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清越死了。
死在了前往好友陵墓的半路上。
临死前,鹿清越坦然地合上双目。
带有失重感的黑暗,如同洪水猛兽般席卷而来,鹿清越的意识昏昏沉沉,宛如无依无靠的浮萍,在汹涌的海面上,随波随流着……
耳畔,忽然响起一些杂乱声:
“真是晦气,好好的煮茶会,她却突然晕倒,败坏了郡主和各位官小姐的兴致。”
“就扔在这里吧,一个无宠的庶女,也不是什么金贵的大家千金……”
“……”
两名婆子将少女粗鲁地丢在榻上,便离开了屋子。
等那些声音消失后,鹿清越缓缓睁开双眼。
右手支起半边身子,左手抚着尚有几分迷糊的脑袋,眼神迷蒙地打量着四周。
这里是……
鹿清越垂眸扫了一眼身上穿着的旧冬衣,款式老旧,也并不是很御寒。
而她那明显小了一号的双手,不像是个成年人的手,更像是十二三岁小女孩的手。
鹿清越紧了紧拳,指尖掐入手心,泛起的丝丝疼意,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这不是一场梦。
煮茶会?郡主?晕倒?
鹿清越抬手,轻按了下眉心。
她这是重生到了十三岁?
这一年的寒冬里,她第一次被允许随同鹿如萱几人出府,本应是值得喜悦的事,可等着她的……却是满堂的讥讽、羞辱,以及别有用心的阴谋。
“砰!砰!”
两道如雷鸣的敲门声轰然炸响,将陷入回忆的鹿清越拉回了现实。
“好妹妹,你在不在啊……哥哥我可要进来了哈哈……”
听到门外那恶心的声音,鹿清越瞬间紧绷起神经。
是他!
鹿如芝的表哥范鹏程!
前世,就是此人,将她逼得在寒冬腊月里,跳入冰湖,以保清白,因此坏了身子。
每逢寒冬,药汤不离身,最后死在半路上,也是有原本身体羸弱的原因。
先前送鹿清越来厢房的两个婆子不尽心,出门离去时,没有拢紧屋门,门外醉酒的男子只是撞了两下,便把门给撞开,脚步踉跄地闯进来。
进来后,男子摇头晃脑地扫了一圈屋内,目光最后落在了鹿清越身上,顿时猥琐地嘿嘿一笑:“原来你在这里,快让我好好疼疼……”
说着,满身酒气的男子便扑了过来!
鹿清越眸色一冷,在男子快要触碰到她时,右腿膝盖一曲,狠狠地踢向男子的下体!
“啊!!”
鹿清越这一脚,用了十成十的力度,双臂更是撑在榻上,免得自己的小身板被掀翻。
男子不设防下,被鹿清越偷袭得逞,身下的剧痛让他忍不住弓着身,两腿夹紧,脸色更是青白交加。
趁男子不注意,鹿清越下了塌,急忙跑出门外。
冷冽的寒风裹挟着片片雪花吹拂而过,鹿清越的小身板止不住的开始发颤,可她顾不上这般严寒,身后男子的谩骂声还在不断地传进耳畔。
鹿清越匆匆辨认了下方向,便往左边的廊道飞奔而去。
*
廊道的右侧是通往前院宴厅,途径一处冰湖。
鹿清越前世慌不择路下,本能地想往人多的地方跑,可谁料在冰湖附近,就被范鹏程追上。
而那时,恰好前院的官小姐结伴来此,眼看着就要撞见她和范鹏程的纠缠,鹿清越便只能逃到冰湖上,却失足破冰,掉入水中。
幸得她会泅水,硬是在水里待了一炷香,也不让小厮下人近身,公主府看不下去,才屏退左右,让几个婆子救她上岸。
虽然保住清白,可身子至此也被冻坏了。
这一世,鹿清越选择了另一个方向。
左侧的廊道,可以一路通往公主府的后门,鹿清越不想再回去参加什么煮茶会,便趁此机会,尽早出公主府。
鹿清越一路上不敢停歇,时不时还回头看一眼身后,没有人追来。
范鹏程缓过劲来,说不定是往前世一样的方向去寻她了。
公主府的后门只有一个看门的下人,鹿清越稳住脸上的神色,跟这下人解释:“我是今早被邀请来参加郡主的煮茶会,现今,身体有些不适,便提前回府,还望小哥行个方便,开个门。”
“姑娘请。”下人瞧着,确实是个面生的姑娘面孔,便将后门打开。
“多谢。”鹿清越道谢后,便走出了公主府的后门。
呼!
终于出来了!
鹿清越松了一口气。
出了公主府,鹿清越开始盘算起接下来的去路。
长亭侯府的鹿家是肯定要回去的,虽然她在府里不受待见,可如今只是十三岁的鹿清越,任凭她脑中有诸多念头,也不得不在长亭侯府的屋檐下低头过日子。
只是在回府前,鹿清越需要先去一个地方。
——南内城七里街。
鹿清越怕自己记错方向,还特意找了一个街边小摊的摊主问路,得知确切的路线后,便立刻动身。
南内城是三流九教聚集的平民地段,现在街道上的人流量还是比较多的。
“驾!驾!”
这时,远处跑来了一辆马车,单单是瞧着马车的做工和木料,都绝非是普通富贵之家所能有的。
赶马车的人朝着前方的行人大喝:“让开!”
瞧着速度如此之快的马车驶来,街道上的行人纷纷选择退避两侧,鹿清越也不例外。
可当她无意间瞥到正在赶马车的人时,神情却是怔愣了下来。
疏明?
他怎么会在这?
鹿清越再仔细打量了几眼,确认了那名面白唇红的年轻护卫,是她前世所认识的人,那马车内的人岂不就是……
鹿清越呼吸微微一窒,听到了自己那瞬间加快的心跳声。
就在马车将要驶过鹿清越的眼前时,突然间,她身旁冲出来了一名妇人,整个人往着马车面前跌跌撞撞地倒去。
“啊……”
周围的百姓有些见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惊愕声。
鹿清越心头一凛,离最近的她,想也未想地伸手拉人!
可妇人的体形圆硕,鹿清越如今只是个十三岁的小丫头,险些还拉不住人。
“yu~yu~”
紧急关头,马车上的疏明拉紧缰绳,将马头硬生生掰到另一边。
那个闯出来的妇人,最后只是摔在了雪地上,并无大碍。
马车也因此停了下来。