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继英走后,赵恒就陷入冥想状态,从小他就跟王继英兄弟很熟。王继英的父亲战殁之后,赵光义为了显示仁爱,不忘功勋,对王氏兄弟很照顾,经常将王继英,王继忠接进宫里与皇子们玩。那时起他就跟王氏兄弟在一起玩耍。说来也怪,这对兄弟在宫里只跟他合得来,他俩从不跟其他皇子玩。赵恒跟他们在一起玩得很开心。
长大了,他们仍然跟着他。他有什么苦恼就对他们说,他们几乎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赵恒最后能当上太子,二人也出了不少力。平时,王继忠总劝他做事要谨慎,不能张扬,仁爱,孝悌,这样即使皇上偏心,也有大臣帮他说话的。
为了争夺太子之位,赵恒也想使出一些腌臜的手段,但王继忠没有帮他执行,但也没有阻止,只做不知道一样。
当上太子之后,赵恒对王氏兄弟,也十分器重,他知道王继忠能力出众,为人忠厚,是一个可用之人,因此,对他十分优待。王继忠也非常激奋,全心全意为赵恒做事,为了给藩邸带来荣誉,王继忠经常带兵出征,没想到,后来被俘,一去不返。
一开始,战报中说王继忠战殁,赵恒也伤心了好有段时间。后来,发现王继忠是被俘了,许多人要处罚他的家人,罢免王继英的官职。但赵恒没有做,一如既往地对王继英重用。他知道王继忠是不得已才投降的,这一点,他显示了一个明君的胸怀。
王继忠为此,对赵恒感激不尽,给他写了好多信,表明了自己的感激和忠心。对他说自己虽在异国,还是心存报效之心。
因此,在契丹人一开始入侵时,他就去信,让王继忠劝说契丹皇太后收兵,双方停战议和。后来又接连不断地写信给王继忠,希望他从中调和,并送给他弧弓和马鞭,求和之心非常迫切。
当他受到众臣催迫亲征之际,他又接连不断给王继忠写信,让王继忠转告他的求和愿望,卑乞之语,令人作呕。
虽然他一再强调所付手札,勿让外人知晓,阅罢,即刻焚毁。但王继忠究竟焚毁没有,无从知道。
现在,将要达成和约,但谁都知道,这是一份城下之盟,怎么来的,很多人清楚,但最清楚的就是王继忠,他手里掌握着第一手材料。如果那些信笺没有被焚毁,有一天被拿了出来,他怎么面对群臣?怎么面对天下人?
王继忠是忠诚的,但他也太老实,不会撒谎,如果回到宋国,有人问起和约是怎么达成的(这是必然有人问的),他一定会实话实说,这么一来,好多不光彩的事都会暴露出来。这是赵恒不愿看到的。
赵恒抬头看了看北方,长叹一声,嘟噜道“还是留在那里好,回头要告诉曹利用一声,也不知道他现在谈得怎么样了。”
听说宋国使者来了,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说“上将军说的真不错,这么快宋国使者就来了,请他进来吧。”
传令官出去了,萧绰说“继忠,你觉得这次和谈能成功吗?”
王继忠说“宋国这次是真心和谈,能不能成功,要看皇太后和皇上的了。”
萧绰说“朕当然希望和谈成功。”
王继忠说“有太后这句话,和谈必会成功。”
正说着,只见曹利用走进来,拜见了萧绰和耶律隆绪。
萧绰笑着命人给曹利用搬张凳子来,曹利用谢座。
曹利用刚刚坐下,耶律隆绪就说“使者这次来是下战书还是来和谈的?”
曹利用说“外臣只是一个使者,一个传话筒而已,是战是和全凭陛下做主,如果陛下打算开战,外臣即刻回去传话,让宋国做好应战准备;如果陛下和谈,外臣当留下,洗耳恭听。”
萧绰说“使者今天前来,可曾带来宋主什么话?”
曹利用说“吾皇仁德治天下,广被四海,宅心仁厚,不想看到生灵涂炭,百姓流离失所,所以特令外臣向皇太后,皇上表达和谈之意,”
高正说“尔等宋人狡诈多变,前番数次前来和谈,都不欢而散,只是意图拖延时日,好等援军到来,和谈毫无诚意。”
曹利用说“大宋王朝乃礼仪之邦,世代受孔孟之教诲,诚信待人,岂有二心?”
高正说“你既然诚心议和,为何今天又出兵来犯?”
曹利用说“禀告皇太后,皇上,今天来犯之人并没有得到吾皇的旨意,是他自己带兵出战的。”
耶律隆绪说“胡说八道,谁有这么大的胆子?”
曹利用说“外臣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出兵挑战者叫陈尧咨,他痛恨王继忠大人,想对他不利,他来就是想挑战王继忠大人。”
萧绰惊道“他和王继忠真的有这么大的深仇大恨吗?”
曹利用说“究竟怎么样,外臣不是很清楚,反正他是为王大人而来的,擅自出兵,皇上已经把他关起来了。”
耶律隆绪说“关得好,这样不听指挥的人,就是要关起来。”
耶律隆绪说罢,看了王继忠一眼。
王继忠面无表情,神态严肃,说“使者是来谈判的,不是来播报新闻的,请你还是回归主题。”
曹利用看了看王继忠,知道他心里很痛苦,便不再说什么了。
萧绰看见王继忠脸色难看,便说“高正,韩杞,姚东之你们带使者去驿馆商谈,王继忠留下来,朕有话要说。”
高正等人带着曹利用去了驿馆。
萧绰对王继忠说“继忠,你怎么样?脸色好难看。”
耶律隆绪说“那个陈尧咨真是太过分,好歹你还是他的妹夫呀。”
王继忠痛苦地说“是臣对不起他的妹子。”
萧绰说“可是,朕听说他对他的妹子并不好。”
王继忠不能说什么,只是流泪。
萧绰说“先前朕曾答应你,等和谈达成了,朕还你自由,到时候,你想去哪里,虽你的便。现在朕觉得不能放你回去,陈尧咨一心想害你,你回去了怎么办?俗话说‘防君子容易防小人难’,像陈尧咨这样的小人,你怎么防得住?”
王继忠流着泪说“承蒙太后厚爱,王继忠这一生就听太后的,你让臣去哪里,臣就去哪里。”
萧绰高兴地说“好,你若舍不得陈湘萍和孩子,就让他们一切去契丹,怎么样?”
王继忠说“谢谢太后,臣觉得他们的事还是他们自己做主,臣不能强迫他们。”
萧绰说“说的是。对于陈尧咨,你想怎么办?”
耶律隆绪说“让宋国皇帝交出陈尧咨,送到契丹大营,听凭王卿家处置。”
王继忠说“也许曹利用没有说实话,陈尧咨不可能为臣一人出兵的。”
耶律隆绪说“继忠兄,这人三番五次要谋害你,上次约你,就差一点害死了你,你对他还那么仁慈?”
王继忠说“陈尧咨就是脾气暴躁,心胸狭窄,睚眦必报,他是痛恨我给他们陈家丢脸,他是恨铁不成钢啊。”
萧绰说“继忠,你就是太善良了。”
王继忠没做回答,说“如果没有别的事,臣去驿馆了。”
萧绰挥挥手,说“去吧。”
王继忠来到驿馆,只见几个都是一脸不高兴,很显然他们刚才经过了一次激烈的争吵闹得很不愉快。
几个人见王继忠进来,都把眼光投向他。
王继忠的心情已经恢复平静,在曹利用的对面坐下来,看了看谈判的几个人,说“谈得怎么样了?”
高正说“这个人固执得很,谈不拢。”
王继忠说“谈判嘛,都要有点耐心,好好谈,我们现在都希望早点结束战争,还有什么谈不拢的。”
韩杞说“宋国既然答应和谈,就应该答应我们的条件,还我关南之地。”
曹利用说“关南之地,关南之地不是已经被你们占去了吗?”
韩杞说“胡说,我们何时占领了关南之地?”
曹利用说“长城以南,居庸关,松亭关,榆林关自古是中原王朝的土地,如今不是成了你们契丹人的牧马之地?”
姚东之吒道“巧言诡辩,我契丹已在那里放牧几十年了,从来没听说那是中原之地,也没有人不让我们在那里放牧,如何说是中原的土地?”
曹利用说“鸠在鹊巢里安逸自在,何曾听得到鹊的悲鸣?”
韩杞说“关南之地是石敬瑭为感谢我契丹军相助之恩,自愿馈赠予契丹,后来被柴荣偷袭,强占而去,现在理当归还给契丹。”
曹利用说“石敬瑭割地给契丹,周人又夺去了,这些我朝都不知道,你们若是揪着这件事不放,这就没有办法谈下去了,若是求取一些金银布帛,以佐军需,尚有商量的余地,我回去禀告吾皇,准与不准,尚未可知,至于割地,我连回奏都不敢,若是回去说了,恐怕连这说话的家伙都保不住。”
高正突然站起来,横跨几步,来到曹利用面前,说“我大军前来就是要收复关南之地,若只得一些破铜烂布,如何向国人交代?如何告慰战死的英魂?”
曹利用冷冷地看了高正一眼,说“阁下,若是一心坚持要得到关南之地,恐怕非但不能有益于国家和人民,连兵结祸,永不得息,穷兵黩武,民不聊生,这绝不是长治久安之计,你这不是帮助治理国家,而是祸害国家。”
高正大怒,说“你一个郦生门徒,徒生一张利口,晓得什么治国之道?”
王继忠说“好了,你们都不要吵了,我看大家都谈了这么久了,先休息一会儿吧。”
于是,谈判暂停,王继忠安排人好生招待曹利用,自己与高正,韩杞,姚东之走出驿馆。
高正看了看王继忠说“上将军,宋国不归还关南之地怎么办?”
王继忠说“高大人不要性急,此事要先向皇太后回报再说。”
韩杞说“我看这次宋国已经作了让步,若能每年赔一些金银布帛,也是好的。”
高正说“韩大人是没见过金银布帛的吗?”
姚东之说“我觉得曹利用说的有些道理,我们不能继续打下去了,那样对国家,对人民没有好处。”
高正盯着姚东之说“你们就这么快被曹利用糊弄了,真是没有一点主见。”
王继忠说“好了,都不要争了,都回去,听皇太后,皇上怎么说。”
几个人回去了。王继忠来到中军大帐,侍卫说皇太后去大丞相那里去了。
王继忠遂来到韩德昌的大帐,萧绰和韩德昌正在吃饭。
韩德昌精神很好,吃饭很有胃口,拿着一块酱羊蹄在吃。萧绰在旁边看着,见他一副贪吃像,不禁想起了当年他第一次打仗回来的情景,那次他喝得大醉,不省人事,睡在她的床上,呕吐狼藉,弄得她的房间里,好几天酒气不能消散。不知为什么,那时她一点也不生气。
萧绰静静地看着韩德昌,脸上泛起了一层红晕,眼睛里有说不出的温柔。
关于皇太后和大丞相的关系,已在契丹成了众所周知的秘密,谁都知道他们的关系,谁又都理解这层关系,大家同情他们,可怜他们。
王继忠也是一样,经常被他们所感动,并暗暗地祝福他们,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堂堂正正地在一起。他知道这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正如他回到陈湘萍身边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愿望一样。
王继忠进去的时候,萧绰正用她那极其温柔又带着少女般羞怯的目光看着韩德昌。萧绰回头看见王继忠走进来,不禁脸上一阵燥热,一时有些慌乱,手碰到酒杯,差一点碰倒了。
但很快,她镇定下来,说“继忠来了?谈得怎么样?”
王继忠说“不是很理想。”
韩德昌抬头看见王继忠说“上将军,还没吃吧?来来,坐下一起吃点。”
萧绰说“对对,一起吃点。”
王继忠说“那臣就不客气了。”
萧绰命侍者拿一副餐具来,韩德昌给王继忠倒上酒,然后,和王继忠对饮了一杯。
萧绰说“是不是宋国还是不肯归还关南之地?”
王继忠低着头说“是的,这一点他们坚决不肯让步。”
萧绰说“这真是难办啊!”
韩德昌说“是不是给他们的压力还不够?”
萧绰说“这是我们给他们的最大的压力了。”
王继忠说“不过宋国的使者说了,愿意每年给我们一些金银布帛以资军需,称为‘岁币’,只是还没有说出给多少。”
韩德昌说“这也不失一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你们应该问一问,他们一年给多少岁币?”
王继忠说“刚刚说到这里的时候,高正与曹利用又吵起来了,还没有来得及问。”
韩德昌说“那就再问一问。”
萧绰说“这么说,关南之地我们就不要了?”
韩德昌说“关南之地当然得要,要看他们怎么说。”
萧绰说“人家已经明确的说不归还关南之地了,还要怎么说?”
韩德昌说“太后,臣知道关南之地是你的一块心病,也是臣的一块心病,当年周世宗柴荣夺去关南之地时,臣就在南京,没有保护好三关,臣的心里非常难受,几十年了,一直不能释怀,但是,不能释怀有能怎样?总不能就这么一直僵持下去呀。”
萧绰沉默着,端起酒杯,喝了一口。
韩德昌又说“再说一句实在话,关南之地本来就不是我们的,它的丢失,与国丈也没有太大的关系,都是穆宗皇帝荒淫怠政,不肯增兵支援,丢失后,又不肯派兵收复,现在,太后派兵收复,逼迫宋国送上岁币,已经很不错了。”
王继忠说“是啊,皇太后,臣斗胆说如果太后能以这块地换来和平,使百姓从此免遭战争之苦,那是为天下人积大德,关南之地之地也是物超所值了。”
萧绰看了王继忠一眼,说“继忠啊,你是明白朕的心意的,朕不是贪图钱物的人,只是关南之地是朕的心结,无法解开&bsp&bsp呀,你再去跟宋国使者说一说,要回关南之地。”
萧绰说罢,乞求地盯着王继忠。
王继忠说“既然太后对关南之地这么放不下,那臣就再去试试。”
萧绰听了,十分欢喜,端起酒杯,请王继忠喝了一杯。
韩德昌说“宋国除了答应,给我们岁币之外,你们还谈到什么?”
王继忠说“目前,还集中在关南之地上,还没有谈到其他的事,不知太后,大丞相有什么要交代的?”
萧绰说“要让宋国君王称臣,像高丽一样礼拜契丹上国。”
王继忠面露难色。
萧绰说“怎么?这也做不到?不就是一个称呼吗?”
王继忠只得说“臣试试。”
韩德昌说“和约缔结之后,我军当立即返回,宋国皇帝要立即下旨,让沿途宋军让开大路,不得阻扰我军回撤,让我军安全回国。”
王继忠说“这是应该的,宋军一定会羁勒部卒,不会侵扰。”
韩德昌又说“还要让沿途宋军供应粮草。”
王继忠说“这个恐怕有些难办,这一路上,有的宋军与我们有仇,像杨延昭等人,本来就反对缔结和约,他们不可能送粮草给我们的,如果激怒了这些人,反而不好。”
萧绰说“继忠说的是,朕也不想节外生枝,可以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沿途买一些。”
韩德昌说“我只怕,宋人不肯买粮食给我们。”
萧绰说“朕也担心这个,但是,南京运来的粮草,很快就到了,估计饿不着我们。”
王继忠说“只要老百姓知道两国和平了,臣相信他们会卖粮食给我们的。”
萧绰说“和谈达成之后,边界尽快恢复榷场,商贾不禁,得尽早地让百姓享受和平之福。”
王继忠说“还是太后仁德,心里总想着黎民百姓,今后,天下太平了,百姓有享不完的福气。”
萧绰心里高兴,笑着说“继忠一向不会说奉承话,今天说的话怎么这么好听?”
韩德昌笑道“不是有人说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王继忠脸红了,说“臣说的都是心里话,太后,臣认为您就是黎民百姓的福星,是他们的活菩萨。”
萧绰听了,笑了起来,说“好,朕若是菩萨,你就是朕的护法。”
王继忠吃了一块胡饼,起身,说“太后,臣去看看曹利用吃饭没有?”
萧绰点头道“去吧。”
王继忠出了帐篷,先回到自己的穹庐。
康延欣坐在案台边发呆,见王继忠进来,连忙走过来,说“继忠,你吃饭没有?”
王继忠说“在大丞相那儿吃了,你呢?还没吃吧?”
康延欣指了指案台上的饭菜,说“正在等你,再吃点吧。”
王继忠走到案台边,闻了一下饭菜,笑道“真香,那就陪你再吃点。”
康延欣给王继忠舀了几勺羊肉汤,递给他,王继忠拿起一个胡饼,将胡饼掰开,泡在羊肉汤里,大口地吃起来。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说“继忠,那个人还想对你动手?”
王继忠抬头看着康延欣,见她满脸愤慨,说“你听谁说的?”
康延欣说“大家都这么说。”
王继忠说“那是曹利用胡说的,只是想为宋国皇帝开脱罢了。”
康延欣说“我不相信,那个人一心要对付你,不是一个好人。”
王继忠说“好了,延欣,他害不了我的。”
康延欣说“可是,你回去怎么办?”
王继忠说“什么回去了怎么办?”
康延欣说“你回汴梁了怎么办?总不能随时提防着他呀。”
康延欣的声音有些发抖,紧张地看着王继忠。
王继忠笑道“看你紧张的,我就是回去,也要带着你,有你在,我担心什么?”
康延欣看着王继忠,嘴动了动,没有说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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