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将帘子掀开,从床上下来,蹲到阿莱身边伸手扶她,“阿莱,我真的没有想到颜虚白会……他可能是疯了,也有可能是一时冲动。但我不会让他白白毁了你的家,等青辽县的事情解决之后,如果他没有交代,我便将这件事散播出去,让他声名扫地,让他下大狱。信我,我会给你交代的,你回来吧,回到我身边,我会和以前一样照顾你,宋明给你的、给不了你的,我都有,这里一直是你的家。”
“所以,因为阿阔听了你的话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阿莱躲开纵然的手,“什么样的一时冲动竟可以杀人。阿阔无钱无权,没有显赫的身份,他就命贱,活该被杀了连尸首都找不到?我还要等到你的麻烦解决之后才能去找他的尸身,才能喊冤?这是什么道理,这是姐姐你给我寻的什么交代,伸的什么冤?”
“我才不要回到这里,每天像个工具一样讨有钱有权的男人开心,纵使他们的德行嘴脸再不堪入目也要笑脸相迎!宋明是我丈夫,他不在意我是否美丽、身材是否婀娜。吵架时他会想尽办法哄我,不会转身就去找温柔贤良只会笑的女人。生病时会体贴入微的照顾我,不会敬而远之,不会流连青楼。你知道自己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买卖,还来找我,还让他去送死,若不是欠你的情分太深,我怎会让阿阔去!你知道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和阿阔守得圆满,你嘴上说是为我好,却要害我的男人!害我的家庭!对,我以前是青楼女子,是最上不得台面的女人,在你眼中我不配幸福,我该一辈子就是个妓女。现在阿阔死了,你尽管羞辱我吧!”
“阿莱!”纵然被气昏了头脑,脾气也上来了,站起身一脚便朝阿莱的右肩踢下,将她踹倒在地。她和阿莱不同,气昏头时反而一句气话也说不出来,下脚之后也后悔了,拂袖便离开了房间。
虽然纵然的女侍在外守着不让人靠近,但阿莱声音太过激烈,最后一番话断断续续被人听见了,姑娘们口口相传,司琴坊上下顿时炸开了锅。
“说我们是妓女?他也配?”
“就是,忘恩负义,连纵姐姐都敢骂。”
“有人要就尾巴翘上天了,忘了自己以前是个什么货色!”
“不就嫁了个穷鬼吗,把柴米油盐说成爱情谁不会,还敢回来哭。呵,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啊。”
“亏我还一直把她当姐妹,先前每次出去买东西碰到她还会多塞点钱,真是瞎了我的狗眼。”
“别为了那种人骂自己,我最看不起这种人,与人为伍的时候就她最爱抢风头,年纪大了就会装贞洁烈妇,真贞洁就跟她相公一起去死啊!”
“就是啊,活该她男人死了,怕不是被她克的。”
“也说不定是被她这个老女人折腾的……”
“哈哈哈……”
“咦~”
往往最恶毒的不是人心,而是嘴巴。一群人一边倒时,极尽恶毒之言而不用负责,仿佛此时谁将阿莱骂的最惨谁就是赢家,拼命搜罗着库存的恶毒之言来批判里面躺在地上的可怜女人。世事如此,可怜时受到的同情一定没有犯错时受到的批评多,人们总是更擅长批判,而不是谅解。
纵然拉开房门,目光凛然,一群姑娘们瞬间散了。
“把阿莱送回去,安排个人照顾她,防止她轻生。”
“是。”
纵然压低声音,又道:“这件事不能传出去。”
“主子放心,奴婢明白。”
颜虚白在书房喝茶,屋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很欢快,却是越近越轻。
很快有人敲门。
“进来。”
“阿爹!”颜薰儿扶着房门凑进来一张笑脸,从外面一进入到室内空气反差巨大,一股不太真切的腥味道扑鼻直入,很快又消失了,她进入房间反手关上门,竖着鼻子仔细嗅了嗅,这下却闻不见了。
“怎么了?”
“有股怪味,阿爹闻到了吗……好像也没有,难道是我闻错了?”
她忽的想到了慕晴,更加坚定是自己的错觉,不敢再想,便走了进去,蹲在颜虚白的书案前给他研磨。
颜虚白也没表现出异常,“难得起这么早,就是为了来给我献殷勤?若再迟些他就要进宫了,是特地早起来找我的?”
“嘿嘿,阿爹,我给您添茶。”颜薰儿从小在教书先生那里练就的一身献殷勤伺候人的本事还是不错的,手脚麻利的给爹爹添上茶,便继续研起磨来,“先前齐王跟我说了关于乌羌竹一事的打算,昨天宋大哥也来找过您了,我就是好奇,想知道你们昨夜谈了什么?”
颜虚白拿了卷书看,“你想知道?”
“嗯!”颜薰儿期待的点头。
颜虚白吊着她的胃口,食指抵唇,“事关朝政,我可不能泄露。”
“齐王都没有避着我。索性我都知道了,您总不能让我一知半解吧,我好奇心强,这您是知道的,就告诉我吧。”
“那我得去请示齐王。”
“哎呀阿爹,不用那么麻烦,您就跟我说说吧。”
颜虚白只笑,“这么说我也好奇了,陛下都跟你说了什么?”
“通过宋夫人的朋友掌握乌羌竹买卖的信息,建立合作,但那个人有问题,因为他出卖乌羌竹的行为可能不合律法。阿爹,我并非不知分寸想要干涉政事,我只是害怕那些买卖乌羌竹的人和要害齐王的人是一伙的,虽然齐王以此为次,更注重两族之间的合作,但他们不仁在先。若还要和宋夫人的朋友合作,怎么能保证对方是否真心呢?若是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岂不是更致命。”
“你放心,通过宋明只是诱饵,他夫人的那位朋友我们已经查到了,不可能随便和她合作,况且齐王有那么多武艺高强的侍卫,你觉得他的安危需要你来挂心?”
“那便好,我不问了。”虽然知道自己的脑子定然是转不过阿爹和齐王的,却忍不住牵挂,得到爹爹的回复,颜薰儿便放心了,“阿爹,我还有一事。”
“说。”
“我想学乐器。”
颜虚白听着新鲜,一时间不解,“哪来的突发奇想,以前让你学时怎么不见你感兴趣。”
颜薰儿鼓着腮帮子,委屈巴巴道:“现在补救,还来得及吗?”
“精通任何一项技能都需要时间的积累,少壮不……”
“……努力,老大徒伤悲。我知道啦爹爹,这次我一定会好好学的,”颜薰儿腾出右手,三指朝天,“我保证。”
颜虚白端起杯托,另一手掀起杯盖喝了一小口,颇显敷衍的点了点头,“那你说说,你想学什么?”
龙元朝盛行弹拨乐器,颜薰儿小时候学过一点古琴和筝,因为不感兴趣而经常旷课导致学无所成。但得益于读书较多,虽然对弹奏技巧一窍不通,概念层面的知识却颇有了解。她在脑海里搜寻了一番各种流行乐器的简述,左右都是不会的,便挑了个琵琶。
“琵琶?”颜虚白对古琴的了解较多,家中几个女儿启蒙时的首选也都是古琴,颜薰儿却有点反其道而行,他便顺其自然的联想到颜薰儿是最近迷上了琵琶才会心血来潮想学乐器。
颜薰儿点头,说来也有原因,几位姐姐精通琴筝类的乐器,管乐也有所学习,若是挑了个她们会的,说不定爹爹会让她们来教。为了好好学习,颜薰儿绝对不能让这种事发生。“对,正是琵琶。”
“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阿爹帮你请先生。”
“不用,我特地来告诉阿爹此事,是希望您入宫时从弦音司帮我借些供自学用的参考书籍。近期在家里便感觉无所事事,琵琶刚好够我研究上一阵子了。”
弦音司是皇亲学习弹拨乐器的场所,有天下最好的先生,藏了数不胜数的乐理书籍,还有各位先生和众多名扬四海的弦乐大师亲手编纂的珍贵乐书。虽然颜薰儿的身份无法进入那里学习,但颜虚白身为相国,有权借阅里面的书籍。
颜虚白自然答应。
长乐殿侧门外,颜虚白受召入内,司辰刚从里面出来,两人在走廊打了照面,司辰停下拱手行礼,待颜虚白进去之后才离开。
偏殿不大,颜虚白一进去便看见顾慕枫,听见了开门关门以及颜虚白的脚步声,他直接忽略,自顾和兄长的对话。
没人理他,颜虚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只能一动不动的站在进门处,将两人的对话听的一清二楚。他本以为是齐王宣的东王,有事相商,却没想到他是来请辞的,而齐王似乎连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顾齐修确实没想到他会突然请辞,将手中看到一半的折子放下,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时间。顾慕枫回来的这些天,他都在忙着各种事情忽略了他。而他们之间还有没来得及解决的事情,包括他在南境私屯兵器练兵,以及那次不愉快的争吵……顾齐修好奇道:“你还在生我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