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在怪颜薰儿说的好听,实则像极了那负心汉,誓言都是镜花水月。
气氛骤然变的很微妙。
颜薰儿面对这一番‘控诉’着实有点委屈,若不是阿爹口中的‘君臣有别’,若不是莫统领的‘恐言论会对陛下不利’,若不是他是陛下,国之大事都系于他一身,颜薰儿总巴不得天天来烦他。
但是想归想,那些喜欢爱慕的话,她对别人说的出,在陛下面前却越来越难开口了。
“陛下不嫌我烦就好。”
不仅不嫌烦,还很喜欢,但是他又怎么说出口呢。
顾齐修看着她,缓缓开口,“颜薰儿,你把我当什么人?”
“啊?”颜薰儿有点懵,但见陛下那么认真,试探着回答,“您是齐王,是才貌双绝的谦谦公子,是名满天下的贤君,是这世上最尊贵之人。”
似乎是完美回答,但顾齐修听的却不悦耳。
“我如果要听这些还要问你?”
“那陛下想听什么?”颜薰儿十分认真地问他。
想听你说怎么看我,怎么看待我们的关系,想听听你的心意是不是我以为的那样……
算了。
顾齐修叹了一气,径直朝前走。
颜薰儿追到他身侧,“陛下,怎么不说了?”
顾齐修垂眸瞅了颜薰儿一眼,心里怨她不开窍,“没什么,走吧。”
回了龙元宫,顾齐修让叶公公去安排马车送颜薰儿,颜薰儿把从宁安殿出来就一直拿在手上的花糕放在桌案上。
“帮我打开。”顾齐修的手不方便去揭油纸皮。
颜薰儿将纸袋封口的地方撕开,巴掌大的一块暗黄色花糕甜香浓郁。
“尝尝。”顾齐修把糕点往颜薰儿面前推了推。
“这是太皇太后给您做的。”
“我们分着吃。”
听上去怎么有点贫贱夫妻百事哀的苦滋味呢?
“谢陛下。”
颜薰儿把花糕掰成两半,吃了偏小的那一半,把另一半放回油纸上,拿起来放到顾齐修寻手心上。
顾齐修受不了太甜的食品,一口下去齁的他难受,皱了皱眉将花糕放下了。
颜薰儿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不合陛下口味吗?”
顾齐修噎了口茶,“祖母做的愈发甜了。”
“我觉得刚好啊,陛下不吃的话给我吃吧。”颜薰儿讨好的朝他笑。
“你想吃我让人去做。”
“不用麻烦,我就喜欢吃这一块。”颜薰儿小手指着顾齐修面前的。
顾齐修不自在起来。
“我已经咬过了。”
“陛下嫌弃颜薰儿吗?”
“……你吃吧。”
“谢陛下!”颜薰儿欢天喜的把另外一半也吃掉了。
叶公公将马车安排在御花园的侧宫门外后来请颜薰儿,颜薰儿正和顾齐修说着什么,两人都在笑,看的他都不想送颜薰儿走了。
顾齐修看见了他,叶公公便进去,“陛下,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四小姐请随我来。”
颜薰儿觉得有些快了,平时见叶公公多走几步都会打喘,怎么今天去了又来这么快,不太相信自己就要走了,虽然不想走,她又怕扭扭捏捏惹人嫌,干脆潇洒起身。
“陛下,颜薰儿告退了,谢谢陛下的饭和糕点,特别好吃。”
顾齐修看着她,眼中有一层摸不见看不清的薄雾,“我的饭不是白请的。”
“等陛下得空,颜薰儿一定回请。”
“好。”
叶公公引着颜薰儿去乘马车,颜薰儿一路都在痴笑,蓦的发现叶公公在看自己,忙收敛了。
“叶公公,您在笑我?”
“哪敢,老臣见四小姐心情好,跟着瞎高兴。”
“烦请叶公公千万当心陛下的伤口。”
“四小姐放心,陛下体质非凡,从小伤口愈合的速度就快于常人,以往受了小伤染了风寒都不让太医看的。”
“不让太医看?”颜薰儿惊讶。
叶公公脸上挂着淡然的笑,“陛下勤政,向来不愿把时间耽误在不值得的小事上。”
颜薰儿低下头,喃喃自语,“受伤生病哪是不值得耽误的小事,陛下再如何心系天下也不能忽视了自己的身体,总把大伤化小,小伤化了,太医署岂不要成摆设了……叶公公,颜薰儿无端来打扰陛下,浪费了这一下午的时间才是无关紧要的耽误,陛下今夜是否得连夜批奏文了?都怪我,往后我定会注意。”
说完她便认真自责起来了,低着头。
“四小姐平日得闲,可勤来宫中走动,陪陪陛下。”
“啊?”
叶公公被颜薰儿那可人模样和信手拈来般的小委屈战胜了,语气温和补充道:“四小姐在,便不算耽误。”
颜薰儿一脑袋浆糊搅和不过来,叶公公已经继续向前走了,她闭嘴跟上。
长巷尽头是朱门,一扇门半开着,颜薰儿远远就看见了那匹额上有一团黑须的棕马,前蹄正在石板地上来回摩擦,她目不转睛的看着那匹马,忽然右边的支巷里出来一人,宽袍黑衣很是稳重,面相也温和敦厚,十分老实的模样。
来人停下了脚,先行开口,态度谦恭,“叶公公。”
“陆学士当真勤勉,休沐日还在宫中。”
陆学士臂弯上夹着几本书,颜薰儿看过去,最上面那一本书名露出两个字,是她前几日刚看完那本,他顺理成章的联想到了书中一些精彩的文段,思绪也半飘在了陆学士身上一股好闻的花香中。
“在职有休沐日,读书却没有。”
叶公公感慨,“那些个不思学的孩子都该有陆学士这般觉悟啊。”
颜薰儿插话,“叶公公,学士可是文渊阁的文职?”
“是,陆学士任职文渊阁,也是陆府公子,陆公子,这位是颜四小姐。”
颜薰儿吸了口凉气。
京都叫的上名的陆府唯刑狱司司长陆谦陆大人家,陆家嫡出只有一子,不在宫闱之内谋职,眼前这位陆家公子是颜薰儿所未闻也未见过的,想必是庶出了。
“原来是颜府的小姐,陆某有礼了。”
“陆学士请便,老奴先送四小姐出宫了。”
陆学士让开身,目光在颜薰儿渐行渐远的背影上追踪良久。
“叶公公,没听说过陆府还有这位公子啊。”
“陆学士是陆大人侍妾所出,陆学士为人低调,一心只读圣贤书,龙元十年中进士之后便进入文渊阁当值,每日不是在文渊阁就是在陆府,也不爱公开抛头露面,四小姐不认得是正常的。”
“哦。”
“四小姐,老奴就送到这里。”
“好,谢谢叶公公,劳您费心了。”
司辰脚底生风,一溜烟进了龙元宫,顾齐修正在案边拆手指上的纱布。
“陛下,不知何人泄露了消息,现在整个京都城和三河境内都在传陛下放火烧山,滥杀无辜。”
昨夜顾齐修擒了纵然之后,派了几个人暗中将颜薰儿送回颜府之后安排人搜山,没一会传来山中枯林起火的消息,山里夜风大,火势蔓延的很快,还发生了爆炸,大部队只能撤退到上风向,先把纵然等人压送回了大狱,顾齐修也带一部分人先撤回了宫,留李恒和司辰处理剩下的事。
顾齐修没回应,手上的动作一刻不停,拆了食指又开始拆中指。
三江源是龙元北部的大半疆土,顾慕枫封王之后管理南境,北境在顾齐修手下直辖,可不是皇宫内院的方寸之地。
“纵然手下一定掌握着一条遍布北境的暗线,可以随时随地为她传消息,重点排查今日什么人进出了司琴坊,把这条线揪出来。”
“是。”
“九幽山那边情况怎么样?”顾齐修拆完了碍事的纱布,舒展了两下好一会没透气的食指。
“山火下风向几座规模不大的矿山,火势蔓延到那里才会引起爆炸……陛下,您的手……”
顾齐修大步离开桌案朝门外走,路过司辰,作势将巴掌伸出来,“要看吗?”
司辰瘆得慌,朝后退着连连摆手,“不了不了。”
顾齐修背着手走了出去,朝着长乐殿的方向。
“什么时候就不让开私矿了,在我眼皮子底下干这种事还喊冤枉,能耐真大,死了多少人?”
“据我们所知的已有上百人,无一活口。”
“跟我玩杀人灭口这套!”
顾齐修去了长乐殿,桌上的奏文已经堆成了小山,他坐下拿了张白纸,提笔,写了份昨夜九幽山祸事头尾的官文。
“吩咐下去,各地官府派人巡街,还有敢流言惑乱人心者,都抓进大狱里走一趟。”
司辰领命便去办了。
晚春落日渐迟,顾齐修开了扇窗,趁着天色还亮一刻不耽误的看起了奏文。
颜薰儿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去阿爹书房,没想到迎面碰见了阿爹和颜萍儿,她第一反应就是折身就撤。
“薰儿。”
颜薰儿一个激灵,果断转回身,笑呵呵的迎上去。
“阿爹,姐姐。”
颜萍儿是一百个不喜欢颜薰儿的,翻了个白眼,“又去哪疯了,你就没一天能在家里好好呆着,迟早要闯祸。”
“姐姐,颜薰儿就是去和安街上逛了逛。”
“从明日开始,你要出门,先来问过我,你若再敢夜里溜出去让人担心,就别怪我罚你,记下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