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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七、出发(1 / 1)

萧婉容、耶律狗儿到上京时,天才刚刚亮,但上京城已经人喊马嘶,沸腾起来了。许多马车停在路边,满载着货物,像要到哪里去赶集似的。

萧婉容和耶律狗儿,也是赶着一辆马车过来的,他们把马车停在路边,问了一声路边的人:“皇太后出城没有?”

“皇太后早就去了校场,你看他们已经上路了。”

萧婉容一看,果然校场里有人马开出来。萧婉容便让耶律狗儿守着马车,自己翻身上马,向校场跑去。只见校场内的士卒流水似的走出来,士卒都不说话,昂首挺胸,迈着正步,看起来非常雄壮威武。

校场门口有门卫把守,萧婉容在门口被拦下了。她坐在马上,可以看见校场里站满了人,校场中央搭着一个一丈多高的露台,露台上站着许多人。萧婉容一眼就看到萧绰站在露台中间,不停地向走出的士兵挥手,喊话。

萧婉容听不清萧绰的喊的是什么,只见用力地挥舞着手臂,不停地指示着部队前进的方向。而她的喊声却淹没在士卒的脚步声里面了。萧婉容一点都没听见,心想自己的喊话,皇太后也不可能听见,只能朝着萧绰挥手。

不久,走过来一位宿卫小将军,对萧婉容说:“夫人,皇太后请你到顺阳门等她。”

萧婉容听了,回去了,带着耶律狗儿来到顺阳门下,这里聚集了好多人。萧婉容看见耶律隆佑,萧耨斤,后宫嫔妃,留守京城的官员,命妇都在里面,萧婉容、耶律狗儿上前给耶律隆佑,萧耨斤请了安。

耶律隆佑说:“表姐,这是到哪里去?”

萧婉容说:“去南征呀,怎么?你不去?”

耶律隆佑说:“我奉命留守上京。”

“留守上京?很好,上京是我们的老家,一定要守好哟。”

耶律隆佑说:“当然要守好,狗儿也去南征吗?”

耶律狗儿点了点头。

耶律隆佑笑了一下,他笑得让耶律狗儿看了很不舒服,好像被针扎了一下。

耶律隆佑说:“狗儿,你就不去了,和我一起守上京吧。”

耶律狗儿挺了挺身体,说:“不,我要去南征。”

耶律隆佑撇嘴一笑,说:“拉倒吧,狗儿,南征是去上战场,你以为是去打猎,就你那胆子,还去南征,我怕宋军看了都笑话。”

耶律狗儿面红耳赤,直愣愣地看着耶律隆佑,似乎有很多话要反驳,但最后还是放弃了和耶律隆佑争辩,气嘟嘟地走开了。

萧婉容说:“楚王,你说什么呢?你怎能这样侮辱狗儿?等一会儿,太后来了,我让太后给我们评评理。”

耶律隆佑立即软下来,低声对萧婉容说:“表姐息怒,我这不是对狗儿好嘛,我只是想把他留在上京。再说,狗儿确实胆小,怎么能上战场?还没看见宋军,就已经慌了神,哪里还能与宋军对阵?”

耶律隆佑正说中了萧婉容的担忧,现在,耶律隆佑要留下狗儿,自己就坡下驴,遂连忙对耶律隆佑说:“那你就跟太后说说,让狗儿留在上京。”

耶律隆佑答应了。

萧婉容看了看城门口的一堆人,说:“这些人都是留在上京的吗?”

耶律隆佑说:“是啊。”

萧婉容看了一眼萧耨斤说:“贵妃娘娘也留在上京?上次,皇上走的时候,她不是吵着要跟去吗?”

耶律隆佑说:“本来,她是要去的,可是有喜了,不便行动,所以,就留在上京。”

萧婉容又看了萧耨斤一眼,说:“是个有福气的人。”

耶律隆佑说:“表姐怎么就看出她有福气?”

萧婉容说:“会生孩子呀。”

萧婉容说罢,与耶律隆佑一起大笑起来。

萧耨斤听见笑声,又看见他们的神情,便走过来,说:“你们再说我什么?笑得这么开心?”

耶律隆佑说:“我们没有说你,在说狗儿胆小。”

萧耨斤听了,也笑道:“你们说他什么?是不是说他胆小?狗儿也确实胆小,我听说他连鸡都不敢宰,是吗?”

萧婉容说:“贵妃,别听别人瞎说,狗儿打猎还是一把好手,野猪都被他射死过。”

耶律隆佑笑着说:“这倒是实话,那是用箭射,拿刀就手抖了。”

萧婉容说:“不是箭和刀的问题,狗儿就是心善,不忍心对手中那些瑟瑟发抖的东西下手。”

耶律隆佑笑道:“这是什么心理?真是好奇怪。”

萧婉容说:“有什么奇怪的?心肠好的人都不是这样?”

正说着,只见一辆金碧辉煌的马车驶过来,耶律隆佑说了一声,“太后来了。”便上前在路边跪下来,其余的人也跪在路边。

马车的车门打开了,萧绰坐在车厢里,招呼萧婉容过去,说:“想好了?”

萧婉容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萧绰问:“怎么?不想去吗?那也随你,不去就留下来。”

萧婉容说:“不是,刚才楚王说要把狗儿留下来守上京。”

萧绰说:“这样也好,那就帮助楚王守上京吧。”

耶律狗儿听了,却坚决不同意,说一定要跟着太后去南征,不然,他就回去种地。

萧绰看了看耶律狗儿。耶律狗儿今天穿着耶律斜轸的旧盔甲,倒有几分耶律斜轸的神采。萧绰点头称赞道:“狗儿今天很不错,有点像守太保,朕喜欢,那他就在朕这里先做一个宿卫小将军吧。”

萧婉容看了看耶律狗儿,见耶律狗儿态度很坚决,便说:“狗儿,还不谢谢太后?”

耶律狗儿如梦方醒,连忙谢了萧绰。

萧绰对耶律狗儿说:“好吧,那你就跟着朕走,婉容,来,坐上来,坐到朕的车上来。”

萧婉容上了车,耶律隆佑上前一步,问:“太后还有什么嘱咐的吗?”

萧绰说:“该说的话,朕昨天已经对你说了,朕只强调一句,上京是契丹的根本,你一定要守好。”

耶律隆佑说:“太后放心,儿臣定不辜负太后的期望。”

萧绰又叫萧耨斤过来,说:“你怀有身孕,好生在宫里调养,不要到别处乱跑,如果孩子有什么闪失,就是你的责任。”

萧耨斤低声答道:“臣妾知道了,望太后,皇上早日凯旋。”

萧绰说:“好了,你们都回宫去吧。”

所有人都对走过来,对萧绰说希望她旗开得胜,早日凯旋之类的话。萧绰点了点头,关了车门,说一声:“走吧。”马车启动了,队伍向东南开去。

此时,已是深秋时节,秋风萧瑟,草枯叶落。萧绰坐在车内,但听得朔风骤至,鏦鏦铮铮,有如万马赴敌,呼啸怒号,似千军搏杀。

萧婉容不禁一惊,伸手抓住萧绰。

萧绰笑道:“别怕,这是刮风。”

萧婉容松开手,掀起窗帘,果然见外面,并无异动,只是树木摇撼,披拂,狂风卷着树叶直向高空飞去。而天空异常晴朗,万里无云。尽管风力很大,但阳光从窗户里射进来,萧婉容仍感到很温暖,她仿佛觉得自己正坐在自己的屋檐下晒太阳。她那恬静的样子已与刚才的惊恐天壤之别,原来改变一个人只要一束阳光就可以了。

萧绰看着萧婉容那副怡然的样子,想想刚才她的失态,不禁笑了,说:“婉容,想什么呢?”

萧婉容看了看窗外,说:“今天的太阳真好,真暖和。”

萧绰说:“是啊,天气很不错,我们要抓紧这样的好天气赶路,早点到南京去。”

萧婉容仿佛这时才明白他们这是去打仗,她伸出头,看了看望不到首尾的队伍。队伍已经没有刚走出校场那种威武了,士卒们走得很随意,有的甚至脱了外衣,光着膀子走路,行人看起来都很困乏,仿佛都走不动了。萧婉容向后面看了一眼,狗儿在马车后面走着,看起来还很有精神。

但萧婉容忽然心疼起耶律狗儿来,这小子为什么心血来潮要出来南征?继而想到这些士卒为什么要去打仗?看他们行路的样子,并不是去争夺那里的一块肉,去取一块布。他们不知道他们去那里干什么,或许知道自己的目的是去杀人或者被人所杀。

萧婉容终于明白耶律斜轸为什么不愿意打仗,要是他活着会不会在这条路上?

萧绰看着萧婉容,问:“婉容,你今天和以往不一样哟。”

萧婉容说:“怎么不一样?”

萧绰说:“你怎么今天不言不语的,到底想些什么?”

萧婉容说:“我在想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萧绰凝视了萧婉容一会儿,说:“怎么今天想这么深刻的问题?”

萧婉容说:“不是我想的深,这是摆在每个出征人面前的问题。”

萧绰看着萧婉容,无法回答她,她也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抑或思考过,却没有找出答案。

萧婉容说:“我在想,汉宁若在,会不会也走在这条路上。”

萧绰看了看窗外,说:“朕想他一定会在这条路上。”

萧婉容摇摇头说:“汉宁说他不喜欢打仗。”

萧绰说:“朕知道,朕也不喜欢打仗,朕是为了不打仗才去打仗的。”

萧婉容没听明白,也不问,心里只是想着耶律斜轸,想着他走在这条路上的样子,是骑马还是步行。她看了看天空,阳光正没遮没拦地照下来,远处的河水波光粼粼。她想这时候,阳光照在他的铠甲上,一定光闪夺目。

萧绰说:“朕听说耶律斜轸出征前,总是你给他收拾行装?”

萧婉容说:“他的东西都是我收拾的,他连放在哪里都不知道。”

萧绰说:“怎么不叫刘玉兰收拾?”

萧婉容说:“我喜欢帮他收拾东西,刘玉兰喜欢给他做衣服,她的针线活好,我不和她争。”

萧绰不无讽刺地说:“你们倒是配合得很默契的。”

萧婉容也不回应,手托着下巴,望着窗外。

萧绰见了,知道她的思想已经飞到耶律斜轸那里去了,便不再打扰她,自己想起昨日南京的奏报:南京马军副指挥使耶律兀欲投降了宋国,这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这个叛徒!他为什么投降了宋国,而且是在没有武力威胁之下,自己去投降的,这让她对南征的前景不甚乐观。奏报里还说宋国皇帝也有亲征的打算。那么,来吧,一决雌雄,然后,一劳永逸地解决所有问题。

萧绰看了萧婉容一眼,不禁也想起了韩德让,都快一个多月没看到他了,不知道他怎么样了。他走的时候样子,总是不时地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时正刮着大风,他一只手按着胸部前面的衣服,这让他看起来身体有些佝偻,大风吹起他的花白头发,眼睛因为风沙而不得不眯起了,额头上的皱纹显得更深了一些。整个人似乎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这会儿不知他怎么样了,萧绰想起那天他在赵宗媛面前的情景,心里有一个说不出的滋味,他呆在上京难受,换个地方更好,他曾说他喜欢南京,南京的水土适合他,想必身体好多了。

是的,他喜欢南京,仿佛南京的水比别处甜,土也比别处香。所以,他总是来南京的时候多。延芳淀,西山都是他喜欢的地方。

想到这里,萧绰莫名地激动起来,恨不得立刻就飞到南京去。

萧婉容回头看见萧绰的脸红彤彤的,眼里正发出奇异的光芒,问:“太后在想什么?”

萧绰扭头看了看,说:“朕在想南京。”

萧婉容说:“太后喜欢南京?”

萧绰说:“当然喜欢,朕很小的时候就在南京呆着,比任何地方都长。”

萧婉容说:“我在南京的时间不多,但常听汉宁说起南京,说南京有很多好玩的地方。”

萧绰听了,不由地哼了一声,说:“他当然在南京过得快活了。”

萧婉容听出萧绰那一声“哼”的意思,说:“太后还对汉宁不满。”

萧绰说:“朕只是想起他在南京时,干的那些破事,为你抱屈。”

萧婉容说:“他都干了哪些破事?”

萧绰说:“唉,不说了,人都走了,说他干什么?”

萧婉容说:“太后不说我也知道,无非是他在南京好逛青楼,狎妓的事。”

萧绰说:“他就是一个风流成性的浪荡子。”

萧婉容说:“其实,汉宁不是那样的人。”

萧绰知道在萧婉容心里耶律斜轸已经成了一个完人,不容别人说他的一点坏话。她不想扫萧婉容的兴,便说:“婉容,你想没想过这次去南京干点什么?”

萧婉容说:“这还用说,当然去上战场,我要跟着狗儿。”

萧绰说:“那怎么行?”

“有什么不行?”

“你上过战场没有?”

“没有,怎么了?”

“没有上过战场,怎么去打仗?”

“没什么,汉宁说了打仗只要不怕死就行了。”

萧绰说:“耶律斜轸不会这么说的。”

萧婉容说:“是的,汉宁不是这么说的,他说上战场最先要想到怎么活下来。”

萧绰不置是否,想了想说:“朕看有一个地方适合你。”

“什么地方适合我?”

“太医院。”

“太医院?”

“对,太医院,打仗肯定会有人受伤,你就跟着耶律敌鲁帮忙看护受伤的人,好不好?”

萧婉容说:“这样也好,只不过狗儿怎么办?”

萧绰说:“狗儿跟着朕,你还不放心?”

萧婉容说:“当然放心。”

萧绰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萧婉容说:“太后是不是对南征有什么担心?”

萧绰说:“是啊。”

“太后担心什么?”

萧绰说:“朕担心很多。”

“是不是宋军不好打?”

“宋军当然不好打。”

“我可听说宋人怕死,不怎么会打仗,只会缩在城中,不敢出来。”

“这是谁说的?说这话的人,迟早会吃亏的。”

“那这么说,我们打不过宋人了?”

萧绰说:“并不是打不过,只是战场的事,往往有很多意外,准备充分一点就多一分胜算。先前耶律休哥,耶律斜轸在,可以帮朕筹划得好好的,现在,他们不在了,朕很为难呀。”

萧婉容看着萧绰,她看起来有些伤感,落寞,她已经有些老态,一缕夕阳照到她的脸上,原本细腻的脸上出现了很多皱纹。

萧绰又叹息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地说:“耶律斜轸曾让朕联合西夏一同进攻宋国,没想到李继迁竟然被人害死了,少了一只胳膊,叫朕怎么对付宋国?”

萧婉容劝道:“太后不要忧愁,你不是说战场的事很多出人意料,没有李继迁,我们照样能打好这一仗。”

萧绰说:“话虽如此,最终胜败往往在于庙算,在于将领的智谋,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唉,我大契丹现在就是少一将呀。”

萧婉容说:“太师萧挞凛不是正领着军队和宋国交战吗?还求什么将?”

萧绰说:“就是他让朕揪心呐,耶律斜轸曾对朕说,萧挞凛不适合领兵,朕还不相信,结果,真的打了败仗。”

萧婉容说:“那怎么办?”

萧绰说:“朕也没有好办法,眼下契丹,还找不到谁比萧挞凛领兵更合适的,真是天要为难朕呀。”

说罢,萧绰靠在车座位的背靠上,闭上了眼睛。马车一路上颠颠簸簸,摇摇晃晃,越过一条溪流。萧婉容听见一声声胡笳吹起来,萧绰睁开眼睛,说:“到宿营地了。”

萧婉容,萧绰走出马

车,只见夕阳如火,霞光满天。萧绰走下马车,活动了一下筋骨,说:“明天是个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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