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这个春节，对于许大茂来说，过得有那么一点匆忙。
本来他跟娄晓娥俩个，都想趁着两边都放假，好好在家休养生息的。
只是，大年初一的上午，许大茂起床没多久，就接到了徐立武求助的电话。
原来，雪松媳妇突然发动，可正值大年初一，一时半会儿的，徐立武也没地儿去找车去，只得向许大茂求助。
许大茂一听，可不敢耽搁，立马跟二老说了一声，就回房间换衣服拿车钥匙。
不换不行啊，他身上穿的是娄晓娥给他做的那种成套的棉睡衣，在家里穿着是挺舒服的，可出门穿就显得有点另类了。
然后就惊动了正坐在窗前看杂志的娄晓娥。
“你这是要干嘛去啊？”
见他忙忙叨叨的，娄晓娥忍不住发问。
许大茂就把徐立武打电话过来的事情说了一遍。
娄晓娥听完就站起身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也好有个照应。
本来咱们下午也是要去给你师父拜年的，就是孩子们都还没起床，今天就先不带他们了！
来，换这套衣服，我早就给你准备好了，礼物放在厨房了，就是红色的袋子里，待会儿记得拿。
我也得换一下衣服。”
她跟个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大段话，然后打开衣橱，把早就准备好的拜年穿的衣服拿了出来换上。
临出门拿钥匙时，娄晓娥停住了脚步，问道，“咱开哪辆车啊？”
要说舒服，肯定是轿车舒服，就是坐不了几个人，面包车是能多装两个人，就是舒适度差了点。
“干脆都开上吧！万一有用呢！”
“行吧！”
就这样，两人一人开着一辆车，急匆匆来到了芝麻胡同。
停好车，两人就急着往院子里冲，遇上了相熟的人，也顾不上说话，点下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这老徐的徒弟拜年可真够早的啊？”
“哪儿啊，你没听说吗？老徐家的孙媳妇要生啦！”
“是吗？这孩子要是今天出生的话，这生日可真够大的啊，新年里的第一天！”
“可不是说嘛！是个小有福气的孩子！”
他俩虽然没说话，可这耳朵也没闲着，听了满满一耳朵的闲话。
不一会儿，就到了徐家门口。
大门敞开着，门帘也挑得高高的。
就听到里面呼痛声，沉如月跟雪松大声说话的声音，好像是在收拾东西。
“大茂，你们来啦！真是不好意思啊，大过年的也不让你们消停！”
徐立武一见到他们，上来就先道歉，要不是实在没办法了，他也不会在正月初一打扰人家。
“哥，你这说的哪里话，咱又不是外人，雪松媳妇就是我亲侄媳妇，我这个当叔叔的帮点小忙不算什么。
先不说这些了，赶紧送医院吧！
车子就在门口停着呢！
你们几个人去啊？
如果人不多，咱就开轿车，那车舒服，还快！”
徐立武觉得有道理，就点头道，
“行，那就轿车吧，你嫂子跟雪松一起去。他们一起三个人，能坐得下。”
“哥你不去吗？这可是你的大孙子出生，你这个当爷爷的不在场不好吧？”许大茂诧异。
“今儿我给小保姆放假了，我担心雪茹一人在家照应不来！”
徐立武是左右为难，一边是马上要出生的孙子，一边是自己的老父亲。
“那这样，车给你开，家里有我跟晓娥在呢，你放心，保管帮你把老的小的都照顾好！”
“好，大茂，弟妹，我就把家拜托给你了！”
徐立武不再耽搁，接过车钥匙，就转身就往外面走，
“雪松，如月，赶紧扶上春娃，咱现在就上医院！”
一行人就这样急急忙忙往屋外走，都快走出后院了，许大茂突然想到了什么，喊了一声，
“立武哥，有什么情况记得打电话回来！”
“知道了！”
风中传来徐立武的回答，许大茂这才放下心来。
他这是为了老爷子着想，希望他能在第一时间得知重孙子的讯息。
目送几人离开后，他跟娄晓娥这才准备进屋去看老爷子。
就在这个时候，雪茹突然从里屋跑了出来，说老爷子闹腾着也要去医院，怎么劝都不行。
师父他老人家这不是添乱吗？
许大茂头一个反应就是这个。
不过，转念一想，他也反应过来了。
老爷子这是见重孙子心切，太着急了才会这样。
也难怪。
老爷子之所以能撑到现在，完全就是凭着一股信念，就是一定要看到亲重孙这个愿望支撑着他呢。
他能不着急吗？
“师傅，新年好啊！”
许大茂一进屋，装做没看到老爷子那气哼哼的脸，嘻皮笑脸地跟师父打招呼。
然后抬起手，想拿礼物给师傅。
这才发现两手空空。
他马上去看娄晓娥。
她也是一样，手里没拿任何东西。
两人目光一对，心里同时咯噔一下：坏了，礼物还在轿车上呢！
现在车都被开走了，拿什么来哄老爷子呢？
许大茂无法，只得硬着头皮往炕沿一坐，厚着脸皮凑上去，
“师父，您这是怎么了啊？是谁惹您不开心了？”
“哼！”
老爷子对他哼一了声，就把脑袋扭了过去，拿后脑勺对着他。
许大茂可不怕他的冷脸，当然也不怕他的后脑勺了，他跟个孩子一样，抱住徐师父的胳膊，缠着他说起话来。
“师父！
您别光哼啊，和我说说话呗！
您早饭吃了没啊？
今儿可是大年初一，不兴生气的。
之前您可是教过我，不管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在新年都得忍住了，不能发火，不能生气，不能跟人闹别扭。
否则的话，新的一年就不会那么太平了。”
老爷子没吭声，雪茹在旁边帮着他回答了一句，
“爷爷今天起晚了，还没有吃早点呢！”
许大茂抬腕看了看手表，“哟，这都九点半了，师父您肚子不饿吗？”
“我不饿！”
徐师傅脑袋依旧向里拧着，声音闷闷的。
谁知道，他的话音刚落，肚子就开始打起了鼓，那咕噜声实在是太明显了。
“扑哧！”
许大茂一个没忍住，就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还不给我拿点吃的！”
老爷子把头扭了过来，瞪了徒弟一眼，愤愤道。
“小茹啊，家里有什么吃的吗？”许大茂忍住笑，转头问雪茹。
“爷爷的早点还在锅里热着呢，我去拿！”
雪茹说完，转身就往外跑。
“真是个机灵丫头！”
娄晓娥忍不住夸了一句，然后在炕尾坐下，笑眯眯地看向徐师傅，
“师父，您别大茂他一般见识，他这个傻帽儿，连给您的礼物都忘拿了，他就是一个湖涂人，师父您平时看到他时，要记得多提点提点他。”
对上娄晓娥，徐师傅从来是不会给脸色的，脸变得很快，一下子就露出了笑容，
“你这丫头说话就是合我心意。
不是我说啊，大茂这小子得亏当年是跟了我，要是跟了别人的话，就他身上那许多的毛病，肯定每天都要挨骂。也就是我，肚量大，那是恨不得把东西掰碎了，一点点地教给他。
就这样，他还只学了半桶水呢！”
“就是就是，我也觉得他挺笨的，不过幸好有您这个好师父，要不然当年我肯定不能看上他！”
许大茂真没想到，娄晓娥这睁着眼睛说瞎话的能力，竟然到了如此高的程度。
老爷子贬低他，明摆着就是拿他撒气呢！
娄晓娥倒好，逮着他就是一顿损。
他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有那么笨了。
不过看着师父脸上的笑容，他决定忍了。
还好，雪茹的动作不慢，一会儿功夫就把早餐端来了。
很简单，一碗小米粥，一只白面馒头，一小碟咸菜。
小丫头动作娴熟地从角落里拿出一张小桌子放在炕上，然后把早餐摆到小桌子上，服伺她爷爷吃起早饭来。
老爷子的胃口大不如前了，即使这么一点点早餐，他也不一能吃完。
不过今天可能是比较迟了，又或者是生气耗掉了他太多的精力。
看到这个，许大茂不知道怎么的，心里踏实了不少。
他也不记得是听谁说过，人老人，要靠饭量。
其实这个饭量并不纯粹指量，而是说老人的胃口。
一般来说，老人家的胃口好，那他的身体状况应该还是不错的。
徐师傅这个身体状况，一顿饭能吃下这许多，很自然的，并不勉强，严格说来，算是好事。
他关注的是老人家的饭量，可娄晓娥的关注点却不同。
她的注意力全都放在雪茹身上。
“小茹啊，看你这熟练的程度，经常陪爷爷吃饭吗？”
这丫头，她是越看越喜欢，比自家那个闹腾的安安可顺眼太多了。
雪茹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我妈妈工作忙，爸爸跟哥哥又粗手粗脚的，所以秀秀姐忙不过来的时候，都是我给爷爷喂饭的，这一点都不难。”
她口中的秀秀姐就是徐家的小保姆。
“真是个好孩子！”
娄晓娥摸了摸她的头顶，又忍不住赞了句，
“现在已经高二了吧？有没有想过考什么大学呢？
听前听你妈说，你对医院很感兴趣，会跟她学习，考医学院吗？”
雪茹摇了摇头，“我成绩只是中等，考医学院太困难了。
不过我确实喜欢医院，我妈就建议我考护理系。
她说我性子软，其实不适合当医生，不过当护士还是不错的，尤其是儿科护士。”
“当护士其实也挺辛苦的吧，经常要值夜班的。”
娄晓娥感叹了一句。
雪茹却很坚定，“各行都有各行的苦，其实当护士不错的，最起码风吹不着，日头晒不着，只是熬夜嘛，我不怕的！”
“真是个好孩子！”
娄晓娥不由得又感叹了一句。
雪茹都被夸得不好意思了，
“许叔，娄姨，您二位陪我爷爷坐会儿吧！
我去洗一下碗快！”
说完，这丫头端着托盘一路小跑着逃了出去，仿佛后面有人在追似的。
许大茂好笑地看了一眼那丫头的背影，对徐师傅道，
“师傅，孙女服伺您吃了这顿早饭，心情有没有好点呢？”
徐师傅的气早就消得差不多了。
他其实也知道是自己无理取闹了。
不知道为什么，有的时候，这脾气上来了，明明知道自己没有理，可他却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就是想生气，就是看谁都不顺眼。
可是吧，只要过了那个劲头，肚子里的气自然而然就会散了。
他有心想改，可又一想，自己都不知道还能有几天的阳寿，马上就心灰意冷，不想改了。
不过，他发脾气也是有选择的。
他只会冲儿子，孙子跟孙女发脾气。
对着儿媳跟孙媳妇，他都会尽量忍住。
许大茂这么一问，不知道怎么的，他竟然感到心中有些委曲起来，
“大茂，还好我收了你这么个徒弟，你看看立武那个没良心的小子，走之前都不来跟我说一声，压根就没把我这个老头子放在眼里。”
许大茂听了心里觉得一阵好笑，可他还不敢笑出来，生怕一个不小心，再惹毛了老爷子。
不过，他还是要为徐立武说句公道话，
“师父，这您可是错怪徐大哥了。
这世上，最不能等的一件事情就是生孩子，这孩子要出来了，那是一刻都不能耽搁的。
雪松媳妇眼瞅着都要生了，肯定要马上送医院了。
立武哥他可是个孝顺儿子，特地让我跟晓娥留在家里陪着您的，还有您的乖孙女小茹，我们一起在家照顾您，他这才放心地去医院了。”
“我也想去医院，想去看我的乖重孙孙！”
徐师傅可能也知道他这个要求有些过份，这声音压得低低的。
许大茂马上夸张地瞪大了眼睛，
“师父，您可不能去！
您也去的话，那我立武哥跟嫂子是照顾孕妇呢，还是照顾您这个爹？
更何况，那车子也坐不下呀！
雪松媳妇那么大个肚子，一人就要占了两人的座儿了。”
“谁说的，你那个车不是能坐七个人吗？怎么我就坐不下了？”
徐师傅还不死心，他又没老湖涂，许家的面包车他也是坐过的，几个座位他还是记得的。
许大茂一摊手，“我今儿没开面包车啊，开的是轿车。还好立武哥会开车，要不然的话，也没有他的座儿的。”
娄晓娥坐在一旁，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许大茂忽悠他师父，忍笑忍得肚子都疼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