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后,展怀迁被外祖父和舅舅叫住,站在大殿外等候时,看到了已经走远的霍家父子,而霍行深他爹在见到几位王爷从边上过时,立刻丢下儿子跟了上去。
一行人停下,不知说的什么,霍行深只是低着头杵在一边,几位长辈的气势看来,都十分生气。
“迁儿,你这可是和皇上唱反调,皇上明示暗示了那么久要出兵,你不毛遂自荐反而要以和为贵,皇上的面子往哪儿搁。”大舅舅对外甥说道,“更何况,你怎么把太子也卷进来,又或者,这是太子授意你做的事?”
展怀迁淡定地应道:“只是太子赞同了我的想法,并非将太子卷入其中,太子也认为战乱于国无益。”
外祖父四下看了眼,问孙儿:“你爹呢?”
展怀迁也觉着奇怪,说道:“方才有内侍来找父亲,不知他们去了何处。”
大舅舅说:“会不会随皇上去了内殿。”
展怀迁便道:“一会儿打听清楚了,立刻通报给外祖父和舅舅们知道。”
长辈们也另有公务要处置,朝廷之事的繁杂,可不止边境摩擦这一件,父子几人便不再久留,与宫人们一起拥簇着老爷子缓缓离去。
展怀迁目送众人离开后,才转身去找相熟的小太监,向他们打听父亲的去向。
而此刻,太师府的马车来到了茶馆,她已然是这里的常客贵客,掌柜的早就收拾好干净的雅室,七姜才坐下不久,徐夫人就到了。
徐夫人和他丈夫一样,比展敬忠夫妇要年长一些,已在五十之龄,但七姜来京见过各个年龄的官太太贵妇人们,徐夫人似乎是最见老的那一位。
但转念一想,恐怕从甄女婿犯事起,到甄侯爷被夺爵,再到如今姑娘活生生的没了,前后这一两个月,为了女儿和女婿操心,也足够她迅速老去。
见七姜起身,徐夫人忙道:“温言夫人,实在不敢当……”
七姜大方地说:“夫人寻我,必然有事商量,我们就论长幼,不提尊卑,不然我浑身不自在,可就帮不了您了。”
徐夫人气息微弱地说:“好,就依少夫人所言。”
七姜开门见山道:“晚辈这几天,日日来府上打扰,所为何事,想必夫人已经知晓。奈何徐大人和公子们的态度让我很无奈,可念着令千金对我家姑娘的恩情,还想再试一试。”
徐夫人垂着眼帘,声音低沉地问:“少夫人,若、若是以我的名义,能告甄家吗?”
七姜眸中一亮,压着心里的激动说:“来的路上就想,会不会夫人与徐大人他们的态度不同,奈何晚辈一直见不到您,而贵府少主母的态度也与大人们一致。我总想,难道徐家上下如此冷血,书香门第念的圣贤书,是要世人舍弃亲骨肉,利字当头不成?”
徐夫人依旧低垂眼帘,但有泪花从眼角沁出,如此闷了许久,她终于抬起头,眼神坚定地对七姜说:“我若能出面状告甄家,还请少夫人助我一臂之力,说来惭愧,家中上下,她最亲的亲人们,无一人愿意沾染此事。全因甄家落魄了,是获罪被贬的平民,他们只盼从未与甄家有过婚约,从未与侯爵府有过瓜葛,那么最干脆彻底的割席,就是当没这个女儿。”
七姜心里的火冒起来:“人已经不在了,更要撇得干干净净了是不是?”
徐夫人哽咽道:“可我做不到,那是我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她腹中还有我的外孙,而我的大外孙们还在甄家受苦。少夫人,我不仅要告甄家,我还想把孩子带回来,可不瞒你说,我在家中孤立无援,白活半百,连自己的女儿孙子都护不住……”
说到这里,徐夫人掩面而泣,五十之龄的夫人,在一个不满双十的年轻人跟前哭得伤心欲绝,把七姜都看傻了。
过了好一阵,映春去劝慰了几句,徐夫人才算冷静下来,喝了茶后,从衣袖里摸出一封信,客客气气地递过来。
七姜展开看,十分娟秀玲珑的字迹,她能看懂成意思,也知道这是一张状纸。
“我盖上了自己的印章,也按了手印。”徐夫人指给七姜看,说道,“若能由我出面状告甄家,就请少夫人替我把状纸递出去吧,自然你会想,我为什么不自己送去。”
七姜点头:“是啊,您都写好了,既然出门,径直去衙门也不难呀。”
徐夫人苦笑:“少夫人,你觉得衙门敢接吗,就算当着我的面接了,他们也会拿着状纸去征求我家老爷的意思,于是兜兜转转又回到徐家,而我以后,就再也出不了门了。”
七姜眉头紧蹙:“夫人,您都是当祖母的人了,是府上的大长辈,怎么还能关着您不让出门?”
徐夫人问:“贵府老太太去了别庄,难道是她不想回京城吗?”
七姜心中一紧,可不是吗,管他是大家长还是小媳妇,只要家里有钱有人力,想困住谁都不成问题。
但,这不是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七姜不便对外人宣扬家丑,只严肃地说:“祖母身体不好,外人传言不可轻信,请夫人相信,太师府里绝不会有没道理关人的事发生,祖母只是在别庄休养身体。”
徐夫人欠身道:“是我失言了,但愿少夫人不要误会,我并非拿贵府老太太说事,只是想让你明白,我的身不由己绝不是危言耸听,知道你要为我的孩子讨个公道,我满心感恩,也有了指望。”
然而话音刚落,底下店小二找上来,映春去门外听了,不大高兴地进门说:“夫人,您的大儿媳妇找来了,要立刻接您回家。”
徐夫人眼中掠过一缕惊慌,垂下眼帘说:“我家这位少夫人也很厉害,但她只会窝里横,只会拿捏我那儿子,把持家里的一切,自然也不把我放在眼里。”
玉颜提过,徐家为何不接女儿回去,那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司空府那般尊老爱幼、和睦安宁的人家,在京城并不多,指不定连徐大人都要看儿媳妇的脸色。
七姜忽然意识到,虽说恶婆婆折磨儿媳的事屡屡发生,但反过来,坏媳妇欺负公婆、儿子虐待双亲的事也不少,她和太子妃期待将来的女子能在夫家不受欺负,或许他们该保护的不只是女子,而是所有受欺负的人。
七姜自言自语地念叨:“可不是吗,细想想何至于此,不然怎么说,清官难断家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