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灯光,卢昊终于看清了老板的眼睛--没有瞳孔,如死鱼一般!
许德才来到荔湾广场的地下车库,里面的一家洗车店还亮着灯,他走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问道:
“您好?给走外援吗?车坏路上了。”
里面的店员正埋头在货架上寻找着什么。
“不能,我们店里没车。”
许德才指了指店外印着洗车店招牌字样的抢修车,焦急地埋怨:
“大哥你看那不是车吗?你就行行好吧,我老婆还在车里呢!”
店员有些不耐烦,连连摆手,把许德才赶出店外。
手机的电铃声响起,许德才掏出电话按下接听键。
“老公,我肚子好痛,你在哪里?”
许德才走出店外,门口的风铃摇曳,发出悦耳的声音。
卢昊闭上眼睛,刺眼的白芒充斥着整个世界;雨声、电话声、父母的争吵声不绝于耳。
父亲抄起地上的碎片朝母亲丢了过去,不偏不倚正中喉咙,母亲仰面倒下,面容狰狞。
鲜血在地板上蔓延,四通八达,活像一条又一条的道路,卢昊惊恐地瞪着双眼,在一旁独自坐着。
他的精神濒临崩溃,母亲的面容扭曲着,努力地张口想要咆哮,露着沾满鲜血的獠牙,在无数个难眠之夜里出现在他的梦中。
“妈妈,我错了,妈妈,我没有害你”
卢昊只能哭着为自己洗脱冤屈。
父亲搬起母亲的尸体,在厨房将她切成一块又一块,有些搅成肉泥冲进下水道,有些打成粉末撒入花盆成为养料。
亡魂掐住卢昊的脖子,用尖利的嗓子发出人类难以理解的声音。
现实与虚幻交错,斑斓的色块汇聚成无数光影,奏鸣着一曲盛大的救赎。
“老公!溜车了,我肚子好痛,羊水好像破了”
许德才折返回到店铺,放低姿态乞求店员帮帮他,可店员仍旧不为所动。
门口的风铃叮叮晃动,那声音让许德才心烦,车里已不再安全,他必须马上回去救出老婆!
珊珊来迟的他只看到滑到低洼坑地中被水几乎淹没的轿车,他发了疯似的跳进水里,拼命地拉着车门。
水一直没有完全没过车辆,以许德才的力量完全无法在这种情况下打开车门。
他只能亲眼看着老婆逐渐溺死,什么也做不了。
老婆的鼻子里吐出许多气泡,瞳孔上仿佛蒙了灰尘,变得模模糊糊。
许德才浑身冰冷,在水中昏了过去。
再度醒来的他已经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他的滑盖手机没有因为浸水而损坏,他打开手机,有一条未读消息:
5小时前:
老婆:老公你什么时候回来?车里进水了,好冷。
手机提示电池进水,即将自动关机,许德才把它放在一旁,失声痛哭。
老板松开健壮的手,卢昊瘫坐下来,瞳孔失神,急促地呼吸着。
在他看来,是母亲在面前用怨毒的眼神盯着他,嘴唇像死前那样一张一合。
童年的那一幕幕早已被刻意忘却的画面不断地冲击着他的脑海,除此之外,还有与之反差较大的温馨画面:
六岁的他被母亲的大手牵着,两人漫步在游乐场里,欢声笑语不断。
四岁,他在幼儿园被小朋友欺负了,母亲气势汹汹地与老师争辩,替他讨回公道。
记忆被泪水洗刷得清晰,眸中映出了一个嗷嗷待乳的婴儿,母亲抱起他,用手上的风铃逗他开心。
许多年了,卢昊一直告诉自己:当时是母亲咎由自取,她活该!她不死就是我死。
再回忆起那时的场景,母亲倒在地上,腹部努力拱起,嘴唇微动,似在说些什么
风铃声太响,卢昊很努力地去听,可仍然听不清。
许德才站在荔湾广场的楼顶上,眼泪打湿了衬衣领子,他仰面倾倒,坠了下去。
“老婆,我来陪你了。”
他死了,或许死了,死了很多年。
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只记得自己有个仇人,在荔湾广场地下的洗车店。
他忘记了因何而结仇,忘记了仇人的长相、性别,但这不重要,他只需要杀光洗车店里的所有人就好了!包括客人!
今天又有个小子来洗车店送死,只不过他很聪明,他使尽了浑身解数,也无法利用“规则”杀了他。
那个小子让许德才想起了一个人--那个拒绝帮忙而害死他老婆的洗车店店员。
愤怒蒙蔽了他的双眼,虽然他知道逾越“规则”杀人会让自己灰飞烟灭,但这都不重要,反正自己早就不该存在于这世间!
老板率先从回忆中脱出!他瞪着血红的双目,抄起那把沾着血的菜刀,费力地朝卢昊走去。
而在卢昊的视野中,他看到的是拿着玻璃碎片的母亲,捂着脖子上的伤口,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母亲口中扔止不住地呢喃,与无数次梦中一样,嘴唇一张一合。
卢昊彻底崩溃,他跪倒在地,放声咆哮:
“杀了我!有能耐你就杀了我!别在缠着我了!我的命还给你!好吗!”
每一次噩梦中,母亲都只是盯着他看,那种眼神被他死死地印在脑海中,这次母亲终于要动手报复了。
也好,这样自己就解脱了,不用在承受噩梦的折磨。
卢昊抬起头,用泪水洗涤过的明亮的眼看向母亲,风铃声停下,世间静地可怕,他也终于听清了母亲一直想说的那句话!
那不是求救更不是怨恨,而是很简单的三个字: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