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尘子知道陈深将翻过岭州染血的群山,穿过靖州沾血的荒原,他将在树林中看见漫天群星,将在朝阳升起时面对如海的修行者,哪怕死也一往无前。
陈深这把归鞘的剑,终归要出鞘了。
足足半年。
叛军同太平王的人在靖州原野上已经僵持半年了。
双方互有胜负。
可这对昭王而言不是好消息。
他打的是闪击战,僵持于他而言是个泥沼,尤其在有尸鬼时。这些尸鬼是把双刃剑,让他们呆在自个儿军营中,让军心惶惶不说。
这些尸鬼本就是好战的,他们可以撕碎任何活物,找不到活物就彼此撕碎彼此,要不然就是把自个儿给撕碎了。
昭王焦头烂额。
更让他担心的是西蛮五族。
往年西蛮五族就是闹一闹,得到一些好处以后再归顺,压榨的惨了再闹一闹。
他们习惯了这种方式。
这长时间的作战,还是打消耗战,十分不合西蛮五族的脾胃。
现在西蛮五族已经动摇了。
再僵持下去,昭王毫不怀疑他们会先退,甚至于倒戈。
这群西蛮五族支持他,本来就是为了利益。
当最初的利益得不到的时候,他们就会及时止损,向小的利益迈步向前。
昭王坐在桌前,疲惫的捏了捏额头。
就在这时属下来报,一个姓陈名申的结丹期修士求见,说是昭王的故人。
“姓陈?”
昭王一个机灵站起来,忙让手下把人领进来。
他整了整衣冠。
昭王是一个中年人。
他有一些修为,境界在筑基期,可他最佩服的是不修行的陈深。
他个子不高,看上去一副瘦弱的样子。
事实上——
他本来就很瘦弱,又因为他的母妃是宫女,他从小就受那些皇子们欺负。
在皇宫中,他处于最底层。
他父皇也对他不闻不问、
直到他姐姐的修行天赋崭露头角时,他才在父皇面前挂上号,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一个让父皇喜欢的人。
他也尽量让自己没有存在感,因为太多的存在感只会给他招来恶毒的骂声和下绊子似的欺负。
这些他还不在意。
他更在意的是母妃,一旦他有丝毫闪光点,他母妃受到的就是千百倍的欺负和算计。
皇宫是一个踩着人往上爬的地方。
若不往上爬,就必定要让人踩着。
昭王因此很讨厌皇宫,由此发散,他恨所有欺负弱者的人。
他期待有一天,有一个人可以把所有高高在上的人拉下来,撕去他们丑恶的嘴脸,让他们痛哭流涕,让他们永不能再践踏别人的尊严。
可皇宫的黑暗、吃人,让他看不见希望。
直到他姐姐私会陈深。
他从此懂得了很多。
他把陈深当先生对待,他的所言所行,他所描绘的那个世界都让昭王神往。
陈深很快进来。
昭王大拜,“学生想不到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先生。”
陈深回了礼,“一年前我在炼制法宝,现在才出关。”
他同昭王坐在摊开的桌子前,上面放着对峙图。
让昭王头疼的还是太平王。
太平王的妖兵挡在他们前面,就像一堵铜墙铁壁,让他们绕不过,打不开。
陈深早知道了。
大仙朝让太平王出征这一招,让陈深也是始料未及。
他以为大仙朝会借助仙盟,动员龙首山、书院这些名门正派,再请青云宗、慈云寺等门派相助,谁想到圣上竟直接祭出了太平王。
看的出来,太平王在圣上面前很受宠啊。
当然,也有可能是现在这些修仙门派不好管了。
他们各自有各自的算盘,拧不成一股绳,大仙朝就拿太平王这条鲶鱼来刺激一下。
太平王的妖兵不好打在情理之中。
太平王的妖兵可驱使妖兽,这些妖兽在厮杀时,纪律严明而且悍不畏死,几乎是尸鬼的升级版。
妖兽之外,太平王的妖兵也不容小觑。
虽然元婴期以上的不多,可他们境界境界多在结丹期,出动元婴期高手又有仙盟和明镜司、镇魔司的人出手招架,这让昭王的叛军面对这块石头束手无策。
“根据情报,太平王还在源源不断增兵中,大仙朝的一些军队归他管辖不说,他还从长城以北调集来更多他们一族的妖兵。”昭王说。
陈深望着行军图,忽然问昭王,“在起兵时,你想过会失败吗?”
昭王笑了笑。
他告诉陈深,他就没想过成功。
他只是想做一些事,就像一只井底之蛙,试图蹦出水井。
至于水井外面是闹市、池塘、沙漠,水田还是蛇窝,他不在乎。
“先生曾说,朝闻道,夕可死。”
他就要做这个。
陈深还说过,历代变革无不是流血才能换来。
若可以,他愿意当第一个。
当一个人梦到过认知中最美好世界的时候,再回到现实中看到的只会是满目疮痍。
昭王在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活不下去了。
他要反抗。
即便不能把这个世界打碎,也要闹出一点儿动静,哪怕微微风起的波澜。
也好。
昭王笑着对陈深说:“若让时光倒回到十几年前,初次见到先生时,我绝对会掉头就走。”
他原本是井底千千万万青蛙中的一只青蛙。
可有一天,有一个人让他看到了天空,还给他描绘了高高天空上的景色。
这个人从此剥夺了他作为一只青蛙安乐一生的权利。
他恨陈深。
可他更感谢陈深。
“好!”
陈深拍了拍他肩膀。
他让昭王交给他。
现在太平王只守不攻是在拖。
他想借这场战争,让更多的妖兵来到长城以南。
无论他打什么主意,是真想当太平王,还是想做别的,妖兵在手才是他的底气,不是圣眷正隆。
陈深建议昭王也停下来。
昭王既然要化为璀璨的烟花,那么这朵烟花一定要绽放才可以。
陈深说:“任何事情不是一蹴而就的。”
昭王懂。
既然已经占了四州,就先拿这四州来绽放。
陈深同昭王共同的理想只有一个,就是给人以希望,让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有一天可以胆怯。
在商量一夜后,他们决定走出的第一步:
建立修行书院。
任何人家的孩子都可以去测灵根,有天赋者就可以进入书院修行。
为了不触及那些名门正派的利益,陈深做的是在这些学子进入筑基期后,再分到各大修行门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