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该是。”顾齐修道:“杀手不能随意露脸,他们又是和纵然有利益来往的,更该躲着我才是,或许第一次见面他们就知道我的身份。祸临的线索有了,守城军和巡检司都会分心,刑狱司从此刻起要全力戒备。”
“陛下的意思是,敌人的目的是救人?”
“也可能是灭口。”
“陛下放心,我会加强管理,每位当值的手下都进行登记,探视和送餐都暂时取消,所有可能接触到犯人的渠道都会严格监视,绝对不会让人混入。”
安平阁。
“小姐!您猜这是什么?”五月拎着个食盒进来,语气激动。
颜薰儿在大姐那里跪了一上午回来吃饭,宋乔还没做好,她无聊便在院子看曲谱练琵琶。见五月进来,她看一眼食盒就知道是馄饨铺来的,将琵琶放到一边去,问:“你去馄饨铺了?”
五月把食盒放到颜薰儿面前,将手摁在顶盖上,意思是让她猜猜。
颜薰儿搓着手尖着鼻子闻,“酥油饼。”
五月便揭开盖,将酥油饼的小碟子端出来。
她贴近些继续闻,“好甜,鲜花饼?”
五月端出第二层。
第三层,颜薰儿还没凑近就闻到了,“馄饨!”
五月端馄饨的时候,颜薰儿跑回厨房跟宋乔要了筷子勺子。
“五月,你才出去一小会,怎么跑这么快,都买了馄饨回来?是有人送来的吗?这鲜花饼一定是阿山准备的吧,我以前好喜欢吃鲜花饼,但吃多了长胖我就不敢吃了,就他总劝我吃,唔,还是这么好吃!”
“是齐王。”
“啊?咳咳!”颜薰儿呛着了,嗓子眼里齁甜,喝了好几口茶才缓过来,“齐王什么?”
“这是齐王送来给小姐的。”
颜薰儿吃了一口的鲜花饼来不及放下,一股脑窜起来就往外跑。
“小姐你干嘛!”
“我不出门,我就站在门里面看一眼。”
“齐王没有来!”五月好不容易把如脱缰的野马一样奔出去的小姐抓住,“只是差人送来的,那人已经走了。”
颜薰儿呆呆看着五月,好一会才失望道:“哦,没来啊。”
吃馄饨的时候,颜薰儿吃的一点也不香了,闷闷不乐,宋乔把菜做好了端上桌,让她就点菜也不听,只守着那酥油饼和鲜花饼吃。
“小姐,鲜花饼吃多了会腻,留两个晚上再吃吧。”
“宋乔,五月。”颜薰儿终于开了口,深深叹一口气将筷子放下,很认真的看着她们,“那本书好厚,我抄不完了。”
“小姐,你别着急,慢慢抄,没人催你啊,哎,怎么还哭了。”
颜薰儿一委屈就忍不住眼泪,抱住宋乔哇哇哭了起来,她们都知道,小姐委屈的不是大小姐罚她,也不是每天跪着,要抄的书太厚,她是思念之事忽然得到了回应,一下子洪水决堤了。
宋乔五月哄了小姐半天才好,但哭归哭,眼泪擦干之后颜薰儿还是没有半点勇气和大姐作对,老老实实去了书阁。
颜薰儿!”
“啊?”不知发呆了多久,颜薰儿才发现大姐在喊自己,她抬起头,“姐姐请说。”
颜萍儿戳了戳颜薰儿的纸面,“你在发什么呆?”
颜薰儿才发现字都写歪了,“让你只来半天,你偏要逞强那么早来,这才什么时候你就走神了?”
“我只是想早点抄完。”颜薰儿手边的书才翻了不到五分之一,那些先王和大臣的对话像是在给她洗脑,什么民生社稷,庙堂江湖,倒让她满腔热血,觉得自己能去当个女谋士为陛下效力了,但现实将她拖在泥潭里困着,让她半点提不起劲。
“怎么,这才关你多久,又想出门了?快到月底了,你最好老实点,不然安平阁下个月的用度,还有你那两个小丫鬟的工钱就不必领了。”
什么?不给钱了?
“听到没有?”
“听到了。”
没钱就要带着宋乔五月一起饿肚子了,这颜薰儿还是掂的清的,这么一来,她整个人都颓废了,晚上像个游魂一样飘回房间倒头就睡了,每日都病怏怏的不说话,整日安平阁和书阁两点一线,也不再提出门了。
宋乔和五月常在小姐练琵琶,弹出杂乱刺耳的声音时在厨房门口小声讨论。
宋乔:“小姐是不是闷出病了?整日这样不展笑颜可不是事啊,要不请林大夫来看看吧。”
五月:“小姐这是相思病,林大夫能看出什么?”
宋乔:“都要怪你,整日跟小姐说那有的没的。”
五月:“怪我什么,又不是我让小姐喜欢齐王的。不过,你说齐王是不是也喜欢咱们小姐,不然也不会给小姐买馄饨吃啊。哎你说小姐会不会当上王后啊?他都快三十了怎么一个妃都不纳啊,是不是……”
宋乔一巴掌拍过去,“齐王一辈子不娶都轮不到你操心,赶紧去生火。”
五月:“疼!”
六月漫长而煎熬,颜薰儿每日早出晚归。周山太久未见颜薰儿去了,从五月口中打听到她被关在家里,偶尔让她带些好吃的糕点来给颜薰儿,都是京都排的上名次的小食,颜薰儿吃的却不高兴,食欲不佳,精神不振,每日抄书也是心不在焉,一日一日,进度也不知不觉慢了下来,只有得空摸索着拨弄琵琶的时候会因为新奇而表现出来兴趣。
另一边,巡检司守城军天罗地网的抓祸临杀手,配合密探的行动,查了不少祸临在京都城各处的小据点。在无心客栈喝酒的四人,死了一个,京都边界的三河县抓了两个,唯独在馄饨铺出现过一次的郭毅没有抓到。
青辽县那边,雍景和收敛了很久,在一次深夜会友时被抓,停职入狱。事前颜虚白令裴安彻查雍景和的户籍,上溯三代,终于将那份名单上的人都串了起来,查到了他勾结反贼的证据。雍景和被抓后不到三日,密探发现有人夜潜雍宅欲行杀戮,来了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他们欲动手时将其抓获,三名杀手皆带黑铁制的面具,为了尽量少的暴露面部特征,只露能视物的眼部,突出的特征是面具一侧小小的一朵红色落梅,证实为祸临杀手,雍景和与祸临有所勾结的事也即确定。
大势所趋,众人终于将目光转向了“祸临”。雍景和被抓后,青辽县与其来往密切的官都奉命受查,与反贼有勾结的一律严惩,青辽县官场进行了一次大换血,顾齐修意识到小官的重要性,亲自选了德行俱佳,信得过的人去任职。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不知不觉便到了七月中旬,顾齐修终于将任命新官和考核政绩的事忙完。
镜湖之上,临湖阁楼依傍着杨柳遮阴,颜虚白从文渊阁赶来出了一头汗,上了楼梯后气喘吁吁的停在顾齐修面前,“臣参见陛下。”
顾齐修取一只空杯倒上凉茶,“颜相缺少锻炼啊。”
颜虚白用衣袖擦汗,笑着道:“臣老了。”
“颜相你可是国之栋梁,正是不惑之年,风华正茂,怎么会老了。”
颜虚白跟吃了苦黄连一样面露难色,什么?陛下刚才说了什么?明明看上去小心情不错,为什么这样说话,难道他最近办事又出纰漏了?
“别拘着,来坐。”
颜虚白浑身不自在的坐下,双手喝下陛下递来的凉茶,总觉得哪里不对。
“颜相近日生活上可有困难?”
“啊?敢问陛下何出此言?……陛下要查国库账面?臣这就通知财政司将账本送到长乐殿,官员俸禄,地方收支,税务等等一应供查。”
顾齐修将夹在书里的信封拿出来,“你看看。”
颜虚白把信拆开,抽出两张写的密密麻麻的信纸,笔者字字诛心,对地方官员贪腐之事进行抨击,‘俸禄远不够官场周旋交际支出,搜刮民脂民膏多达俸禄千百倍’,‘为一人享乐对民生降灾,实乃良心丧尽,为祖辈后代蒙阴’,‘科考选士无异虚幌,满腹经纶皆为铜臭’,‘猪狗不如之徒,杀尽全家犹不解恨’。
信封和信纸都没有署名,字也是出自印版,无从查验。
“陛下!六司由我管制,听我调度,臣以性命起誓,六司官员中绝无此风气。”
“好了,颜卿,我又没说你,你紧张什么?”
顾齐修见颜虚白一脸受惊吓的表情,语气尽量放温和,却见他颤巍巍的差点背过气。也是这一句‘颜卿’,差点把颜虚白送走。顾齐修是年纪帝王,勤勉善政,谋略心术却不老辣,平日心情不爽了惯用暗讽那招,说反话,这难得温柔一回,颜虚白自然体会不来,以为陛下又在暗暗摩拳擦掌,难以揣度。
刚止住的汗珠又开始往下掉,颜虚白长叹一气,“陛下……”
“颜……”顾齐修总觉得自己再说一句颜虚白就会当场晕倒,咳了声,正色道:“这是夹在众多折子里送到我手上的,我准备让你去查,若确有此事,是该好好整治一下官场习气了,和你又没关系,你这一脸做贼心虚的反应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