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怎么这样啊。”五月撒起娇来。
“那我问你你又不说。”
“我说我说,还请小姐不要怪我。奴婢只是好奇,小姐,小姐是不是会嫁给陛下?我和宋姐姐能进宫吗?若是不能,小姐会不会遣散我们?”
颜薰儿眼睛睁得老大,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我怎么会遣散你们呢,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姐妹,你们对我尽心尽力,我哪里还能遇到比你们更好的……不是,你听谁说的?齐王何时说过要……我,若无凭证,这种事情怎能乱说?”颜薰儿越说脸越红,干脆捂住脸偏过头去。
“小厨房快空了,今日我和宋姐姐起早出去采买,碰到馄饨铺的周山,他向我们打听小姐和同行男子的关系,他说小姐解释不清,他看着亦不像朋友,那人锦衣华服气度不凡,可是陛下?”
“是,但是我们……”
“陛下和小姐私交不可能为国事,那就是私事了,男女之间的私事,除了……那个,还能有什么?”五月总是这样,一说到起劲的时候就伶牙俐齿,‘咄咄逼人’。偏偏颜薰儿总是容易耳根子软被她迷惑,听着竟然觉得挺有道理。
“五月,你不能如此说啊,男女之间就一定不单纯吗?”
“我的小姐啊,您对陛下单纯吗?您会和别的男子那样亲近吗?您早上起来郁郁寡欢,不正是因为见不到陛下吗?”五月一看到小姐这畏畏缩缩的样子就恨铁不成钢,抛开主仆之别握住小姐的手,语重心长抛出灵魂三连问。
“若是陛下将别的女子带回宫中,还单独和她上街,为了她放下身段吃馄饨铺子,您会觉得他们的关系很单纯吗?”
颜薰儿似乎有点了解五月的意思了,被说的兴奋了,“所以,在旁人看来,我和齐王的关系已然不一般了?”
“呃……当然,不过这不是重点!我想说的是,陛下勤于政务,很少为了闲暇搁下政事,却为小姐一再破戒,说明陛下对您的心意也不单纯啊!”五月尽量压着嗓音总结陈词,觉得心累。
听五月一番话,胜读十年书。颜薰儿觉得自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连思维方式都随之改变了,“我懂你的意思了,可齐王从未说过青睐我,我又当如何?”
“陛下身边没有其他亲近的女子,小姐只要努力和齐王接触,功到自然成。”
“若是有了呢?”
“那一定完了,街上随便抓个丫头都比小姐您灵光。何况能接触到陛下的都是大家闺秀,小姐虽然饱读诗书却不如人家心灵手巧贤良端庄。齐王可天下之主,想嫁给他的女人不计其数,小姐近水楼台,趁还没人能对您造成威胁的时候,一定要抓住机会啊。”
五月说的天花乱坠,自然也振奋到了颜薰儿,“你说的似乎有道理,只是我该如何努力呢?心灵手巧?贤良端庄?”她陷入沉思。
“五月!汤是不是烧干了?你在跟小姐说什么呢快去看看!”宋乔在里间收拾颜薰儿的屋子,忽然闻到一股干糊的怪味,透过窗子探头出来就看到两人无比激动的握着手,像是在叙什么分别半辈子的旧情,乍一看挺和谐,再仔细一看小姐略带迟钝的目光就知道五月肯定又在忽悠小姐,便在里面喊了起来。
五月惊醒,赶忙起身往厨房跑,“我的鸡汤!”
“就知道交给你不靠谱!煮干了小姐喝什么!”
一时的鸡犬不宁结束,宋乔和五月各自起自己的事,离吃饭还有一会,颜薰儿去了书房把那几本还没来得及看的书翻出来,搬了椅子到树荫下,翻开扉页,半晌却没看进几个字,总是念着五月说的话。
颜薰儿自小便有阅读的习惯。颜虚白宠她,到读书年龄的时候便让她独自住在安平阁,给她安排了独自的书房,买了很多启蒙的经典书籍摆在书架。最初她在先生那里识字,书房里的书还看不懂只能当摆设,她便十分刻苦,每日课程结束就拿着书和零花钱买来的酒肉去找先生,请先生反复念给她听,她再大段大段的将内容背下来,夜里就着烛灯回忆记下来的片段,一一比对书上的每个字,给它们注音后一一默写记忆。如此,她认字的速度很快,一年之内便能读各种书籍。颜虚白很高兴,任她搬自己书房里的书,还常常托各大私塾有名的教书先生推荐对孩子有启发的好书,再买来给颜薰儿。
一次颜薰儿去颜虚白书房里找书的时候,看见他桌上摆着一副展开一半的画,落款处的字飘逸灵动,作画的人有个好听的名字——顾齐修。纵使颜薰儿年少不经事,也万万不会连齐王的大名都未曾听说,既然是齐王亲赐,她十分纠结才忍住了蠢蠢欲动的小手,赖在书房里等爹爹回来,求他把画送给自己。那日颜虚白回府很迟,估摸着颜薰儿还在缠着先生问东问西便过去瞧她,却听先生说她今日逃了课。她从来不会因为任何事耽误课程,因为在她看来没有什么事比学习更重要。颜虚白担心她,在府上找了一圈,回到书房才看到颜薰儿在自己桌前偷偷摹画。受到爹爹怒气冲冲的质问,颜薰儿立马红着眼道歉,说只是想摹画,却不知误了时间,还让爹爹担心。
她就是从那日开始学画的,颜虚白最终没有将那副画送给她,但借她摹了很久,也在每次上书西北给齐王的信里陈表敬慕之情,向齐王求画。颜薰儿便是在私塾受着书画先生的教导学习,回到书房里即揣度着齐王的画参摹,画工日益精进。
直到学习礼仪之前,颜薰儿都是废寝忘食的沉迷诗书画作,也是受着爹爹的庇佑,和几位姐姐虽是名份上的姐妹同居府上,但因为学龄不同和作息差异,几乎不会碰面。颜薰儿七岁时被爹爹安排学习乐器和女红,兼有大家闺秀需掌握的礼节,颜虚白到这里便管不上了,便将她交给了颜萍儿。因为读书早,颜薰儿小小年纪很明事理,也因为听府上的下人们说过大夫人是因为自己的母亲才被气死,对姐姐们更加心怀愧疚。因此就算是在之后的相处之中吃尽了苦头,也不曾对爹爹说过一句姐姐们的坏话。不出意料,女儿家该学的东西颜薰儿并没有学好,只学会了对姐姐们恭敬顺从,心里却敬而远之。
颜薰儿本是靠着椅背端着书,本应认真看下去却不小心走了神,想到以前从各处搜罗偏书的趣事和爹爹对自己的好,当时开心无度的事现在想来只会会心一笑。而那些因为受了姐姐们的欺负,偷偷躲回书房里哭的记忆也不再狰狞。
生活便是如此,顺着来时苦乐参半,待到变成了过来人再回头去看,曾经的大悲大喜便不再棱角分明。
纵然一夜心慌意乱没能合眼,上午便让人画了颜虚白的相去找宋明,为防被人利用,让他务必和颜虚白亲谈,旁人不要信。当然,她也不会想到自己所喂的‘旁人’会是顾齐修。
颜薰儿正准备出门一趟,碰到宋明被拦在门口,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这位姑娘,我是来找颜大人的。”
“宋明?”颜薰儿没想到他这么快就找上门了,便让侍卫放人,“我认识,放他进来吧。”
“是,小姐。”
宋明跟着颜薰儿进府,“原来你是颜府的小姐,那位公子也是府上的?未曾听说颜府有少爷啊?难道是驸马?”
“……嘘!”颜薰儿还在想着要带宋明去哪里招待,没想到他先问起了齐王,齐王既然让他来找爹爹,应是不想暴露身份,她不知怎么解释,他却自问自答了。但这回答着实离谱,“别乱说,我他不是那种关系。”
宋明则一副了然于胸的表情,捂嘴摇头,“不乱说,不乱说。”嘴上这么说,显然是在坏笑。
“您来的不是时候,爹爹不在,如果不耽误您别的事,就请在这里等一会吧。”
“不耽误,今日不出摊了。”表面上挂着微笑,实则宋明心里十分紧张。
起初他传话给纵然只是出于妻子受她照顾多年的情分,却没想过要替她出面做什么,何况是见颜虚白这种大人物。自从孩子没了之后,他每日谨慎小心,不愿被卷入任何涉险之事,但纵然恳请他帮忙,并允诺此事结束便帮他搬离京都回到老家,给他安置房屋地产,还会给他开一个卖小玩物的铺子,足够他生活的安逸富足。他心知肚明,纵然虽然是个善良的姑娘,却不是个能屈能伸的柔弱女子,她背后的生意有违律法,在龙元更是有层层暗网互相庇佑,若这是有心人的引蛇出洞之计,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她才会找他帮忙,妻子也被说服,他实在无法拒绝。
“宋大哥,你看起来好像有点紧张。”
“这你都能看出来?”宋明故作轻松的笑了笑,“我没见过什么世面,来到相府难免惶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