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赔得起吗?”慕夫人依旧是一副傲慢,只不过这一次在那傲慢中又添加了几分不怀好意。
“陪不陪得起不是都得陪吗。”颜薰儿似笑非笑的的看着妇人,“是吧,慕夫人?”
话尾之处她还刻意将那声‘夫人’拖得很长,当然,那话中之人自然也听出了其意,本是扬起的唇角抽了抽,亦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希望你不会食言。”
颜薰儿并未应,自悠悠的啜了一口茶水,即听到一声惊惶的呼救。
“快来人……小姐快不行了!”南芫焦急的声音从屋内传尽院子。
慕蔺抱着罐子的手紧得关节死白,“姝儿?”
妇人回神后匆匆朝着屋子走去,身后跟随着一众丫鬟,踏得地上的枯叶‘沙吱沙吱’一阵乱响,听得人心甚烦。
颜薰儿调神之际慕蔺已几步走到她身旁,将还有泥泞的罐子递到她跟前,“颜薰儿姑娘,求你救救姝儿。”
颜薰儿神自悠悠的把玩着手中的茶杯,久未有所动不知在想什么,就在慕蔺以为颜薰儿反悔时,她终于开口了。
嗓音不似和妇人说话时的玩味轻蔑,已恢复至一贯的清冷,“你可会后悔?”
慕蔺怔了怔,即后郑重道“此生不悔。”
颜薰儿点点头,清冷的眸子扫了一眼慕蔺手中的泥泞罐子。
屋内,榻前拥了一众人。
南芫眼尖,瞧着颜薰儿一进屋,就凑了上来,只是不是朝她来的就是。
“慕哥哥,你当真寻到了。”南芫瞧着慕蔺怀中的东西,不知是要哭还是怎么,语气带着些酸涩。
慕蔺双目一直盯着榻上胸膛微弱起伏的人,声音有些沙哑,“姝儿……”一句话也未道出个完整。
南芫咬了咬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也未对着慕蔺说出口,而是转向了一旁的颜薰儿,“姝儿姐姐怎么会突然吐血?”
“蚀骨噬血,蛊已在啃食她的骨血,自然会吐血。”颜薰儿司空见惯,神情淡然。
“蚀,蚀骨……”慕蔺一个踉跄,险些将手中的罐子滑落,好在南芫手快接了过去,“慕哥哥!”
颜薰儿泠泠道“蚀一点骨而已,还要不了她的命。但若再延误下去,即便是人活了,剩下的身子骨也会让她生不如死。”
颜薰儿的嗓音不大不小,不轻不重,但刚好够一屋子呜呜咽咽的人听全。但她并不是怜惜榻上人的命才促话,只是她对这一屋子凄凄惨惨的场景有些不耐烦而已。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屋子里怪异的声音顿时消失,她方才舒心的平了眉,“除了慕公子,其它人都出去吧。”
妇人瞧着颜薰儿的眉头挑得老高,却也未反驳,只是多看了几眼她身侧的慕蔺,遂才带着一众丫鬟出了房门,南芫随后。
待一屋子老老少少离开,颜薰儿侧过身看着门边那一抹灼艳,“夙止,你也出去。”
夙止瞌合着的唇瓣动了动,却最终也没有出声,退了出去。
屋内,颜薰儿对着那站在原地的人道“将酒坛置放在床头。”转而也朝着屋子中央一张摆置着桃枝的木桌走去。
慕蔺依言照做。
“慕公子,若慕小姐醒来将你忘了,你也愿救她?”颜薰儿将桌上的瓶花瞧了一遍,从中选了一截枯死的枝芽折下。
“忘,忘了?”慕蔺垂在两侧的手捏得慎白,声音带着些颤抖,“忘了就忘了吧,只要她能醒过来,怎样……都好。”
颜薰儿看不见慕蔺的脸,自是不知道他是用什么样的表情来说这话的,但从那悲凉的嗓音来看,应该不是什么好的情愫。
“拿着,躺上去。”她在慕蔺身侧站定,将手中的枯桃枝递给慕蔺。
慕蔺接过颜薰儿递给他的断枝,又顺着颜薰儿所指的方向看去,“躺上去?”
“我先取你二十年寿命。”颜薰儿唇角扬了扬,浅浅的弧度优雅又薄凉,在脸颊绽放出一朵如她之性般棠梨,“若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慕蔺眉头一拧,翻身上榻,依着慕溲姝身旁躺下,甚至还未来得及看一眼身旁的人,沾枕即睡了过去。
颜薰儿面无表情的看了榻上的两人一眼,便依榻沿坐下,纤白的指尖在慕蔺额头划过,蓦然一滴鲜红出现在慕蔺眉心,却只是瞬间便消失了,而慕蔺手中所握着的枯枝正繁茂盛开着几朵艳灼桃花。
房门被由内而外打开时,已经是一个时辰后。
颜薰儿捧着个酒罐从屋内踏出,而酒罐已然是被打开过,原本紧密的灌口松开了些缝隙,正飘散出阵阵沁人心脾的女儿香。
南芫率先走了过去,“好了?”
颜薰儿点了点头,看向站在门边低着头的一身散着寒冷气的人,“夙止?”
闻声,夙止缓缓抬头,昏黄烛火中,那份哀怨难得清晰。而那份清晰,看入眼底却扎得她心间一颤,更奇怪的是她不明白自己为何那一颤,而抱捧着罐子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走吧。”
妇人的声音就似是掐着时间,在空旷的院落诧响。
“站住!人还未醒来就想走。”话落,几个高大的身影就瞬即涌进了院子。
颜薰儿刚迈出的步子还未落地被迫收回,抬眸看着拦住自己去路的人,眉梢凝了丝不耐烦。
“颜薰儿姑娘还是等人醒了再走也不迟。”妇人似乎并不着急进门,顺了顺衣袖,一双苍眸满含笑意的将她盯着,“否则,就别怪我慕府不以礼相待。”
以礼相待?
颜薰儿觉得听了个好笑的话,论这厚颜无耻幕府当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但论威胁,她还从未在意过。
颜薰儿唇角缓缓扬起,但在烛光的衬托下却是化不开的冷,看得妇人身体一震,但很快就稳住,“我知道姑娘的蛊术了得,但不知是姑娘的手快还是他的剑快。”
妇人说罢,一个浑厚的男音就从侧传入颜薰儿耳里。
“姑娘若是好好配合,这位公子决然不会有事。”
颜薰儿秀眉一挑,转身看去,视线被那雪白脖颈上的利刃刺得紧拧。
是她大意了,素来孑然一身还未习惯身边多出一人,少了防备。
颜薰儿略感歉意的朝那面不改色的人看去,却又恰好对上对方朝她看来的视线。漆黑的眸子里是泠泠一片,而那沉静的身体上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害怕和恐惧,就像是这一切并没有发生在他身上,与他并无关系。
夙止的镇定让颜薰儿有些吃惊,亦如昨夜他用事不关己的口吻将仇人的脖子划破一样,一切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但也就是他这幅无情无感的模样,让颜薰儿不得不去在意,而她也从未如此真正的去关心过一个人,他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
颜薰儿转身看向妇人,“颜薰儿顺了夫人的意就是。”
妇人冷哼一声,面色一派得意,“将人给我看紧了。”遂转身进门。
而随着妇人踏入房间,原本还明亮的院落遂即昏暗朦胧。零星的几盏灯笼照得晃荡的竹影甚是萧条,而南芫的声音却清亮响起在院落,“救醒溲姝姐姐的代价是什么?”
颜薰儿看了南芫一眼,又看向一旁婢女拎着的灯笼,“以命换命。”
烛光中南芫的身影有些摇晃像是在颤抖,“我就知道,只要是为了溲姝姐姐,即便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会毫不犹豫。”
颜薰儿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拢了拢耳际垂下的发,又听南芫道“我要和你交易,用我的命换慕哥哥的命。”
“可以。”颜薰儿似乎早有预料,不惊不讶的应了,却又侧头看着烛光下南芫清晰的脸,“不过,得换一个筹码。”
于自己她从未顾忌,但身边之人,她难保不会失利,所以她需要他有个身份,至少在她赶到前能将自己护着。
南芫警惕道“换什么?”
颜薰儿浅浅一笑,转身朝着夙止走去,“一个身份。”
“身份!”南芫嘲笑,“你不是在烟花柳巷待得挺欢愉的吗,怎么,想换换口味?”
对于南芫的冷嘲热讽,颜薰儿没做任何反应,依旧淡淡道“若是不愿,那便罢了。”
南芫冷笑,“好,我答应你。”
颜薰儿点了点头,在夙止身前站定,撇了一眼那抵在那雪白脖颈处的利刃,挑了挑眉,“这剑你还是收了的好,若是不小心见了血,保不齐便一直剑鞘分离再不相见。”
颜薰儿说这话时是面无表情的,但她决然不是恐吓,只是道了事实。因为她似乎有些见不得血,万一失常了也是可能的。那下属也算是个聪明人,只是迟疑了片刻便将剑收回鞘,不过视线却比先前更加明亮,目不转睛的将她盯着。
于外,颜薰儿素来不关心,所以对于那视线自然也就淡然置之了,但于内,她不允许她的人受一点伤害。
颜薰儿抬眸瞧着那自始至终都未发一言的人,“你都不知道害怕?”
夙止的睫毛动了动,但仍旧是面无表情,也未开口,颜薰儿似习惯了他的沉默,无奈的摇了摇头,却下一刻,视线骤然诧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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