一表人才,却极为狠辣”
“干出这种将义军老营全部烧死的事也不奇怪,他的父亲王威官至五军都督府左都督,那可是大明军人的顶峰,王朴从小就有锦衣卫百户的世袭,干起事来从来不会假以辞色,就这么混不吝长大的”
“从代州开始,一直到大同城,没有人不知晓”
“可这里时大商人翟堂的老巢,还是大明的千户所”
“想必王朴的计策也禀报了山西巡抚许鼎臣,而许鼎臣也认可了,否则,他是不会干出这样的事来的”
龙十三点点头,“很好,既然是这样,那我等也不能客气了,若是王朴真将义军老营全部烧死了,那我等就必须彻底歼灭该部,若他只是虚张声势,那就击败他,俘虏他的主要军将,然后逼问老营的下落”
再次看了看天色,“这狗日的黑鹞子,也不知跑到哪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